【本书下载于书本网,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笑书思岩(倚天同人) 作者:宴行危 倚天屠龙记中的俞岱岩同人,男主偏向稳重古板,女主偏向活泼。喜欢金老爷子的文,特别是倚天,特别是倚天武当的那七只~于是兴起,挑了遭遇最坎坷的三哥,圆心中所有感想。如果与原著哪里有错漏,欢迎大家指正捉虫,本来写这篇文就是一时兴起所作,没有大纲,可能有很多BUG,如果无关紧要的话大家就无视吧。在下文笔不敢托大,只是用自己的文字,编织一段故事。主要人物简介:①晏思谭,女,穿越女一枚。借尸还魂进入倚天剧情中,拜得昆仑三圣何足道为师,后来巧遇俞岱岩,在一同前往武当途中结下不解之缘。 第一章 山谷清涧,鸟鸣花香。一条细细的泥泞小道蜿蜒延伸至林间深处。   晏思谭是被彻骨的冰寒之气冻醒的。   睁眼入目便是摇曳的水草根茎,白黑灰的鹅卵石。   思谭以为尚在梦中,复又闭上眼睛。但那刺骨寒冷却越发清晰,耳畔哗啦啦的水声更是让晏思谭打了个激灵。   刷的睁开眼,树林,清溪,白云。   这下是彻底醒了。   她大惊之下才发觉自己半个身子竟是浸泡在这冰冷的溪水里,怪不得被冻醒。   思谭正想爬起来,顿时双臂疼痛难当,全身上下皆如被辗过。   细细一看,思谭简直欲哭无泪,自己的胳膊上大大小小布满伤口,特别左臂一道伤口,从肩头一直划到臂弯,因为泡在水中太久,伤口已经发皱发白,两边皮子狰狞的向外翻卷。   晏思谭看着这伤,手臂都如此严重,还不知全身伤成什么样。   她心知再这么泡在水里,自己铁定熬不了多久,晏思谭一咬牙,拼着全身散架伤势加重,愣是颤抖着站起来。   晏思谭低头打量自身,终是闭眼长叹。   子不语怪力乱神,生在科技发达的时代,更是不信鬼怪之说,现如今看着绝不是以前那具身体的身体,仿佛也只有借尸还魂说得过去……可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她昏之前在做什么却半点都想不起来。   晏思谭即使接二连三受了打击,却也清明的很,待全身疼的不是那么厉害,咬牙趟出溪涧朝那条泥泞小路挪去。   也许世间众生冥冥之中自有牵引,若是当时晏思谭未走那条泥泞路,便不会有后来。      空气里弥漫着药草的味道,晏思谭醒来时便发现自己被裹的像个木乃伊躺在床上。   心下却终于松了口气,自己的命算是保住了。   当时沿着小路走走停停,浑身疼痛难忍,脑袋也晕晕沉沉,却始终不敢倒下,生怕闭了眼就再也不睁。   直到看见隐在林间的茅草小屋,一个模糊的白色身影朝她走来,才眼前一黑的倒在路边。   如今看来,定是那个白衣人救了自己。   “吱呀——”一声,却是先前那白衣人推门而进。   晏思谭抬首一看,睁大了双眼。   这这这人的胡子真是白花花,又长又顺——   那老爷子似是知晓思谭心中所想,颇为自得的捋捋胡子。   这倒让思谭不好意思了,别人救命之恩还未谢,反而直勾勾盯着别人。   思谭因伤势动作不便,只得对白衣老者点点头,谢道:“思谭多谢老人家救命之恩。”   那老者笑道:“小女娃倒是运气不错,按说你这一身内伤外伤,不死也得残疾,却天意指引遇得老夫,老夫虽说医术不佳,救你却足矣。”   思谭一听自己险在鬼门关走了一回,除了大叹自己运气不是一般的好又是对老者连连感谢。   “不过老夫倒是奇怪,你至多十一二岁,怎的与那海沙派结下梁子?”   思谭一愣,十一二岁……虽说早有准备,但还是心里泛起凉意。一时倒没有注意什么海沙派。   “什么?海沙派?”思谭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那老者也是颇为诧异:“小女娃不知你身上的伤是海沙派独门功夫‘劈海十招’所致?”   思谭茫然的摇了摇头,什么派啊劈海啊听得她是一头雾水。   老者又问:“那你师出何门?祖籍何处?”   思谭更是无从所答。   老者又道:“女娃,你这一摔山崖莫不是失忆了?”   思谭看这老人家满头问好,不禁好笑道:“老人家,我这伤可是你治的,可没伤着脑子啊!”   白衣老者转念一想,却是觉得自己问得好没道理,摸摸胡子也笑了起来。   思谭等老者笑罢,才道:“我叫晏思谭,晏殊的晏,相思的思,言覃谭。”思谭微微沉吟,似是下定某种决心   一般,道:“老人家可否仔细给思谭讲讲当下?”   那老者又摸摸胡子,笑睨思谭一眼:“自是当得。”      隆冬腊月,皑皑白雪覆盖着这山野树林,一片银妆素裹。   思谭裹了一身狐裘大氅,双手抱着铜手暖炉,站在茅屋檐下,小脸冻的通红,显得异常瘦弱。   远处一道灰色身影踏雪疾来,只见身形飘渺,白髯却在劲风下不乱丝毫。   若是稍有武功根基的人在此看见,必要大赞这轻功之高绝。   灰衣身影只一瞬便站在了思谭面前。   好在近来思谭见得多了,初时的瞠目结舌再也在她神色中难以找到。   思谭见了来人,将手中暖炉往来人怀里一放,道:“何爷爷,我已经好多了,真的不用在吃这些了。”   一边说一边对着何足道背后篓子里的大堆人参灵芝翻白眼。   来人正是几月前救了思谭的白衣老者,何足道。   何足道也不辩驳,只似怨似叹道:“可怜老夫活了上百岁,拼着一把老骨头采来的药材却没人青睐,真是可悲啊……”   思谭揉揉额角,扯着何足道袖角哀叫:“思谭其实觉得这些东西熬在一起味道也还不错……”   “哦?那爷爷以后定勤采这些给丫头你补补。”   思谭顿时眉毛眼睛鼻子皱一块儿,“何爷爷——”   何足道拍拍思谭的肩,“丫头先去躺会儿,爷爷熬好再叫你。”说罢便足下生风的不见人影。   思谭一看手中,不知暖炉何时又回到她身上,不由暖暖一笑。   此时生活安宁,离彼时浑身伤病生死未卜的情形好了太多。   当时何足道告诉她,现已是元朝末年,蒙古大肆占领中原土地,天下人皆敢怒不敢言。武林群雄并起,小帮小派之间争斗不断,但真正算得上武林大派的仅少林、武当、峨眉、崆峒、昆仑、华山六派而已。   何足道当时林林总总讲了许多人事,风土民俗,结尾却惆怅道:“生逢乱世,有如此隐居之地,便是大幸。”   不知是有感而发,还是对晏思谭言说。   思谭捧着暖炉,从开始的迷茫到现在的释然,一切都是红尘定数,试问世间几人能有她这种际遇?她不该暗自神伤,反而应该喜悦,哪里不是活呢?   她的父亲最爱说的便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就连她的母亲去世,父亲也不曾掉过眼泪。   年幼的她便以为父亲终是不爱母亲的。直到父亲风风火火将她名字改了,才发现自己错的离谱。   思谭,晏思谭。   个中滋味他人怎能明白。   待思谭捏着鼻子喝完那碗黑乎乎的补药,舌头已经麻木了。   这时天色已是暮霭沉沉,不一会儿便下起飘絮白雪。   思谭快步走到屋檐下,伸出手掌,任雪花落在手心,冰凉清凌。   “你倒不怕冷!”   思谭一看何足道气呼呼的样子,讪笑着缩回手。   何足道也不说她,只是拿起思谭手腕两指探脉。   “丫头病愈可想去哪?”何足道说这话时看着门前雪,心中不知何想。   思谭看着老人花白须发,皱纹深深布满他脸上,尽是沧桑。   这数月来一老一少的感情已是情同亲爷孙,何足道说这话倒把思谭看低了。   思谭脸一扬,故意生气:“何爷爷,竟然您嫌我把你吃垮了,思谭等病好了立马离开便是!   何足道老脸一皱:“臭丫头说的什么话,你何爷爷想留你还来不及,哪得赶你走!”   思谭又道:“可是我吃白食也不好啊!”   何足道一笑:“老头子一身功夫,棋艺,琴技,丫头不觉得磕碜都学了去可好?”   思谭侧头对何足道笑答:“只要何爷爷不嫌思谭愚钝,自是欢喜得!”   何足道抚了抚胡子,.甚是满意:“来,如今你我师徒更不是外人,自当好好给你说说为师生平。”   “何爷爷的故事?那我可要好好听仔细。”   “臭丫头!还叫何爷爷?”   思谭摸摸鼻子,连忙凑上去扯着何足道袖子,甜甜喊到:“师傅——”       第二章   “我本以为中原武林不过尔尔,未曾想少林区区一个看守经书的大和尚内力便高出我不知多少。”   思谭问道:“那师傅不是打不过他?”   何足道点头,倒是大方承认自己当年确实技不如人。   “不过当年我是年少轻狂,只觉得面子里子都丢光了,对着那大和尚就是一剑绝杀之技,大和尚没有注意,却是没有躲过……”   思谭惊呼:“那和尚岂不是被师傅杀了?”   “非也。”何足道想起当年那幕,不由苦笑道:“岂料他徒弟冲了过来,在我肩头拍了一掌,当时那剑便刺歪了……你说那大和尚也就罢了,比我虚长好几十岁,可他那徒弟不过十七八九,内力竟也丝毫不比我差。”   “我一时气的不管甚么江湖规矩,非要与那小和尚打上一架,约定十招。前七招皆被那小和尚化去,一怒之下使出绝学‘天山飘雪’,本以为那小和尚无从化解,不料却是被其使用了一招少林最为普通的‘双圈手’化的干干净净。”   “然后呢?”   “然后……那小和尚和他师傅被逐出少林了。”   思谭一听大跌眼镜:“啊?”   何足道摸摸胡子笑道:“不过人生际遇皆不同,他被逐出少林也未尝不是好事。”忽而又问:“丫头可知当年我引为知音的女子和那小和尚如今可是什么身份?”   思谭看他卖关子也不恼,只摇摇头。   “那女子便是如今峨眉派开山始祖郭襄,小和尚亦是如今武当掌门张三丰!”   思谭握着暖炉的手不禁一抖,却强制按下心神,对何足道笑着说:“哈,那两位都成了一代宗师的人物,师傅莫不是被比了下去?”   “丫头倒是眼力不浅。当年听闻两人皆自立门户,我亦有所心动,几经思量,便创立了‘昆仑派’。”说罢,何足道颇为自得。   思谭怔怔,心中五味杂陈。果然……果然如她所想。她怎能愚钝至此?   何足道,何足道矣?昆仑三圣何足道!   思谭无奈,想起以前翻开那本书时,自己喜爱非常的那句话:   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倚天不出,谁与争锋。      思谭于此地生活五年,一晃已是二八年华。   看着门前花落,不由感慨时光如白驹过隙。五年来,自己与何足道相依为命,其倾囊相授毕生所学,自己也不负所望,虽说内力不足,但也学的有模有样。   “丫头。”   思谭转身扶住越来越佝偻的老人,轻轻道:“师傅,你怎么出来了。”   何足道拍拍思谭的手,感慨道:“都说五十知天命,老不死能活这么久简直是前世福厚啊!”   思谭只道:“师傅又在乱说了。”   却是心酸的紧,自从两年前何足道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越发老态龙钟,他不说自己也知晓生死有命,何况何足道这样活了一百多岁的人。   “丫头以前老问我为何不回昆仑派,却是不知现在的昆仑派早已失去了初衷,同门互相倾轧,为争权夺利手段百出,一片乌烟瘴气。”顿了顿又道:“老头子受不了便寻了个由头离开昆仑,在此隐居。”   思谭不知他讲这些何意,只是静静听着。   “我一生都追求武学,前年又去了武当找张老儿切磋几招,没想到却越发技不如人了。”   “同峨眉那小尼姑过了两下,果真是东拼西凑的功夫……和她当年古怪风格却是极符合的……”   “我这有对因缘巧合之下得的铁罗汉,这本是张老儿的东西,你帮我还给他吧……”   “顺道看看我那不成器的昆仑派,若是为非作歹的太多,就去取了那四大绝招烧了……”   “师傅!”思谭打断何足道的话:“你给我说这些甚么意思!思谭可做不来这些,你自己去罢。”   听着何足道说这些貌似遗言的交待,思谭全身都不舒服。   何足道看着门前落花纷飞,仿佛又回到当年初至少室山下,松隐林间,身着翠绿衣裙的姑娘俏生生对他道:“何不径弃中原,反取西域?”   少年子弟江湖老,心中的万般情意,沧海桑田之后,再回想起来已是恍若隔世。   “师傅?”   思谭看何足道半天没有说话,不由担忧的喊到。   何足道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人,慈爱的摸摸思谭的头,叹道:“师傅老了……我回去躺躺。”   “师傅,我扶你……”   何足道只是摆摆手,径直回房去了。   思谭看着何足道的背影,眼睛只觉得涩的难受。   何足道殁于阳春二月的日子。   思谭哭着将他葬在茅屋后院的桃树下,颓然了半月,唯一在这陌生地方的亲人也离她而去,思谭不是不伤心的,但记起何足道说过的话,那一桩桩一件件,必定是要认真的完成。   思谭摩娑着那对铁铸罗汉,心道:待师傅交待的事情办完,若无他事,便回山谷长住也是一乐事。    作者有话要说:。。。原谅拉了何足道来当师父~ 第三章   夜晚刚下过一场小雨,街道上湿漉漉的,空旷的街上人鬼皆无,在这初春夜晚显得很是寂寥。   老远便听得一阵马蹄声,只见马上乘者乃是一位十七八岁的白衫少年。   白衫少年“吁——”的一声勒住马缰,却是停在一家客栈门前。   “店家!店家!”少年也不管客栈早已关门,敲的大门砰砰作响。   约莫半刻钟,一个小二模样的人才给少年开门。   “我说这位客官,你看这都打烊了……”   “我不管啦不管啦,小二哥快拾辍个房间吧。”那少年却是径直进了客栈。   小二一看没法,看这少年腰间悬剑,也是个会家子,不是他能惹得起。   “客官你上楼左转第二间,小的马上给你送点热水来。”   “那就麻烦小二哥了。”   那少年转身提了包袱噔噔两下便上了楼。   这白衫少年正是出谷已久的晏思谭。   晏思谭在这外界混迹半年,也不急着去办那些事。一路游玩赏景,倒也自得其乐。   不过这一路走来,不乏看见元兵四处抢掠,稍有武艺的泼皮为非作歹,晏思谭也只能见一个帮一个,一身剑术却也更加熟稔。   在这世间越久,就越把自己与这个时代融入一体,思谭偶尔会有一种自己本来就是在这里生活的错觉。   “客官?小的给你送水来了。”   小二扣了扣门。   “进来。”   思谭看那小二不仅端了热水,还备了壶茶,从袖中摸出粒碎银子:“多谢小二哥了。”   那小二也不推辞,接了银子道:“嘿嘿,客官可真是好人。”那小二刚要出门,又转身对思谭说:“最近城里出了个剧盗,人人自危,客官夜里少走动,免得……”   思谭笑笑:“然也。”      半夜又下起了雨,思谭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想起从前,想起那严厉的父亲,想起那大白胡子的老人……   思谭坐起来,觉得有些口渴,便走到桌前,刚摸到茶壶,眼神突然一寒,摸茶壶的手迅速拿起桌上的昆仑剑,两下便跃到房中横梁上藏好。   借着些微光亮,只见一个身着蓝衫的男子推门而进,思谭看来人身形挺拔,走路却如踏风拂雪,显然是个内家高手。   思谭不知这人进她房间是想做甚,她一无财,一路盘缠皆是顺来的;二无色,一身男装打扮谅也没人注意。想来想去也想不通,只得扣着剑柄全神戒备。   蓝衫人进屋顿了一下,下一步却猛然抽剑向思谭藏身的地方扫来,思谭大惊,慌忙持剑隔开,足尖借力踩着横梁向后一退,使了一招“秋叶风落”才险险落在地上。不料那人剑式如影随形,思谭不敢大意,心知蓝衫人武功比她只高不低,当即连使十六招迅雷剑法,那人似是知晓这剑招不能硬拆,立刻变攻为守。   思谭看那人剑花挽的密不透风,招数也不繁复,但就是将她剑法挡的滴水不漏。十六招剑法用完,思谭因内力不足更是难以支撑,心下着急的紧。   突然,那人剑招一变,招招直刺思谭手腕脉门,思谭惊骇之下堪堪避过两招,眼看第三招再躲不过,右手腕定要被刺个对穿,不由一顿。   哪知那人并不刺下,只是一记虚招,乘着思谭一顿的功夫,左手快如闪电啪啪连点思谭胸前几处大穴。   饶是思谭再思想开放,还是忍不住又羞又怒对那人斥道:“流氓!”   再说这边,俞岱岩也确实无辜。   刚才他正在追杀那无恶不作的剧盗,无奈那盗贼着实狡猾,一不留神让他钻进了客栈,他顺着方向追来,却是刚好听见房间内有响动,推门一看,又没有人。   好在他内力深厚,只要凝神,落针都能听见,当即便看出横梁有人。   俞岱岩以为是那剧盗,加之夜里又黑,看不甚清,斗了十几招才后知后觉打错了人。正要收手道歉,那人却突然发难,十六招剑术招招精妙,不过好在武当功夫以慢打快,以守打攻应付起来也不太难。   俞岱岩想着速战速决,于是等那十六招一过,便使出清微剑前三式,那人果真不敌,趁着其愣神的瞬间,俞岱岩习惯性的伸手,点穴。   点完他就后悔了。   就算他俞岱岩再笨,也感觉出那剑法精妙的人是个女子,脸上阵阵发烧。   “流氓!”   俞岱岩活了二十九年还是第一次遭人骂作流氓,况且也是自己有错在先,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开口回话。   思谭被点了穴,全身动不得,只得用眼神恨恨的盯着那人,看那人半天不说话,更是火冒三丈:“喂!喂喂喂!”   因着夜色,房里也没掌灯,思谭连俞岱岩脸都看不见,更肖说他那神色了,不然肯定是要大笑一场的。   俞岱岩虽说内心发窘,但还是说道:“这事实在误会,在下刚才误把姑娘当做那剧盗,所以才……待将那剧盗之事了结,武当俞岱岩任随姑娘处置!”   思谭不可谓不震惊,面前这蓝衫人竟然是俞岱岩,武当七侠的俞三侠!不过明明记得俞岱岩是个植物人啊?怎会活蹦乱跳还同她打架?思谭一时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但对方既然是俞岱岩,她也就没甚么好担忧了。   听刚才俞岱岩所说,思谭突然玩心大起,有点恶作剧的道:“那我要你以身相许肯不肯呢?”   俞岱岩只觉得心跳突然加快许多,呼吸也不大顺,脑子晕乎乎的,料是他行走江湖多年,爱慕者也有之,不过像眼前这女子说要他以身相许的倒是第一次。   简直……匪夷所思。   “你莫不是不负责!”思谭故意说。   俞岱岩一听,连忙摆手:“在下万万不会如此!”顿了顿又道:“负……负责等事,在下绝不会推脱!”   思谭还未反应过来,只见一道人影从窗户一跃,竟是俞岱岩施展梯云纵落荒而逃了。   思谭跑到窗户前才发现,自己穴道不知何时给解开了。   看着窗外茫茫夜色,想起俞岱岩那尴尬样子,思谭毫无形象的笑趴在床上。       作者有话要说:有修 第四章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坛子的人设图,感谢西西献图~:。   次日,思谭便离开了客栈,依旧一身白衫,头发乱糟糟的绾了个男子发髻,背着包袱携着剑,悠哉悠哉的骑马出城。   自打出了客栈思谭便觉得心神不宁,总觉得背后有人跟着。她一向很相信自己的直觉,这次也不例外。行至郊外树林,这种不安越发强烈,思谭换左手拉着马疆,右手悄然扶上剑柄。   “噗噗”两声破风声起,好在思谭早有准备,一按马背借力跃起半尺高,那两枚月牙形暗器便打在前方树干上。看那暗器微微泛蓝光,竟是喂了毒。   “小娘子功夫倒俊!”   思谭稳住身形,这才看见一个身穿暗红袍子的瘦小男子摸着八字胡色迷迷的看着她。   “阁下什么人?”思谭指着剑问。   那人桀桀怪笑,道:“小娘子只要交出你包袱里的东西,自然一切好说。”思谭道:“哼!要拿我包袱,还要看你有没有本事!”   红袍怪人左右手一翻,两把铁钩般的武器持在手中。   “那就让小娘子见识见识!”话音未落,双钩闪电般向思谭袭去。   思谭也不俱他,当即一剑架开铁钩,那人出招重在快字,思谭的剑也是以快为心。两人一轮快攻,只听得兵刃交接“当当当当”甚是急促。   一交手思谭便发现这人武功跟俞岱岩比起来简直有如云泥,不由冷笑道:“阁下可要仔细了!”   斗然剑锋一转,剑尖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朝红袍怪人咽喉。那人大惊失色,慌忙双钩交错护在喉间,思谭正是等他分神,当下空出左手对着那红袍怪人就是一掌!   红袍怪人身形一晃,倒退三步,方始拿桩站定。   “天罡掌!小娘子原来是昆仑派弟子!”   那红袍怪人惊诧道。   思谭也不戳破,顺着他话道:“是又如何?”   “那我们可算是同门啊!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昆仑派只算得一群乌合之众,哪有我自立门户的强!”这句话却是含着内劲暴喝而出,思谭一怔,红袍怪人趁机一挥袖袍,瞬间一股异香扑鼻,思谭暗叫不好,连忙捂住鼻子急退数步。待立定,脑子却是有点发胀。   那红袍怪人哈哈大笑:“这‘极乐粉’可是手屈一指的春药,千金难买,小娘子可得好好享用!”   似是顺应那极乐粉药力,思谭觉得浑身都不大对劲。   那红袍怪人似是知晓思谭难耐,道:“嘿嘿,便让我来帮小娘子吧!”   思谭大怒,看着那人越走越近,不由架剑后退:“滚开!”   那人似乎也失去耐性,抢步上前,变指为钩,向思谭肩头包袱抓去。思谭提剑想架开,不料双臂提劲不上,轻而易举让那人夺了包袱。   “你!”思谭恨恨一眼瞪过去,目含春水,脸颊酡红,非但不狠,反而似嗔。   那人得了包袱,又摸着胡子对思谭怪笑,步步紧逼。思谭连向后退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觉得燥热难忍,咬着舌尖才恢复灵台一丝清明。   那人脱掉红袍,一把握住思谭手腕,正要行那下流之举,突然,“啪”的一声一枚石子打在他握住思谭的手腕上。   “还不住手!”   话音一落,剑随人至。   “俞岱岩!又是你!”马大宽堪堪接了半招,大急之下将软绵绵的思谭往来者剑上一推。   俞岱岩连忙撤剑,思谭却直直向地下倒去,眼看就要摔在地上,只得顺势将她一揽,思谭这时意识模糊全身滚烫,早已分不清东南西北,突然觉得靠住的东西十分凉快,更是紧紧抓住不肯放开。   俞岱岩一时间手忙脚乱,抱也不是,推开更不是。   马大宽趁俞岱岩无法□,抓起包袱便足不沾地的逃走了。   俞岱岩倒是想追,奈何……   思谭昏沉中只觉越来越热,不由扯开领子、想脱个凉快。俞岱岩一看可了不得,急忙抓住思谭脱衣服的手,饶是这样还是看见一片雪白。   俞岱岩看着怀中女子,虽然一身男装打扮,还是掩饰不住姿色秀丽,他定下心神,掏出一粒天心解毒丹给思谭服下。略一沉吟,对思谭道:“冒犯了!”   思谭只觉迷蒙间后颈一痛,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第五章   思谭悠悠转醒时,已是黄昏时分。   “咦?”思谭微微诧异,这房间格局怎生熟悉?想起适才发生的事,思谭忙检查自己。好在一身衣服整齐的穿在身上,思谭稍稍松了口气。   思谭翻身下床,推开门一看,顿时明白自己身在何处。   这处房间正是先前所住的那家客栈,不过成了右转二间。   思谭眼尖,一眼便看见原来那小二哥,心道:先将他叫来问问,看能不能知道是何人相救。   “小二哥!”   那小二一看是思谭,笑嘻嘻的快步走来,道:“客官总算是醒了。”   思谭点头,问道:“小二哥可知道我怎么又回了客栈么?”   “客官早上才出了客栈,没一个时辰又被个蓝衫壮士送了回来……不过看样子那壮士似乎有甚么急事,把你送回房就匆匆走了。”   “那人可说过什么时候回来?”   “这倒不知……不过看那壮士不像是坏人,总不会赖账吧?”那小二苦着脸道。   “赖账?”思谭一时不解。   “哎哟!那壮士前前后后停留不过半刻钟,可还没付房钱!”   思谭听罢不由哈哈一笑,道:“没事,那必定是要再回来的。”      俞岱岩安顿好昏迷的思谭,便又折回去抓那马大宽。那马大宽近来在福建一带连续作案数十起,年初俞岱岩便奉家师之命擒拿此贼,不想那马大宽甚是狡诈,这一拖便是两月,眼看四月初九在即,必须得快快办完此事赶回武当。   俞岱岩一路追去,却没查到半点马大宽的踪迹,这时天色渐晚,料也查不到甚么了,想起客栈中还有一人,便又折返回去。   此时的俞岱岩还并不知道自己所救的女子正是前晚出言消遣他之人。   月朗星稀。   俞岱岩甫一进客栈,便看见一位身穿男子白衫,双手抱剑的女子站在楼间,肆意却又柔美。   月光透窗照进来,那女子侧了侧头,对他灿然一笑,轻道:“原来是小相公。”   俞岱岩愣住,这声音似曾相识,正是前夜与他过招的姑娘。但……   “姑娘!不可乱了称呼!”   思谭施展轻功刷的跳到俞岱岩面前,俞岱岩窘然倒退两步,好像面前女子是洪水猛兽。   思谭但不在意,对他笑嘻嘻道:“你都摸摸搂搂抱抱了,还管他甚么称呼?”   俞岱岩看出思谭乃是戏谑,但还是一本正经说:“姑娘莫再打趣在我了,最近城里不太平,还是少外出得好。”思谭突然想到一事,忙问:“小相公可知道今天那人为谁?”   “那人名马大宽,最近在福建一代抢盗猖獗,我正奉家师之命来此除去此害。”俞岱岩顿,又道:“在下武当弟子俞岱岩,姑娘……称呼名字即是。”   思谭微微一笑,并不说话。   小二告诉她那人身穿蓝衫时她就怀疑救她之人恐怕是俞岱岩了,于是用了晚饭后就等在门口守株待兔,果不其然是俞岱岩这厮,倒也是缘分。   自己之前一直不明白他怎么没有瘫痪在床,刚才听他一说原来是还未到时候。思谭还以为她是同张无忌那群人一个时代,却是早了个几十年……   “姑娘?”俞岱岩看她不说话,不由喊到。   思谭神游回来,看着眼前这人,知他几月之后便要成个废人,心里颇不是滋味,但,他们的命运皆注定,自己不过游戏人间过客而已,也只得觉得遗憾可惜罢了。   “小相公不要再姑娘姑娘的叫了,我可是有名字的。我叫晏思谭,你可以叫我思谭的。”思谭摸摸鼻子,又道:“不过我更喜欢你叫我娘子。”   俞岱岩纵使修养再好,也不免内心颇为不喜,他接触的女子就算是江湖出身,也不像思谭这般不知廉耻。   俞岱岩即使不喜思谭,但还是恭恭敬敬对思谭道:“晏姑娘。”   思谭知他有话要说,也不接话。   “在下前两次的确不小心冒犯姑娘,但皆为情非得已,各种原因都乃剧盗这一误会,晏姑娘,你我都算江湖人士,大可不拘小节,姑娘玲珑心思,自是明白在下意思。所谓生欢无数,不求所愿,姑娘正当妙龄,更是……应当自重!”   思谭嘴角抽抽……自己不过是看他乃遇到的第一个名人心生亲近之意罢了,再加上这人一派正儿八经的作风思谭觉得很有趣,才出言调戏……唉,也怪自己太不知轻重了,倒把别人吓成这样。   思谭像是没听到俞岱岩的那番话,打个哈欠坐到桌旁,倒了杯茶,才开口道:“那麻烦俞三侠告诉我,抓到那贼没呢?我可是还有东西被他抢了。”   俞岱岩没想到自己一堆肺腑之言被思谭轻描淡写揭过,更惊讶她知道自己江湖上的称呼,不由弗然:“侠字言重了,不过都是谬称,晏姑娘怎么知晓……”   “你好婆妈啊!”思谭砰的将额头抵在桌上哀叫道:“你又不让我叫小相公,又不让我唤什么什么侠,叫你Mr俞算啦!”   俞岱岩看着思谭这孩子气的动作,不禁莞尔,自动忽略后面那句听不懂的话语。   “晏姑娘什么东西被马大宽夺走了?”   “一对铁罗汉。我师傅叫我带给你师傅的。”   俞岱岩不大确定的问:“带给家师的?”   思谭白他一眼:“难不成给你的!”   俞岱岩也不计较,依旧打破沙锅问到底:“那晏姑娘的师傅是……?”   “无名小卒何足道。”   “晏姑娘过谦了,敢问令师究竟是?”   “何足道!”   “咳,就算令师名讳不足道,但毕竟是礼方,晏姑娘若不能告知也无妨。”   思谭就差掀桌而起了:“我说!我师傅,姓何!名足道!是名何足道!”   俞岱岩一时没反应过来,前后想通透方知自己闹了笑话:“原来是昆仑三圣何前辈。”   思谭提起茶壶灌了一大口水,举袖搽了搽嘴角:“下次要去抓马大宽定要叫上我!你一个人不知道还要折腾多久。”话音刚落,人就已回房。   俞岱岩看了眼桌上翻到的茶壶,突然觉得这位姑娘也并不是一无所取。       作者有话要说:不许霸王哦亲~ 第六章   东方渐白。   树林里还是灰蒙蒙一片,不时传来几声老鸹的鸣叫。   但见一人身着黑衣,怀里抱着一个青色包袱行色匆匆在林间穿梭。   这人正是马大宽。   “哧——”马大宽心惊胆战倒退两步,一看原来不过是一只野兔。   拍拍胸口暗舒了口气,马大宽拨开草丛继续向林子外走。   “没想到你还怕条兔子。”   马大宽不曾想还有他人,大骇道:“谁!?”   思谭施然从一棵树后走出来,刷的抽出昆仑剑,一言不发就朝马大宽刺去。   思谭此时是恨极马大宽,大半夜的被俞岱岩喊起来守株待兔,在黑蓊蓊的树林等了半天,被蚊子都吸干了,才等来这大爷。   此刻思谭只想宰了这家伙,抢了包袱回客栈呼呼大睡,下手更是不留余地。   马大宽知道自己武功不济的很,于是又故计从施,一大把药粉朝思谭招呼去。   思谭早有准备,连忙向后一跃跳上一棵树上,但还是让马大宽跑远了。思谭看着马大宽背影哼了一声,还剑入鞘。   马大宽跑了老远,回头看思谭没有追来不由得大喜。但他马上就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乐极生悲,一人手持长剑立在三步外,仿佛已经等了很久。   马大宽一看来人,吓得一屁股跌在地上:“俞……俞岱岩!”   “哎呀!你没见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武当俞三侠么?”却是思谭慢悠悠从马大宽身后走来。   马大宽看看俞岱岩,又看看思谭,顿时面如死灰。   ————————————   思谭把玩着那对铁罗汉,这对铁罗汉做工很是精妙,罗汉肚里装有机括,扭紧后面的弹簧可拆出一整套少林罗汉拳。   “不能再这么玩下去啦!”思谭扑倒在枕头里叹道。   师傅交待的事情一件都没做成,思谭想起何足道慈爱的模样,更是懊恼自己。   这时俞岱岩突然在门外喊道:“晏姑娘。”   晏思谭连忙从床上爬起来,打开门一看,俞岱岩背着包袱提着剑,准备离开的样子。   “你要走?”晏思谭问。   俞岱岩点点头,正色道:“这边事情已办完,须得赶回去给家师祝寿,特来跟……晏姑娘辞行。”   哪知晏思谭听罢,“砰”的便关了门,俞岱岩不知说错了什么,正暗自揣摩,门忽然又开了,只见晏思谭亦背着两个大包袱,昆仑剑在手,对俞岱岩笑的纯良无比,道:“俞三侠不介意一同前去吧!”   自然是不介意的……   于是俞岱岩莫奈何的同晏思谭一起往湖北武当赶去。   ——‖——‖——‖——   两人马不停蹄,一路紧赶,终于在三月廿四抵达浙东钱塘江南。   “我不走了!”思谭可算是服了俞岱岩,敢情以为骑马是坐飞机呢!   俞岱岩也不甚好指责她,毕竟别人是来给家师贺寿的……   “今天都二十四了,四月初九便……”俞岱岩话未说完,思谭便翻身上马,气呼呼道:“知道了知道了!”   俞岱岩连忙拉住她马,失笑道:“是我思虑不周,我们骑马慢点走吧。”   思谭嘀咕道:“算你识相……”   他们所行之路接近江南海隅,行了一会儿,路径渐渐变得狭窄,靠海右面常见一片片光滑平坦的平地,七八丈见方,俞岱岩走遍大江南北也从未见过如此景象,不由问思谭道:“那是什么地?怎生如此怪异?”   思谭白了他一眼,道:“那叫‘盐田’!盐民将海水引灌进盐田,晒干了刮下带盐的泥土,化成卤水,再晒成盐粒。”   其实思谭原先也是不知道的,但高中时学校组织一次古代生产技术展览会,她恰好认真看了,所以才能知道大概,你若叫她深入解释,也是一问三不知的。   俞岱岩不禁感叹道:“我吃了三十年的盐,如今才知道一盐之成如此不易。”然后又说:“思谭,你懂的可真不少!”   思谭一听,眉开眼笑:“我懂的多的很!”   比如你的命运。   思谭心里微微一痛,毕竟同行这么久,她早将俞岱岩视为朋友,她知道俞岱岩也是如此。   眼睁睁看着他瘫痪……她是绝计做不到了。   俞岱岩见她神色有异,问:“怎么了?”   思谭轻轻摇头,轻松笑道:“无他。”忽而又问俞岱岩:“你吃了三十年盐,如今可有三十岁了?!”   俞岱岩颔首,叹道:“岁月不饶人,跟你比起来是甚老了。”   思谭看他样子,青丝一丝不苟的盘在头顶,露出不甚俊朗的面容,平凡的五官凑在一起偏偏叫人移不开眼。思谭不禁脱口而出:“哪里老了!我就喜欢你这样子!”   俞岱岩一怔,看思谭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眸子望着他,脸上不由渐渐发烫。   思谭饶是这么说,也觉得不好意思,掩饰般的摸摸鼻子。   两人各怀心思,就这么牵着马,并肩有搭没撘的聊着天,时不时有海鸟掠过,浪花朵朵,依然一起沿着海岸慢慢走着……   “那些人是干嘛的?”思谭突然望着西边道上的人群。   那一群人二十余个,挑着担子,清一色的青衣短布裤子,头戴斗笠,行色匆匆。   俞岱岩一看便留了神,思索一下,对思谭道:“怕是海沙派的盐枭,这群人个个都是会家子,我们先赶路不要多事。”   思谭突然浑身一僵,仿佛一盆冷水兜头淋下。   她知道,剧情开始了。   但她也只是知道故事大概,细节却不甚清楚。例如……眼前这个人是怎么被殷素素害了的……她只记得书里的俞岱岩就是因为管了海沙派的闲事才牵连到争夺屠龙刀的事件中,成了无辜受害者……   只要她能看好俞岱岩,不让他侠义心肠作祟就好,说不定命运就会改写,一切都不会那么糟糕……   不论改变轨迹的结果如何!   俞岱岩不知道思谭又在发什么呆,他只知道如果再不加快行程,只有露宿野外了。   两人终于在傍晚时分来到余姚县的庵东镇。晚间没有渡船渡江,只得找了个客栈投宿。   “我们暂且休息一晚,明早渡江至临安,经过江西湖南便可到武当了。”俞岱岩夹了一片青笋给思谭,放下筷子道。   思谭讷讷点头,完全没将俞岱岩说的话听进。   俞岱岩端起茶杯叹气,一路上思谭都是笑闹不断,她现在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他实在看不得:“思谭,你到底怎么了?”   思谭突然一搁筷子,对俞岱岩一字一句道:“今晚,你,必须到我房间来睡!”   俞岱岩一口茶没咽下去,差点喷出来。   勉强搽了搽,俞岱岩黑着脸道:“莫乱说话!”   “那我去你房间!”   “万万不行!”   “那你来我房间!”   “绝对不行!”   思谭又是生气又是着急,“我又不会吃了你!”   “此举于理不合!你以前从没如此要求,到底出了何事!?”   思谭却是不能告诉他,难道要她说她知道你的命运?那不把她当妖精才怪!   “反正你必须寸步不离开我!”思谭豁出去了,这句话半真半假,她心里的确欢喜俞岱岩,但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了。   俞岱岩怔愣半晌,思谭心道这可是老娘第一次表白啊,千万别告吹!   哪知俞岱岩呆了片刻,才一本正经道:“这于理不合……”   思谭有种想吐血的冲动。   这个人莫非从来没被表白过?!还是古人都不开窍?我这么说还不是为了你这呆子!好好好,管你瘫痪还是植物人都跟我没关系!   思谭越想越气,唰的起身,一展轻功转眼不见人影。   俞岱岩却是坐在那里久久未动。       作者有话要说:将金老爷子一见钟情贯彻落实…… 第七章      思谭一路施展轻功奔出去,也不知往哪里跑,直到跑到一处房顶上再跑不动,才一屁股跌坐在青瓦上。   思谭静静的坐了一会儿,突然伸手抓了抓自己头发,懊丧无比:“我在发什么癫啊!!”   静坐了会儿,思谭一拍脑门,道:“我明白了!这就是见鬼的的第一眼依恋综合症!”   以前死党李曼铃经常在她旁边唠叨,那些小说里面为什么女主总是对第一个遇见的男人很特别,就是因为初见原因,而造成依恋心理。   如果初见这人又帅脾气也不错也有名声,那就绝对看两眼就要扑倒的造型啊!   思谭又不是没有谈过恋爱,不过以前那些人哪能跟俞岱岩比,可惜神女有心,襄王无梦啊。   思谭想罢,也不钻牛角尖了,她本就是拿的起放得下人,对儿女情长什么的当断则断,而且她莫名其妙到这地儿来,本就诡异的紧,指不定哪天又莫名其妙回现代去了。   思谭又坐在屋顶赏了会月,才老神在在的晃悠回客栈。   刚走到客栈拐弯不远的巷子,便看见一群人挑着担子鬼鬼祟祟从客栈潜出,只一眼思谭便认出这群人正是白日所遇的那帮盐枭。联想到倚天剧情,思谭眼珠子一转便知道他们是干嘛的了,既然心里已经决定不让俞岱岩变成植物人,这浑水怎么也得趟一趟。   打定主意思谭便展开武功,顺着那群人步子朝东北方悄悄跟去。   此时月亮也阴了下去,黑蒙蒙一片。   好在那群人急着赶路,并没有留意身后有什么不对劲,思谭暗笑,这群人武功着实不差,她竟然这么久没被发觉说明自己轻功大有长进啊!   跟了一会儿,海风拂面,浪声拍岸,思谭心知是到了海边。正行之间,只见那领头的盐枭一声低哨,众人便都停住脚步。   思谭探头探脑的想看个清楚,突然被人揪住向岩石后一拉,猝不及防下正要大叫就被来人捂住嘴巴!   思谭大惊之下右手肘迅速向后撞去,那人轻易抓住思谭手腕,在她耳边悄声道:“是我!”   思谭一愣,随即指指自己嘴巴。俞岱岩慌乱松开,将头撇向那群盐枭那边。   思谭呼出口气,平复了心情悄悄道:“我说,你怎么跟过来了?”   俞岱岩道:“方才那群人鬼祟一出客栈我便跟上了。”看了眼思谭又道:“然后你尾随而来。”   思谭傻笑一声,吱吾道:“那个……之前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我说着玩的……就想看看你个木鱼脑袋出丑!哈哈……”   俞岱岩一僵,扣住岩石的手指微微用力,淡淡道:“无事。”   这时,只听那领头盐枭低声喝道:“是谁!”   俞岱岩同思谭对望一眼,皆不做声。黑暗中,只听另一个嘶哑的嗓音问道:“是三点水的朋友么?”   “正是!阁下是谁?!”   俞岱岩不由疑惑道:“三点水?”   “海沙派。”   思谭不由有些得意,看过书就是好啊!这些人的命运她皆知晓,哪天没钱混了就去算命也是发大财的。但不知自己于此的命运又被谁知晓……   接下来如原着中一样,海沙派同那拦路白袍客因屠龙刀一事起了争执,海沙派折损了个喽啰,死在成昆的大力金刚抓下。   半路拦道白袍客的正是成昆。   待那海沙派众人离开,俞岱岩同思谭才闪身出现,俞岱岩查看了下死者伤口,见是喉头穿出两个小孔,似是指力所伤,更觉得蹊跷,当下便要继续追去。   “别去!”思谭一把抓住俞岱岩袖子。暗骂:靠!他这一去朝植物人又迈出一步了。   俞岱岩颇有些心急道:“思谭!此事大有蹊跷,恐有人命不保,你快松开!”   思谭翻了个白眼,抓紧袖子理都不理,反正就是不要他走。   俞岱岩眼看那群人快要跟不上了,心急之下挥剑割断袖子,纵身追去:“此行危险,你先回客栈!”   思谭看着那截袖子鼻子都气歪了,一跺脚紧跟过去。   她武功不及俞岱岩,轻功更同梯云纵没得比,待她赶到那大屋前时,海沙派众人正勤劳的往屋子四处撒毒盐。   此处不见俞岱岩踪影,估计跑屋里同“长白三禽”会晤了。   思谭想了想,反正等会成昆来了,倒霉的是长白三禽,俞岱岩在这里可没出事。不过就是让他救了长白三禽之一而已。   关键……关键还是在那海神庙中!   屠龙刀正是因为海神庙一斗才落入俞岱岩手中,只要不让他得手,或者找个地儿扔了……   思谭越想越觉得可行,当即便去寻那海神庙。   再说俞岱岩这边,他潜入大屋中,只见三个青袍老人大汗淋漓的围着一个火炉,炉中架着把四尺来长浑身乌黑的单刀,他隔这么远也能感受到那腾腾热气。   然后便是那拦路的白袍客出现,以一敌三仍把那三人打的措手不及。   其中一老者不顾自己手掌被刀烧焦,   拿起单刀便准备破门而逃,那白袍客怪笑道:“哪有这么好的事!”   手臂一伸便抓住老者背心,借力向火炉中扔去!   俞岱岩终是看不下去,这帮人行事皆狠毒不似正道,但事关人命他也不会置之不理,当即起身一跃,空中一转一折,抓住老者头顶发髻一提,轻巧落在一边。   白袍客同长白三禽早就看他站在一边,只是无暇理会,没想到此人还有这么一手绝高轻功,不由皆惊。   那白袍客长眉一扬:“这一手便是闻名天下的‘梯云纵’么?”   俞岱岩被人看破武功路数不由一惊,但依然面不改色道:“还不知贵驾尊姓大名?在下这点微末功夫何足道哉?”   白袍客傲慢一笑:“很好很好,武当的轻功确实有那么两下子!”   俞岱岩心中有气却不发作,道:“尊驾轻松便毙了海沙派高手,更是高深莫测。”   白袍客一愣,心道:好你个小子!这事儿也被他瞧见了!却不知他当时躲在何处?淡淡道:“不错,我这门功夫的确高深的很,就算是你武当张老儿来了,也不定参得懂!”   听得那人侮辱家师,俞岱岩怎么能咽得下气,但心知不能逞口舌之快而为武当树立强敌,只道:“世上武学无穷无数,正派邪道千千万万,武当一门武功本就是沧海一粟,如尊驾这等似少林而非少林的功夫,家师的确未必认得!”   白袍客听得“似少林而非少林”七字,不由大为火光。他二人针锋相对,长白三禽却出其不意朝二人攻去,欲携刀而逃!   哪知甫一开门,长白三禽便哀号四起,白袍客亦踏出门外,刚触得地面,便道不好,连忙向外飞奔逃离!   俞岱岩看院中滚作一团的长白三禽,想起海沙派放的毒盐,心道不妙,瞅得房中凳子,心生一计。      海神庙虽说偏僻,但好在思谭运气不错,找了两转便找对了位置。   这庙早就荒废,满地尘土堆积,蛛网密布,思谭摸出火折子,将香案上的半截蜡烛点亮,寻了个破木拜垫,将就着坐下。   等了半天,俞岱岩还是没来。思谭不由有点担心,难道剧情有变?德成那老头子挂了?俞岱岩挂了?正在胡思乱想来着,突然一个浑身是伤的老头子抱着把单刀跌进庙中。   怎么只有他一个!!?俞岱岩还不会……一股寒气冒上头顶,思谭一把扯住那老头子衣领,狰狞道:“德成……”   俞岱岩在哪!还没来得及问出,便感觉门外的月光被挡住了,一个人的影子投在地面。   “思谭?”俞岱岩本以为回客栈的思岩此时不但没有离开,还深仇大恨的扯着那老者的衣领……   俞岱岩连忙拍开思谭扯住那老者的手,思谭心一紧,他什么意思?以为她要加害这老头子不成!   “他身上沾了海沙派的毒,你别碰。”俞岱岩说完便自己提着那老头的衣服将其拎到烛火下。   思谭心情舒畅了不少,但还是撇嘴道:“那你怎么碰他了!”   俞岱岩掏出一粒天心解毒丹,道:“我无碍。”将丹药递给那老者:“先把这解毒丹服下。”老者本来双目紧闭,听他这么说,睁眼道:“我不吃你害人的毒药!”   俞岱岩饶是脾气再好也忍不住,长眉一挑:“你道我是谁?武当门下怎会做这种事?这是枚解毒丹药,只不过你身中剧毒,也只能拖你命活三日,你还是趁机会将刀还给海沙派,换取他们本门解药罢!”那老者斗然间站起来,厉声道:“屠龙刀是我的!谁也别想得到!!”   俞岱岩皱眉道:“你命都没有了,空有宝刀何用?”   老者颤声道:“宁可不要性命……屠龙刀总是我的!是我的……”他苍老的脸颊紧紧贴着刀锋,说不出的爱惜,一边却将天心解毒丹吞进口中。   思谭看的毛骨悚然,丫的!啥叫恋物癖啊,这就是赤果果的恋物癖啊!估计让那老头和屠龙刀结婚他都肯!   突然那老头目光灼灼的看向男装打扮的思谭,阴恻恻道:“说!你怎么知道我名字是德成!!”   思谭吓得差点五指扣牙上下打颤了,俞岱岩微一侧身将思谭护在后面,道:“你叫德成?”   德成冷哼一声,道:“正是。辽东道上的朋友送我一个外号,海东青。”   思谭嘀咕道:“我还海东瓜呢!”   没想到那老头虽然受伤,耳力丝毫不减,冲思谭道:“快说!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思谭揉揉鼻子,心道:反正这老头子也是秋后的蚂蚱,过不了多久就要去见上帝了,不如美言他几句。   “哈,这不是你老名气太大如雷贯耳么!加上你刚才那玉树临风的造型,想不认出来都难啊!”   如雷贯耳……玉树临风……   俞岱岩额角青筋蹦了一下。   德成直接气的脑门儿充血。试想他衣衫褴褛七老八十还一身伤,哪里来的玉树临风!认为这是思谭在讽刺,大怒道:“好个泼皮!你……”   俞岱岩实在对此人厌恶的紧,转身对思谭道:“我们走。”   思谭心内鼓掌,好!走了就没你事儿了!当即欢喜的重重点头:“走走走!速度走!”   哪知德成突然站起来,摇摇欲坠道:“你们要走哪去!!?”   俞岱岩头也不回,道:“我们走哪去你管的着么!”   哪知没走几步,便听得德成放声大哭,思谭不由得嘴角抽抽。   俞岱岩转头道:“你哭甚么了?”德成道:“眼看宝刀在手,却性命不保,我要此刀何用!!?”俞岱岩“嗯”了声,道:“现下你只有以此刀换取海沙派独门解药,方可活命。”那德成顿时抱着屠龙刀锤足顿胸,老涕横流:“可是我舍不得啊!我舍不得!!”   俞岱岩见他这副可怖可笑可怜的嘴脸实在想笑,但真真笑不出来,道:“武学之士,全凭本身功夫克敌制胜,行侠仗义,显名声于天下后世。宝刀宝剑皆身外之物,得不足喜,失不足悲。老丈何必为此烦恼?”   德成怒道:“‘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这句话你听过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卷毛~让此文不太监 第八章   俞岱岩正欲答话,却听脆生生的声音抢道:“知道知道!还有傻瓜不出,谁与争锋呢!!”思谭实在对这两人佩服的五体投地,能不能别在这唠嗑!   “这……”俞岱岩一时哑口。   “不要这儿那的了!!”然后转身将俞岱岩往门外推,道:“快走快走……再不走我们就走不了啦……”   德成见他们急欲离开,若非晓之以大义他们绝计不会救自己,忙道:“你们是不明白“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八字的含义!只道是拿着刀动动嘴皮子,天下便听命。其实你们想错了……”   俞岱岩脚步一顿,思谭便感觉自己在推一堵墙,急道:“还走不走!”   俞岱岩脸色微变,右手一挥,噗的一声搧灭了香案上了蜡烛,沉声道:“有人来了!”   思谭用脚趾头想便知道是海沙派的来了,道:“我们走庙后面!”   “后面也有人截堵。”俞岱岩凝重道。   德成一听,连忙抓住最近的思谭手腕,哀求道:“你们可万万不能丢下我……万万不能啊!”   思谭被德成抓住,只觉腕上缠上了冰冷的桎梏,吓得差点失声尖叫。俞岱岩眼神一凛,握住思谭的手,使了半招“九转丹成”,带着思谭身形一转,便甩开德成,冷然道:“德老丈,来的是海沙派众人,你正可向他们讨取解药,在下就不奉陪了!”   只听得一路脚步声直奔到庙门外,接着砰的声响,有人伸脚踢开庙门,随后又是唰唰声响,有甚么物什从黑暗中投了进来。   “小心!”俞岱岩一把扯过还在发愣的思谭,一起躲到了海神菩萨的神像之后。   但德成就没这么好运气了,只听他一声惨哼,暗器一半招呼在他身上,一半叮玲铛啷掉在地上。   暗器源源不断的从门外撒进来,俞岱岩护住思谭道:“这定是海沙派的毒盐无疑。”   思谭刚才发愣,是因为虽说知道俞岱岩这次平安无事,但谁知道加上她这么个人会不会有变数?而且具体俞岱岩怎么逃过这劫她也忘了,毕竟亲身经历其中,和看书比起来是绝对不同的。   “那怎么办?”思谭不禁有点无措,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仗着自己看过书才有恃无恐罢了,对于未知的危险还是害怕,看来自己也不过是一介俗人。   俞岱岩来不及回答,只听屋顶传来嗑嗒、嗑嗒的声响,原来是有人跃上屋顶揭开瓦片向下掷毒。   他见过白袍客不过沾了此毒便落荒而逃,毒性可见一斑。毒盐在小庙中弥空飞扬,心知不过半刻便躲不过这毒盐了,心下暗急。   他若是死了不足惜,可……   思谭看着身前佛像突然想了起来,连忙对俞岱岩喜道:“快!把这神像砸个洞!我们躲进去!”   俞岱岩抬手敲了敲,果真中空,当下也不藏力,几拳击破神像背心……   两人顿时尴尬。   思谭暗暗愎复:至于把中空位置做的这么小么?转而一想,本来就只是为俞岱岩一个人设计的,谁知道多了她……   眼看毒盐近身,思谭顾不得其他当先钻进神像腹中,看俞岱岩还是傻不啦几的站那里,火冒三丈:“想洗毒盐澡不成?”   俞岱岩微叹,对思谭拱手道:“冒犯了!”   思谭还没反应过来,俞岱岩的气息便扑面而来,顿时僵住。   到底……还是有色心没色胆呐!   思谭借着些许缝隙,向外一看,不由心内作斗争:这家伙背还露在外面,想变成铁板烧么?想来是不好意思跟她贴太紧,这就是古人啊古人,要是现些男的说不定早就贴过来了,转而一想,这家伙有必要长这么高这么壮吗?一定要问问张三丰给他喂得什么饲料!?   思谭深吸一口气,恶狠狠对俞岱岩道:“回去把你值钱的全赔给我!”   俞岱岩只觉得一阵热气拂面,顿时面如火烧,心都要跳出来了,还没反应过来她这句话什么意思:“什么……”   剩下的话全卡在喉间,吐不出只言片语。   思谭一闭眼,伸出双手,紧紧抱住俞岱岩修长有力的腰,这还不够,她可不想自己手也变成铁板烧。   当即也不怕再香艳点,伸手一带,将俞岱岩往神像腹中继续拖了一寸。   于是……思谭的背紧紧抵在神像上,胸紧紧贴在俞岱岩的胸膛上。   要说不心跳不脸红是不可能的。   思谭特别想仰天大叫道:这可是XXoo 专有姿势啊啊啊啊啊!!!   俞岱岩全身肌肉都绷紧了,可身前那属于女子的清香柔软还是透过春衫让他浑身滚烫。   俞岱岩维持那个姿势一动不动,一声不吭,心里默念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念了几遍才觉得不对,自己是道教……   思谭可坚持不了那么久。   她本身就是受力那一方,又是一个半斜躺的姿势,背后还靠着坑坑洼洼的泥巴,不禁动了动……   好吧,还是别想动了。   思谭认命的一翻白眼,半开玩笑半认真道:“俞岱岩,说好了啊,你回去得把你值钱的全给我……”   俞岱岩知思谭也很害羞,但还是调节气氛,不由失笑道:“好。”   “说好了不许变!你要是反悔我就……我就扒了你衣服把你吊武当派门口!”   俞岱岩没回话,就嗯了一声,但思谭怎么觉得这家伙在笑?   毒盐虽然多,但也有撒完的时候,况且现在也奈何不了他们。   这时听得庙外海沙派众人高声议论道:“点子不出声,多半是晕倒了!”   “那年轻的点子手脚功夫硬,且再等等,何必性急。”   “怕那人溜了,不在神庙里。”   只听得有人喊到:“喂,吃横梁的点子,乖乖出来投降罢!”   思谭郁闷,这群人有毛病?   怎么看怎么觉得弱智。   突然听得远处又是一片马蹄声阵阵,思谭一怔,心里哀叫:不会是天鹰教来了吧……   “日月光照,鹰王展翅。”远远便听类似开幕仪式的招牌语言,思谭无奈的看了眼俞岱岩。   海沙派一阵寂静过后,便是一人颤声道:“是天……天鹰教……大伙儿快走!”话音未毕,马蹄声便止住门外。海沙派有人悄声道:“完了……走不了了……”   只听得一阵脚步声响起,有数人进了庙中。就算藏在神像里面,但还是亮了许多。俞岱岩一低头便看见了思谭略带绯红的脸,一双翦水双瞳亦看着他。   两人同时尴尬掉开目光。   这时听得外面有人道:“大家知道我们是谁了?”   海沙派异口同声答道:“是是……各位是天鹰教的朋友。”   那人又道:“这位是天鹰教的李堂主,他老人家平时也不轻易出来,今儿是你们运气好,见得他老人家,速速告知屠龙刀在哪,好生献出来,李堂主就饶你们性命!”   只听得海沙派一人战战兢兢道:“是他……他偷走的……我们正要追回来……李……李堂主……”   “喂!屠龙刀交出来!”这句话显然是对德成所说。   德成没有答话,只听噗一声响,又听得有人叫“哎哟!”俞岱岩二人却不知发生了何事。   “这个人死了,搜他身边!”有人下令道。一阵悉悉索索,翻转人体的声音,又听得天鹰教那人道:“禀告堂主,这人身边无异物。”   那海沙派头领颤声不止,道:“李堂主……在下绝对不敢……隐瞒啊!!宝刀却是……这人盗去啊!”   听他声音,明显被那堂主目光吓住了。   俞岱岩心下疑惑,这刀明明在德成手中,怎会不见?思谭自是知他所想,她当然知道那把刀在哪里,不过……是绝计不能让他知道的!   想罢,甜甜朝俞岱岩一笑。   俞岱岩当场死机,僵硬的转头,继续看泥巴……   外面那群人又说了半天,只听一海沙派帮众气急道:“我们前来夺刀,还没进庙你们就来了,是你们天鹰教先进庙,怎么来问我们讨刀!你们竟然不信,左右都是一死不若和你们拼了!!这又不是天鹰教的东西,凭什么这么横行霸道,瞧你们……”一句话没说完便哑了声,料是送了性命。   思谭心里默哀:哥们儿有骨气!坚持真理不为邪恶低头!虽然结局是有点凄惨……   只听另有人颤声道:“适才有个三十岁左右的汉子救了这老儿,那人武功了得,这会儿不知去向,那刀定是他得了去!”   天鹰教有人道:“搜他们身。”   又是一阵悉索后,估计一无所获,听得那李堂主道:“估计是那汉子取了去,走罢!”   天鹰教的出了海神庙,马蹄声一路朝东北方渐渐远去。       作者有话要说:希望大家踊跃留评~~动力啊动力 第九章   待天鹰教离开,俞岱岩同思谭还是躲在神像里面不出。   俞岱岩想的是待海沙派也离开才出来,思谭却是知道庙中除他二人再无活口。   当即也不啰嗦,推开俞岱岩就往外钻,俞岱岩一把按住她,低声叱道:“海沙派还在外面!”   思谭被他按住……其实是压住不由又羞又怒,使力往神像外挤,俞岱岩生怕与她继续肌肤相亲,一愣神,两人便呯铃哐啷滚出神像挨作一团。   “哎哟——”思谭脸砰的撞在俞岱岩胸膛,疼的龇牙咧嘴:“你是石头做的啊?!”   俞岱岩无暇与她贫嘴,见庙中海沙派众人皆一动不动,以为是被封了穴道。借着遗留下的火光只觉得脸色阴森恐怖。   俞岱岩抬手点上一人“华盖穴”,想帮他解开穴道,才发现触手僵直,怎推不动,一探鼻息,早就没了呼吸。   “他们……都被点了死穴。”   思谭看着四周二十多号人,一个个脸色发青发乌,僵直无声,阴森森的要多恐怖有多恐怖。   俞岱岩惊疑不定道:“天鹰教杀人手法怎么如此怪异,竟无半点声息?”   思谭吓得不轻,虽说这些年来自己胆子比开始大了不知多少,但二十多个僵尸和你站一起的滋味可不好受。   “我们赶快……走罢。”   俞岱岩点点头,正要离开又见得一人委顿在地,不住喘气,想来还活着。   思谭暗道:得了!又出来个拦路的。   俞岱岩提起那人,问了数个问题,那人只呼哧呼哧喘气,俞岱岩抬手把脉,只觉脉息紊乱,看来筋脉尽断,已是白痴废人一个。   “天鹰教行事怎的如此残酷狠辣!?”俞岱岩不由怒道。   思谭忙道:“现下说这些没用,我们寡不敌众,还是赶快回武当告知张真人让他查明天鹰教来历才对!”   大哥!你就别磨蹭了行不?!思谭瞟了眼不远处的一具海沙派帮众尸体,知晓屠龙刀便在那尸体内,万万不能让俞岱岩得到!   俞岱岩想来也是,但一看庙内四处皆是毒盐,白茫茫一片,道:“迟早会有不知情的百姓闯进来,非遭殃不可。这些毒盐和尸体我们想办法弄掉罢。”   思谭连忙点头,将他往庙外推,道:“我有法子,你先出去!”   俞岱岩失笑,绕过思谭朝里走去:“你一个姑娘家如何处理这些……咦?此人为何背上这么多血?”   思谭大惊,想要大吼不要也来不及了,无意识动了动嘴唇,眼睁睁看着俞岱岩从那尸体背后提出一把乌黑沉沉的单刀……   思谭眼珠僵硬一转……看向那海沙派帮众尸首,果然还是被俞岱岩发现了……难道真是天意难违么?就算自己不停阻止,一切还是按正轨行驶……该死的一个没少,剧情脚步一刻没停……那,自己知晓这些人结局又能如何!什么也无法改变,什么也无法逆转!他……终究还是会遇见殷素素,被金刚门阿三一寸寸捏碎骨头,卧床绝望怨恨十多年……   想到此处,思谭蓦然心痛。   以前看书时,只觉得这俞岱岩除了是个倒霉蛋惹事精悲惨龙套之外没了更多念想,还隐隐对他破坏张翠山家庭有微词,但试想一个本来风光无限武功高强的侠士突然变成瘫痪,那心理扭曲程度亦非她外人可理解。   只……未曾料想自己第一个遇见的,瓜葛最深的,竟然是他。   俞岱岩放火烧了海神庙,低头看见思谭被冲天火光映照的脸说不出的失魂落魄,不由担忧问:“思谭?怎么了?”   思谭闻声抬头,便看见俞岱岩略为焦急的脸,失神。   “没事儿!我们还回客栈吗?”天色将亮。   俞岱岩将屠龙刀用布包好,道:“不去了,至此向北半里路就可到钱塘江边,渡了江不出三日就能赶到武当。”   思谭扯了扯嘴角勉强一笑,江边,江边……   “把这刀给我拿着罢!”思谭挑眉道。   俞岱岩古怪的看着思谭,没说话。思谭扬眉道:“怎么!你舍不得给我!?”   俞岱岩一边将刀递给思谭一边摇头暗笑不语。   思谭瞪他一眼,双眼发光的看向屠龙刀。哇塞!正版屠龙刀唉!不是电视剧电影里面的A货唉!思谭迫不及待伸手去接,然后……   “怎么这么重!!!!”   思谭被突然的重力压弯了腰,手腕一沉,眼看五指就要被屠龙刀砸扁,忽然重力一轻,手上一片温暖。   俞岱岩适时托住她的手,不禁心神一荡,抬眼看思谭眸光盈盈,咬着唇瓣,红霞漫上白嫩的脸庞,不由得脑子胡乱起来,一时竟都没有说话。思谭压下心中悸动,慌乱抽出手,故作轻松道:“先保管到你那罢。”   俞岱岩将刀包入包袱,清咳着笑道:“你怎么不拿了?”   思谭气呼呼剜他一眼,当下跨步急匆匆走出:“我可没心情背个冰箱跑!”走了一会儿看俞岱岩还是站着没动,不由气道:“你还走不走?!”   俞岱岩忍笑,指指跟思谭相反的方向,道:“那边是北。”心中没由来溢满奇异的愉悦。   ——‖——‖——‖——   思谭跟着俞岱岩朝江边走去,她始终不知道如何阻止,人就是这么奇怪,眼看危机将近却不能告知。   她总不能拉住俞岱岩叫他不准走罢?他迟早是要渡江的,天鹰教亦是迟早在江上等着他。   复杂的看了眼俞岱岩,思谭脑子都要想破了。   唉——   思谭一愣,对俞岱岩道:“好好的你叹什么气?”   她都没叹气呢。   俞岱岩凝重道:“区区一把刀便惹得这么多人相残相夺,还不知江湖日后是否能得安宁。”   不能。   思谭很想告诉他。   “世上本来就是无利不贪,每个人都想称霸天下,都管不住自己本心,况且,这江湖从未安宁过。”思谭淡淡道。   俞岱岩怔仲,忽而自嘲一笑道:“自我行走江湖以来,认只要行侠仗义,救弱者以水火,除奸佞以卫道便能换取安定和谐,原来不过是杯水车薪。”   “非也。就算这江湖再黑暗,只要有一盏明灯正理便不破灭。”她知道俞岱岩在纠结什么,他自小便是以锄强扶弱为基准,看不惯邪门歪道,冠以侠名逐世。   俞岱岩失神叹道:“事事不能皆如意,失败困境太多,明灯也终归是要熄灭。”   思谭撇嘴道:“顺境也好困境也罢,人生本来就是一场对困难无休无止的斗争。”   “也许你说的是……但我总觉世道炎凉难测。”   思谭平淡道:“我只知道,生活顺心的时候微笑是易事;但能在挫折中依然微笑才是真正有价值之人。”忽而转头盯着俞岱岩道:“你如今遭遇过什么?有何不开怀的?他人贪嗔痴与你无关,你问心无愧,何必自找烦恼!”   张三丰自己就是个超人,让自己的徒弟也去当超人不是不可能,但将自己徒弟纠结成如此模样也难得了。   好在她这辈子都不想当什么“晏大侠”,侠之一字,重如泰山。   俞岱岩听罢心弦一动,凝视着思谭双眼黑白分明,半晌才深深道:“多谢你,思谭。”   思谭回以傻笑:“不要忘了你什么都是我的了!”   刚说完思谭就想打自己嘴巴,霎时想到了刚才海神像中的迫不得已而为之。   却听得俞岱岩轻声道:“我也是……”   思谭一怔,转头看他,依旧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仿佛刚才暧昧只是幻听。   行了半个时辰,已至江边。月碎星光倒映水面,波光粼粼,江枫渔火对愁眠。   思谭再不敢大意,提起万分心思。   俞岱岩对江心渔船喊到:“打鱼的大哥,劳烦送我们渡江,当有酬谢!”只是隔的太远,那渔船估计也听不到。俞岱岩不由得夹了内力又喊了一次。   不过片刻,上流有一小船驶来,行至岸边,那艄公叫道:“二位可是要渡江?”   思谭心思一转,计上心来,当即抢道:“是啊是啊!麻烦大哥行个方便!”   “请上来罢!”那艄公道。俞岱岩同思谭纵身一跃至船,船头登时沉了一大截。   那艄公惊道:“这般沉重?不知客官带了甚么?”   思谭暗自鄙夷,小样儿,装的挺像。   俞岱岩微微一笑,道:“我二人身子蠢重而已,快开船罢。”   那艄公刚张起船帆,将船撑开三米来外,就听得有人道:“殷野王掉河里啦!”艄公下意识心急向四周看去,哪有他主子?还没反应过来被骗,就觉得后脑勺一痛,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思谭轻松拍拍手,笑道:“真笨!”俞岱岩不知思谭这是何意,连忙稳住舵手,问:“思谭?你这是做甚么?”   思谭不及解释,只道:“我们自己撑船过江!快啊!”   俞岱岩见她心急如焚,也不耽搁,小船顺着流水行驶甚速,远远便能看见岸边。   思谭暗喜,还好天鹰教没追来……   “你看!那船可是天鹰教的?”俞岱岩见一大帆船乘风破浪而来,不消片刻便赶至小船跟前!   思谭看着那绣着黑鹰的帆布,顿时石化。       作者有话要说:有意见请不要大意的提出罢! 第十章   真是应了那句说曹操曹操到,好的不灵坏的灵。   他们距离岸边还有二十来米远,而天鹰教大船已经近在咫尺!   俞岱岩连忙转舵,还是晚了一步,只听得“砰”的声响,思谭被撞的七荤八素,小船已被撞破个大洞,江水汩汩流进。   俞岱岩伸手护住思谭,道:“这船无法再坐,我们跃天鹰教船上去罢!”思谭点点头,这时一个浪头打来,刚好将他们的小船抛向半空,天鹰教船在下,两人默契的一蹬破船借力跃上天鹰教船甲板!   但见舱门紧闭,船上无人。俞岱岩高声道:“是天鹰教的朋友么?”连叫两次无人应答,他便伸手去推舱门,触手冰凉,这舱门竟是精铁所制。俞岱岩劲灌双臂,力推铁门,还是不开,但两边铰链却有松动,再需一掌这门也就能击开。   思谭连忙上前,将俞岱岩向后拉开,离铁门甚远,对他叮嘱道:“切记不可靠近那门!”   俞岱岩正欲问,便听得那舱门中有一人道:“武当派梯云纵轻功,震山掌掌力果然名下无虚!俞三侠,请将你背上的屠龙刀留下,我们送你二位渡江。”   这人声音清朗,语气傲慢,思谭略一思索便知定是女扮男装的殷素素无疑!   俞岱岩只疑惑他如何得知自己姓名,只听那人又道:“俞三侠定是奇怪为何我们知你是不是?这不难猜,能把梯云纵和震山掌使得如此出神入化的除了武当派高手还有谁呢?俞三侠来到江南,我们天鹰教身为地主,沿途没有好好招待,还望多多担待啊!”   俞岱岩听了这话也不好答,只听思谭冷笑道:“想要屠龙刀何必说这么多冠冕堂皇的话呢!”   那舱中人没想到思谭如此直接,哼声气道:“我与俞三侠谈话,你个不男不女的插甚么话?”   思谭鬼火蹭蹭上冒,当即道:“我不男不女?你还不是一样!彼此彼此!”   这殷素素,真是嘴巴毒,怪不得是魔教妖女啊妖女……   舱中人,也就是殷素素不由诧异,与一旁的殷野王对视一眼,皆疑问这人如何知晓她女扮男装?她竟然知道自己女扮男装,说不定也知道自己是殷素素,眼神一沉,这个人,万万留不得!   思谭见她一时不做声,便对俞岱岩道:“不管她做甚么都不许靠近那舱门!也不许同他们接掌!你可记住了?”   俞岱岩虽不知思谭用意,但看她面色凝重也就应了。   只听舱中人又道:“请俞三侠将屠龙刀放于船头,我们这就送二位过江!”   俞岱岩气往上冲,说:“这屠龙刀是贵教之物吗?”殷素素答:“这倒不是。但得刀者可号令天下,谁不想占为己有呢?”   俞岱岩道:“这便是了,此刀既落入在下手中,那自当拿回武当任师尊处置,在下做不得主。”   突然舱门一开,一颗黑色弹珠朝俞岱岩思谭疾射而来。俞岱岩侧身避开,那弹珠碰着船舷轰的声炸开,并无威力,只是漫起大股浓烟,遮挡视线。   俞岱岩连忙挥散雾霭,却不见了思谭白色身影,心咯噔一下悬起来,道:“思谭!!?”   “我在这儿!”思谭懊恼的看向俞岱岩,又看看身后的殷野王。   原来方才雾霭弥漫时,殷野王悄然点了思谭穴道掠走,以此为要挟。   殷素素更有恃无恐道:“俞三侠,交出屠龙刀罢!”见俞岱岩神色不定,抬手便朝思谭拍了一掌!   可怜思谭被殷野王点了穴,动弹不得,只觉背后剧痛传来,胸口郁结,喉头一甜喷出口血来。   俞岱岩睚眦欲裂,向前冲近数步,这时一个浪头打来,只觉腹前被蚊子叮了一口。时至初春,本不该有蚊蟊,但他一心只在思谭安安危,亦没在意。恨声道:“天鹰教怎的如此恶毒!!为了一刀不惜杀海沙派数十人,如今还相以要挟!”   殷素素冷然道:“我天鹰教下手有分轻重,对恶人自然下手恶毒,对好人下手自然轻巧。俞三侠名震江湖,我们也不能害你性命,你且将屠龙刀留下,我便放了你朋友,给你‘蚊须针’解药!”   俞岱岩听得“蚊须针”三字,一震之下,忙伸手朝刚才蚊蟊叮咬的胸腹间一按,果然微微麻痒。思谭见他模样,知是着了道,不由气道:“俞岱岩!叫你别靠近舱门你是呆子么!她这蚊须针你不靠近是中不了的!”   俞岱岩想起适才那人拍在思谭身上一掌,亦急道:“你如何了!?”   思谭咬牙切齿道:“还死不了,你莫要将屠龙刀交给他们,扔到江里……”话未说完,只觉一药丸又腥又苦的被她吞进腹中。   俞岱岩怒问道:“你给她吃了什么!?”   殷素素冷哼道:“不想她死就交出屠龙刀!”   俞岱岩道:“好!我把刀给你,解药拿来!”   思谭听他如此说,知是无望,天鹰教夺刀势在必得。   这刀俞岱岩本就机缘巧合得来,本就不重视,哪里比得上思谭性命?当即将刀掷进舱中,那人得了刀,摩娑数遍,止不住的爱怜。俞岱岩见他丝毫没有放人给解药的打算,胸腹间越来越疼,看思谭亦是欲要昏厥,不由急道:“刀已给你,给解药放人!”   思谭暗自砸舌,这家伙是真单纯还是假单纯啊?人家得了刀给你放人就怪了!不禁心头钝痛,事已至此,她何尝不知俞岱岩被擒已成定局,只不知那骨头寸断是否继续下去……   殷素素听了俞岱岩的话,不由哈哈大笑,似乎听到了滑稽之极的说法。俞岱岩怒道:“我向你讨解药你笑甚么!?”殷素素食指指向他,笑道:“嘻嘻!我笑你这人怎蠢笨至此!不等我将人放了给你们解药,就将宝刀给我。”   俞岱岩道:“男儿一言,快马一鞭,我既答应以刀换药,还会抵赖不成!如此早给晚给有何不同!”   殷素素继续笑道:“我方才那么说不过因为宝刀在你手上,忌惮三分;现在刀已在我手,你认为我还会给你解药不成?!”   俞岱岩一听,一股凉气从心底直冒上来,自忖武当派和天鹰教无怨无仇,这人武功不低,也当是颇有身分之人,既取了屠龙刀,怎能说过的话不算话?他向来行事稳重,原不致轻易上当,只是此番一上来便失了先机,思谭被擒,陷于敌舟,料想对方既有备而来,舟中自必另行伏有帮手,又兼中毒,有软肋在其手中,急欲换取解药,低估了对方的奸诈凶狡,当下沉住了气,哼了一声,问道:“尊驾高姓大名?”   那人笑道:“在下只是天鹰教中一个无名小卒,武当派要找天鹰教报仇,自有本教教主和众位堂主接着。再说,俞三侠今晚死得不明不白,贵教张三丰祖师便真有通天彻地之能,也未必能知俞三侠是死于何人之手。”他这般说,竟如当俞岱岩已然死了一般。   思谭听得暗暗心急,却实在没办法,她身上中毒,浑身酸软无力,俞岱岩亦是,只得强撑精神对殷素素提醒道:“你想的……未免太便宜了……张真人可是那么好……糊弄?不说他另六个弟子皆武功高强才智过人……不会放你天鹰教……到时全武林……亦不会放过!”   一旁久未开口的殷野王脸色一沉,扣着思谭颈脖轻声问:“杀个俞岱岩便是全武林公敌?哼!那杀了你总不会罢!”   俞岱岩大惊,上前几步道:“不要!”心想:不若拼个鱼死网破救出思谭!强忍住胸腹间的疼痛,抄起一截铁锚,大喝一声,纵身而上。   思谭见他如此,哪里不知他抱着必死之心也要救她,颤声骂道:“俞岱岩!你要陪葬别这么积极……姑奶奶我瞧不上!”   俞岱岩不管,左手持锚,右手推出一掌,往殷野王面门胸口,同时击了过去。殷野王不知俞岱岩中了毒还这么厉害,不由得松开思谭与他接了一掌,退至殷素素身边。   殷素素屠龙刀到手也不管思谭俞岱岩,正欲下令杀了二人,没想到俞岱岩又朝她攻去!   殷素素“啊哟”一声,横挥屠龙刀想来挡截,百忙中却没想到那刀沉重异常,她顺手一挥,只挥出半尺,手腕忽地一沉。以她武功,原非使不动此刀,只是运力之际没估量到这兵刃竟如此沉重,力道用得不足,那刀直堕下去,砍向她膝盖。殷素素吃了一惊,臂上使力,待要将刀挺举起来,只觉劲风扑面,铁锚直击过来。   “砰”一声刀锚交接,铁锚不堪一击被砍成两半,而屠龙刀竟被余力震开殷素素手,“哐啷”掉得思谭脚下。   殷素素被俞岱岩攻的无法脱身,殷野王当即蹂身捡刀,本被点穴的思谭这时却动了!思谭喷出一口血箭,鲜血溅到殷野王手背,殊不知那血如同噬骨剧毒,嘶啦嘶啦作响。   殷野王疼得双目赤红,思谭趁机跨出一步,用尽全身力气抱起屠龙刀,一瞬间想的是,原来自己已经强大到可以抱冰箱了!   然后便听得俞岱岩撕心裂肺叫喊:“思谭——”   殷野王痛急一掌,用了十二分力气,思谭只觉胸口剧痛,痛到四肢百骸,然后听得背后木制船舷被自己撞破裂的声音,脚下一空,冰凉刺骨的江水侵入,自己……愣是被屠龙刀砸下了船!   最后看见的便是俞岱岩惨白的脸和漫天星光。   “殷素素!休要伤害他!!!”竭力喊出这一句,思谭疼极再无知觉。   船上的众人皆懵了。   殷素素大为讶异,这人果然知晓自己身份!但更不可思议的是……   “哥!你把屠龙刀也拍下去了么!!!”   殷野王看看自己血肉模糊的手掌,又看看滚滚江面,毫无意识的点点头。   俞岱岩单膝跪地,失魂落魄的看向江面。此时此刻早已将甚么屠龙刀天鹰教抛之脑后,他只知道思谭不在了!那个会笑会骂人的女孩子不在了!   强制冲开穴道,身中剧毒,挨了全力一掌,又被江水吞噬……   有什么理由能让他相信思谭能活下来!!?   怀中最后一粒天心解毒丹还没喂给她……如何能……怎么可以……   屠龙刀又怎么样!?称霸武林又怎样!!?他弄不懂弄不懂,他只求她能回来,巧笑倩兮。   “那我要你以身相许肯不肯呢?”   “你又不让我叫小相公,又不要我唤什么什么侠,我叫你Mr 俞算啦!”   “哪里老了!我就喜欢你这样子!”   “反正你必须寸步不离开我!”   “殷素素!休要伤害他!!!”   ……   思谭……回来罢!我经后定寸步不离开你……   思谭……你爱叫甚么叫甚么……   只要你能活着!能活着来见我!!   思谭思谭……   ——‖——‖——   “如今屠龙刀不在,俞岱岩如何处置??!”殷野王皱眉道。   只听殷素素哀叹道:“能怎么处置?杀了他武当能善罢甘休?但我们不能送他至武当,得另外找群冤大头……”   殷野王道:“不若随便找个镖局送去罢!问起来亦扯不到我们天鹰教!”   殷素素拍手道:“还是哥你有办法!但……”殷素素不无怨恨道:“他害的屠龙刀失踪,小妹我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哼哼……这毒就不解了,待那张三丰慢慢琢磨去!”   殷野王想了想这毒不过只是让人全身动弹不得,无法说话使力,也就没有阻止。   一身男装的殷素素找了一群人手,拾了个担架来,抬起昏迷的俞岱岩朝那龙门镖局扬长而去。      殊不知,这一去让人遭受莫大劫难。   也许俞岱岩的命运注定无法改变,但,另外的变数就说不准了。       作者有话要说:表霸王啦~抠鼻 十一章   子美曾吟处,吾师复去吟。是何多胜地,销得二公心。锦水流春阔,峨嵋叠雪深。时逢蜀僧说,或道近游黔。      巍巍青山,峨眉翠峰。远远望去云烟飘渺,松柏傲骨,不似道姑聚集地,倒像仙人琼楼处。   只见名女子斜靠在一棵松柏下,一身藕色细麻衫,头上歪歪绾个道髻,腿边放着两个大水桶,正咂巴着嘴做春秋大梦。   “思谭!你又在此处偷懒!”蓦的声喝,愣把浅眠女子吓了一跳。   这女子,正是大难不死的晏思谭是也。   思谭定睛一看来人,连忙爬起来,嬉皮笑脸道:“静玄师太……这么早下山去哪儿啊?”   静玄看看西沉的斜阳,无奈道:“明日掌门回山,晓芙师妹提前赶回来了,我去接她上得山来。”思谭心下一转,故作羡慕道:“晓芙师姐运气真好啊!可以同掌门去武当吃好吃的!”   “唉,你怎的成日想着吃事?水缸见底亦不见你挑回去。趁着日头未落,赶快再去挑一趟罢!”   思谭瘪嘴做苦瓜:“静玄师太……你可怜可怜我吧……今天我都担了三趟了!我可是个毫无武功的凡人呐——”   静玄跟随灭绝已久,那份沉湎也学了七八,但还是被思谭弄得忍俊不禁:“你就是贫嘴的很!待明日掌门回来我求她收你正式进我峨眉派如何?”   “可千万别!”她可不想灭绝那变态做她师傅。静玄皱眉道:“你莫不是看不起我峨眉功夫?”思谭连忙摇头:“对天发誓绝对没有!只是……我早过了习武年纪……能在峨眉砍柴挑水就很好啦!”   静玄叹道:“随你罢,我先走了。”   思谭保持着微笑目送静玄离开,嘴边微笑渐渐被僵硬代替。   俯身提起空水桶,一步一步朝峨眉山上走去。   自那日掉入江中,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不料那种情况下也能被人所救,所救她的正是峨眉派一俗家弟子赵灵珠。   她醒来后才知,自己竟然依着浮木漂流到西南地区,所中之毒幸是慢性,峨眉医术绝佳,根除不难。但因强冲穴道,又挨了殷野王全力一掌,筋脉碎裂,内力荡然无存。   蜀中本就是人杰地灵的地方,思谭于是被赵灵珠带带到峨眉派,自称是浙东渔人,被江湖人误伤于江中,江湖时常发生争斗,误伤百姓的事随时可见,于是这群尼姑信了思谭,半分疑心未起。   修养了半月,思谭好的七七八八,又摸索到救她的江边,那江边因为下游灌溉堵水,水流不动,思谭好运气的找到了随身携带的包袱,昆仑剑却没找到。又在水底寻了两日,却被她寻见屠龙刀来!   思谭如今内力全无,更是拿不动那刀,只得找绳子捆了,一路悄悄拖到峨眉山下隐蔽地方埋藏起来。   但因病还没好全便下水,伤势反复起来,折磨的思谭欲哭无泪。权益之下思谭索性留在了峨眉派养伤。为了不觉得自己是个吃白饭的,便包揽了挑水砍柴事务,不过因为失去武功常常体力不支。   如今峨眉派中乃静玄师太坐镇,灭绝师太带了几个弟子前去武当给张三丰贺寿,故而思谭一直没见着。   想起贺寿,思谭不禁心里一阵抽痛……现在还没有消息传出俞岱岩成废人,她还抱着丝希望。屠龙刀现在在她晏思谭手上,这就是变数,已经脱离了轨道。   既然屠龙刀都没有按照书中那样被殷素素得去,那么……俞岱岩残废之事或许也没有像书中那样发展呢?   又或许殷素素在她落水后解了俞岱岩的毒?没有让龙门镖局都大锦那白痴送他回武当;又或许俞岱岩没有遇到冒充武当七侠的那群骗子;或者“阿三”良心发现没有用大力金刚指逼问他屠龙刀下落……   或许他已经回到武当派了?   思谭愈发抵不住心中的挂念,她想知道那人是否安好?是否为她担忧?是否以为她死了而伤心?是否遇上了此生最大的劫难?若是没遇上自然是好的,若是遇上了……千万不要变成后来那样子……那个满怀怨恨,心胸狭隘的俞岱岩!   无论如何,她都必须要去武当。   必须要看看那个让她牵挂万般的人。      ——。——。——。——      也许事情因为某些特别因素而偏离轨道,但,命定的噩运依然丝毫不曾改变。   劫难终究是劫难。   就算中途多出枝节依然兜兜转转回到原点。   午时阳光透过院中的老槐树,投下星星点点的碎光。   如此好的天气,却感不到丝毫温暖。   武当派虽说不是热热闹闹,但也不似如今这般萎靡冷清。   张三丰站在廊下看了看对面紧闭的屋子,不由长叹。   虽然事情已经过了一月,但寿宴那天发生的事依然历历在目。   张翠山满脸血汗,横抱着筋骨寸折,中毒至深的俞岱岩闯进紫霄宫。   如今的武当俞三侠,已是瘫痪卧床不起。   远桥,松溪,梨亭前往少林寻空闻大师;莲舟,翠山,声谷保护龙门镖局。偌大一个武当,空寂冷清,弟子重伤,张三丰心中拂郁悲愤岂能道个明白。   复叹口气,张三丰对一旁的怀远道:“将你三师叔的药端来。”怀远应了声连忙跑去药房。   张三丰一抖宽袖,推门而入。   微微干燥的屋子里,弥漫着浓浓的药味。俞岱岩躺在榻上,满脸灰黑之气,颧骨高耸,两颊凹陷,哪有往日半点豪迈爽朗之气。   俞岱岩双目无焦距盯着一点,连张三丰进屋眼珠也未转动一下。   张三丰每次看到他这般模样,都难过嗟叹,毒药可解,但心理难平,手足筋断骨折,终究难以再续,这一生啊……这一生啊……   俞岱岩虽未说话,就那么静静的躺在那里,但张三丰还是感受到他深深的悲痛,非是自身因素,而是为了某种人事产生的绝望悲痛。   他不说话,亦无人知他究竟经历了何事,但这经历足以让俞岱岩悲伤一生。   而俞岱岩自醒来,便不愿开口说话,每日除了例行服药,便是盯着房顶回想。   除了回想那“死去”的女子,便是回想那逼问自己屠龙刀下落,捏碎骨头的人。   面上如一潭死水,心内却无时无刻不掀起滔天巨浪。   这一生是终了。   无法再练功习武,无法再惩奸除恶,无法再肆意江湖,甚至无法下得此床……   他不止一次想自暴自弃,可每每便会想起那人说过的话   :生活顺心的时候微笑是易事;但能在挫折中依然微笑才是真正有价值之人。   这是他的挫折,这是他的劫难。   但他无法释怀。   始终过不了心里那道坎。   那人一寸寸捏碎他骨头时,嘴里秽言乱语时,他只是身疼。   而思谭坠入滚滚江中时,疼的便是心。   只要一想到再也见不到那个明眸皓齿的女子,心便疼的无以复加。身上的痛算得了甚么?心中的痛才最难医治。   他恨天鹰教,胜过那个逼问他的人。   思谭说过的话,是他活下去的支柱,心中滔天的恨意又何尝不是呢!?      ——‖——‖——‖——      一行人正停在峨眉山下不远处的驿站前,领首的是名四十来岁,长相颇为貌美的尼姑。但其双眉下垂,眼神中偶有厉光,显得阴暗无比。   身后三名女子,皆不过十六七岁,容貌更是艳丽,但见她们人人佩剑,显然都有武艺傍身,寻常路人皆望两眼便匆匆绕开。   这四人正是从武当归来的灭绝师太贝锦仪等人。   “天色已晚,峨眉山路又多崎岖虫豸,我们还是将歇一晚明早回派罢。”灭绝师太对身后三徒儿道。   丁敏君略带埋怨道:“若不是武当好生耽搁,我们怎会赶不回去!”   静虚师太忍不住指责:“怎的扯上武当,若非你一路挑剔受不了苦累,我们早就同晓芙般回峨眉了罢!”丁敏君心中有气不敢明说,毕竟静虚乃是静字辈中最为出色的弟子,于是只得狡辩道:“跟我有甚么关系!?晓芙师妹是躲那武当殷梨亭才溜的甚快,我们……”   “住口!晓芙与殷六侠的事岂容你私下议论!?”灭绝师太呵斥道,这个徒弟武功不行,搬弄是非的本事却甚大。   丁敏君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这个师父,当即撇头不语。   贝锦仪适时温和出言道:“师父,我们先进去罢,师姐不过说着玩罢了。”然后暗暗给丁敏君打个眼色,意思是让她给师父认个错。   丁敏君心道:这贝锦仪只会装笑脸人,别看她这时子跟我拢稔,指不着见师父责怪我心底下怎么乐呵呢!   想是这么想,表面还是恭恭敬敬对灭绝师太道:“师父,徒儿知错。”   灭绝师太“嗯”了声,面色稍有缓和也不再多说,抬脚进了客栈。    作者有话要说:一把破刀慰寂寥 十二章   次日清晨,峨眉上上下下恭迎灭绝回派。   思谭站在人群之后,一眼看见的不是灭绝,而是她右手中那把四尺来长的古剑。   剑鞘上隐隐透出股青气,还未出鞘便觉锋利无比,只见鞘头以金丝镶着两字“倚天”。   思谭蓦然想起自己埋在峨眉山下的屠龙刀,心中微微一动。   屠龙刀已在自己手中,若是再得了倚天剑……里面的《九阴真经》岂不是可据为己有?虽然自己现在内力全无,但武功招式还再,凭自己智谋,还不能盗得倚天剑内的《九阴真经》么?   反正事情已经偏离轨道,一不做二不休再偏离一点也无所谓了罢?   思谭越想越兴奋,一边为自己大胆的想法担忧,一边又为可以得到九阴真经而激动,真真复杂心思,百转千回。   人群突然一阵窃窃私语,思谭回过神,正奇怪灭绝说了何事,便听得旁边两峨眉弟子交头接耳道:“真没想到,那武当俞三侠竟然成了废人……”   “可惜他纵横江湖这些年闯下的名声,这下江湖再无俞三侠此人了……”   “听说筋脉寸断,骨头愣是教人一截一截捏碎的,那滋味我想都不敢想,他这辈子都只有缠绵病榻的份儿了……”   轰——思谭几欲不稳,脚下一软差点跪坐在地。连忙扶住一旁的盆景,才不至于跌倒在大庭广众之下。   他的确无法逃离这命定的厄运。明明事先有了思想准备,为何听见确切消息那刻心还是克制不住的疼痛,连呼吸都困难。   “啪嗒——”泪珠子不自觉就掉在手背,思谭赶紧背过身去擦,生怕被人瞧见多生事端。无奈控制不住情绪,眼泪像断线的珠子,越擦越多。什么叫痛彻心扉,什么叫哀毁骨立,什么叫心如刀割瞬间思谭全明白了。   就是这种无法言语的难过,锥心刺骨的心疼催枯拉朽之势席卷四肢百骸。   她难受,她想嚎啕大哭,她想立刻前往武当告诉他她还在他身边。   可是不能,不能!      只听灭绝师太谆言道:“尔等都不要再谈论此事,武当派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又与我峨眉些许渊源,有些事知道便罢,再多就莫要乱做了!”   思谭听罢,强压住神伤,心内暗想:贼老尼,眼看武当出事,这么心急便撇清关系,当真不是甚么好人!   本来盗取《九阴真经》只是想想,如今俞岱岩果真出事,她须得借这武功找上阿三逼他拿出黑玉断续膏来!故此,这《九阴真经》她势在必得!      峨眉派座立于四川峨眉山,占地虽不及嵩山少林,但也比寻常门派大得多。加上俗家弟子共有弟子四百余,乃是中原武林手屈一指大门派。   正是因为占地广,弟子众多,故而为思谭浑水摸鱼起了绝大的掩护作用。   思谭早已打听到灭绝那老尼住在道天斋,于是这日借口修剪花枝摸到此处。   道天斋乃是一处单独的院落,正前方有一大片花园,乃是灭绝寻常练功的地方,思谭刚踏进里面便觉得压抑的过分,虽然有个花园,但却毫无欣欣向荣的感觉,不由打个冷颤。   灭绝此时在后山寒潭闭关打坐,不到傍晚绝不会出现,在道天斋门口守门的弟子正是赵灵珠,看见思谭来了,不由忙招手道:“思谭!你快过来下!”   “唉?灵珠师姐你今天当值道天斋么?”思谭也还是微微吃惊的。   赵灵珠哪有心思同她寒暄,右手捂腹撑着腰噼里啪啦对思谭道:“你、你快帮我守下我不行了……我去净房片刻……”话音刚落人就不见了。   思谭砸舌不已,轻功竟还能这么用……   举目四顾,道天斋附近静悄悄的,人鬼皆无,不得不说峨眉大意,但也给了思谭真真好机会!思谭假意修剪花枝,脚步却挪向道天斋房门……手下用力推门却推不开,想来是用了门阀锁了,需要钥匙才行。   眼珠一转,思谭心想:不若从窗户看看?当即便绕道屋后,推开窗户,探头探脑朝里面望去,待将格局一一记下,正要离开便听得身后一声娇喝:“什么人!”   思谭一怔,僵硬撇过头,一看来人一名十七八岁女子,眉如远山眼如星子,肤色白皙,一身水蓝衣裙飘扬若仙——   “哈!原来是晓芙师姐。”   纪晓芙心下狐疑,这弟子如何认得她?她可从没见过……   思谭清咳道:“晓芙师姐不必疑惑,昨日有幸远远见过师姐,故认得出来。承蒙贵派搭救,晏思谭感激不尽。”   纪晓芙了然,她是听过静玄师太提起过此事,不过那会儿心中想着他人……未甚明白。纪晓芙道:“你便是师妹所救的思谭姑娘么?为何在师父房后东张西望?”纪晓芙还是没将鬼鬼祟祟几个字说出口。   思谭尴尬的指指手中的大剪刀,道:“我……来修剪下花园。”   纪晓芙哪能被思谭这么糊弄过去,盯着思谭道:“到底所为何事!”   思谭吱吾半晌,低头道:“我,我只是好奇峨眉派掌门住的地方是甚么花样罢了……”   纪晓芙见她低头踌躇,脸红羞涩的模样便信了八九分,不再追究,只道:“道天斋你还是少来为妙,师父她不喜外人接近。”   “多谢晓芙师姐提醒。”   纪晓芙嗯了声便转身离开,没走几步,思谭眼尖的看见从她身上掉下个甚么物什,连忙蹦过去拾起一看,一枚圆形的翠色玉佩,做工精致却没有加穗,思谭疑惑,一看玉佩反面,八只蛟龙缠绕着一个峥嵘“逍”字,登时恍然大悟。   “晓芙师姐!!你定情信物掉啦!!”思谭一乐不禁喊出了口。   纪晓芙背影一顿,忽而转身登登登跑来一把夺过玉佩,面色绯红却又挣扎,朝思谭厉声道:“你胡说八道甚么!”   思谭被她这模样吓了一跳,突然想的她与杨逍之间复杂事甚多,自己刚才那样说实在唐突,但又不肯妥协,只摸摸鼻子道:“据我所知,这玉佩只有明教光明左使……才有罢?!”   纪晓芙一个踉跄,身子颤抖了几下,脸色惨白,眼眶中泪珠莹然,哑声道:“你……大可去告诉师父罢……他、他是魔教之人,正邪不两立,我……我与他无任瓜葛——”说罢便将手中玉佩朝地下一掼,“叮”的声滚落至思谭脚边。   丫丫的呸,这可闹大发了!这纪晓芙果然放不下名门正道的包袱,被杨逍那厮折磨的倍受煎熬。   思谭弯腰捡起那玉佩,好在没碎,连忙拉住急欲离开的纪晓芙,沉声道:“晓芙师姐,我敬你心怀风光霁月,没想到也如那寻常人般正邪泾渭分明么?”   “你……你说这话甚么意思?”纪晓芙擦干眼泪抬首问。   思谭叹道:“什么是正派,什么是邪道?其中定义太复杂,但我相信世间什么都没有绝对,晓芙师姐是聪明人,如今纠结的不过是他人的憎恶,非议,威胁,其实自己心中早就有了答案罢。”   纪晓芙一怔,愣愣不语。   她自己的答案么?那个人潇洒孤傲,武功绝顶,成熟中透出半真半假的忧郁凄凉,却独独对她不同,对她细致入微……   “咦?思谭,晓芙师姐?你们在这儿做甚么呢!?”上完茅房回来的赵灵珠见前门没人,听得后面有人说话,绕来一看竟是思谭和纪晓芙。   纪晓芙连忙背转身,抹干眼泪,道:“灵珠师妹,我先走了。”   直弄得单纯的赵灵珠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晓芙师姐这是怎么了?”   思谭看着手中那块玉佩,耸耸肩道:“饿了罢。”      思谭仔细寻了厨房到道天斋的路径,直到记得万分熟稔了才罢休。   又过了两日,思谭身子大好了,便跟静玄师太提出离开,静玄留她不住,出家人也不强求世事,给她包了些干粮碎银,便同赵灵珠一起送她下山。   峨眉派好人其实挺多,一如这个静字辈大弟子,一如俗家赵灵珠。   思谭辞别了静玄和赵灵珠,便匆匆朝山脚小镇赶去。   ……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太囧,不好修了 十三章   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   峨眉山下有个小镇,依山傍水,民风淳朴,是名“清水镇”。   六月初,天气还不见得炎热,赵福徳却换上了蚕丝夏衣,包裹住他肥胖的身材憨逗可笑。“白萝卜,四十斤;土豆,三十斤;虎儿瓜,二十斤;白菜……哎哎哎!你!给我站住!”赵福徳停下记账,拿笔尖一指正往马车上搬蔬菜的瘦弱男子。   那男子低着头,头上戴顶草帽,一副庄稼人打扮。   “赵老板有何事?”那瘦弱男子问。   赵福徳上上下下打量面前人半天,才问道:“你是新来的?以前的洪飞呢?!”   “回赵老板,洪哥昨天把腿伤了,我是他表弟洪……思,今儿来帮他上天工。我哥总说赵老板你人好,想必他告天假也没事儿对吧?”瘦弱男子憨笑道。   赵福徳“哦”了声,道:“你哥做事挺踏实,这假就准了,不过今天是往峨眉派送蔬菜,你可得仔细了,千万不要出甚么岔子。”   瘦弱男子道:“赵老板放心,我以前在淮安也给大户府邸送过柴薪,想来都差不多罢。”   “府邸哪能跟峨眉派相比!好了好了,你自己注意点,要是送晚了那些师太我们可招惹不起。”赵福徳匆匆交待几句,便催促驾车的小厮起程。   那男子这才抬起头来,一张脸精致美好,正是女扮男装的晏思谭。   话说思谭当日辞别静玄灵珠,便投宿在清水镇,住了大半月只求等待盗取九阴真经的时机。   峨眉派虽然是一大宗门,但生活需要蔬菜食物都是在清水镇供给,而这赵福徳便是清水镇第一蔬菜大亨,每周例行给峨眉送瓜果蔬菜。早在一个月前,思谭便计划混入送菜队伍,然后潜进道天斋静候灭绝,她再怎么厉害也避免不了吃喝拉撒睡,到时候只需一钱迷魂散……   这计划委实大胆,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一行人从天蒙蒙亮出发,走了两个时辰方才赶到峨眉派后门。   赵福徳上前扣了扣门环,叫道:“送菜的至了!”   黑色漆门应声打开,一个青衣尼姑早已等候在此,拾了银子递给赵福徳道:“你们将菜拾辍到厨房罢,再晚点儿可又是挨骂的。”   赵福徳绿豆般的眼睛盯着银子闪闪发光,忙不跌对思谭几人喝道:“你们几个,快快,没听见师太说的话么!?”   思谭暗暗撇嘴,同另外两人将蔬菜一袋一袋搬往峨眉派厨房。   正要到厨房门口,思谭突然捂着肚子叫道:“哎哟!”   前面两人闻声回过头来,问:“小兄弟你咋了?”   思谭疼得弯腰,泪眼汪汪:“两位大哥……我许是吃坏了肚子了……这会儿忍不住啦!”   那两人听罢笑了起来,忙接过思谭手中的白菜筐,道:“得!你快去吧!千万别教这里的尼姑看见!”   思谭连声应是,弯腰一溜儿没了影。   好在她离开峨眉之前将厨房至道天斋的路记得滚瓜烂熟,这会估摸灭绝还在寒潭闭关,行至道天斋,门口果然有两个弟子把手。   思谭灵机一动,掏出火折子往道天斋相反方向扔去,也不知扔到哪儿,只闻得阵阵焦糊,盘算着差不多了,躲在旁边花丛中一扯嗓子道:“走水啦!走水啦!快来救火!”   道天斋门前两个弟子一听,对望一眼,看前方息和院果真冒出烟来,忙匆匆赶去救火。思谭见人离开,趁机猫腰绕到道天斋屋后,推开窗户轻巧钻了进去。   甫一进屋,一股浓郁檀香扑鼻。思谭忍住想打喷嚏的冲动,悄悄走到桌旁,掏出准备好的迷药一股脑倒进茶壶。灭绝喜喝浓茶,所以掩盖了迷药本身的味道,思谭揭开茶壶闻了闻,清香四溢,想到离奸计只一步,不由窃笑。   突然门外一阵喧哗,思谭一惊,暗道不好,一时也没什么法子,四下一看房内布局,床边帷幔层层叠叠似可以藏身……   “砰——”一道灰色人影挥门而进。其后又跟了几人进来,只听得脚步纷纷踏踏,思谭立即屏息不敢大意。   那灰色身影正是灭绝师太,待在桌边坐定,才问道:“知不知道我叫你们来此所为何事?”   思谭一听竟是灭绝声音,不由疑惑她这会儿不去闭关在这里干嘛?   只听一女声怯然答道:“师父可是要说进来武林纷争?”   灭绝道:“不错。如今武当派同少林争执不休,我们峨眉派袖手旁观也不恰当,但两边又都帮不得,你们说该如何处置?”   另一尖细女声抢道:“自然是匡扶江湖正义,站在理字头上!”   “敏君说的不错,为今之计我峨眉只得坐壁上观,你们私底下切莫乱议。”灭绝淡淡道。“如今江湖已然纷争四起,崆峒,昆仑,少林,武当,哪个不是祸事缠身?唯有我们峨眉还算清闲,但更得仔细下去,莫出甚么乱。”   “师父……徒儿实在有一事不解。”只听最开始的女子道。   “说罢。”   “武当少林关系虽说一直不太好,但张真人同空闻大师也都管教有方,从没闹到如此地步,期间到底出了何事?”   灭绝还没开口,便听丁敏君讽道:“锦仪师妹难道孤陋寡闻到如此地步?”   贝锦仪忍气道:“还麻烦师姐相告!”   丁敏君只哼不答。   “有些事你们知道就好。”灭绝适时道:“传我话去,峨眉弟子谨遵门规,切莫在这风口浪尖惹下事来!”   思谭只听几人齐声答是,开门声,脚步声……   “晓芙!你留下,我有话跟你交待。”灭绝突然道。   思谭方知,刚才纪晓芙也在,不过没说一句话。   “师父……”   “我问你,你得老实回答。你可认识杨逍!?”灭绝声色厉然。   思谭连忙竖起耳朵,生怕漏掉一字。   纪晓芙一震,慌忙低下头道:“徒儿不敢有任何隐瞒!前两日……的确碰见过此人……但,但他武功甚高徒儿实在……”   “好了!我又没叫你和他拼命!”灭绝道:“只是下次你若再碰见他,务必速来告知我!”   “是……”纪晓芙迟疑片刻,鼓足勇气问:“还不知师父与杨逍……那魔头有何过节?”   思谭暗想,定是那孤鸿子之事,当年杨逍年轻气盛同孤鸿子比武,孤鸿子连剑都没拔出来便被杨逍夺了武器,没想到杨逍夺了倚天剑不屑的掷于地下,孤鸿子回去后乃是被他活生生气死的。而这孤鸿子正是灭绝的师兄,两人一个青梅,一个竹马……   “哼!过节也不过是陈年往事,他始终是邪教之人,正邪不两立你难道不懂?!”灭绝叱道。   纪晓芙听罢不知做何感想,只应到:“徒儿记下了。”   送走纪晓芙,思谭以为灭绝也会离开,不料灭绝却留在房中,一时间忐忑非常。   灭绝稳稳当当坐在房中,一动不动。思谭暗骂,这尼姑到底在干嘛!!正气愤,却见灭绝提着倚天剑一步步朝帷幔走来……   灭绝站定,眼神冰凉,用剑鞘指着帷幔冷冷道:“听够了罢!”话音未落,便狠狠一剑将刺向帷幔。   “哧——”一道裂帛声响,帷幔被划开两半,露出光秃秃的雪白墙壁。   灭绝打量了四周,自言自语道:“莫非我感觉错了?”   说罢,走至桌边,提起茶壶倒了杯碧峰银针……   茶水微涩而甘,入口清冽。灭绝晕倒前最后一秒,看见的是一个瘦弱男子灰头土脸从她床底下钻出来,警铃大作:是个男人……   思谭惊魂未定的从床下爬出来,回过头看看那破裂的帷幔,拍拍胸口谢天谢地道:“幸好没躲那里……”   踮着脚靠过去,用手戳了戳昏死的灭绝师太,心想她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倚天剑被她搁在桌上,剑鞘闪烁着沉沉金光。思谭心如擂鼓,拿出一截布巾利索包好背上,推开窗户跳了出去。   “一步,两步……十五步!”找准位置,思谭立即刨开泥土,露出用青布包裹着的屠龙刀。   思谭一颗心简直要跳出来,心知必须速战速决,当即左手持剑,右手握刀,运起全身力道,默默给自己打气:   三……二……一!!   “呯——”   刀剑相接,顿时火花四溅,思谭虎口一麻,随后便是火辣辣的灼疼。仔细一看,双手鲜血淋漓好不吓人。   思谭颤着双手欲哭无泪,一看屠龙刀倚天剑皆断成两截,成了废铁。   顾不得手上疼痛,思谭粗粗包扎了一下,连忙抽出倚天剑屠龙刀中的丝帛,来不及细阅便揣在怀里。   将屠龙断刀复又埋进土里,踩实。思谭又将断掉的倚天剑还入鞘,从表面上看还是好的一样。   趁着灭绝没醒,思谭又翻进道天斋,将倚天剑放入原来的位置,想来想去总得制造一个作案现场吧?看着倒地不起的灭绝师太,思谭突然起了作弄心思,嘿嘿一笑伸手便去脱灭绝衣服……   黄昏,灯火两三点。   灭绝师太凁的睁开眼,想起昏迷前发生之事,顿时大骇。低头一看自己衣衫半露,更是气的脸色铁青,又惊又怒!想起昏迷前是个男人进屋,还不知对自己做了甚么,亦不敢朝外声张,不然她一世英名可就落了笑柄……灭绝越想越气,猛然抓起倚天剑,咬牙切齿朝屋中金丝楠木的桌子劈下!   若是知道是谁如此羞辱她,定要将其拆筋断骨,碎尸万段!!!      而此时,一身男装打扮的思谭正坐在驴车上,叼着狗尾巴草,哼着小曲儿,朝湖北赶去。       十四章   一连马不停蹄行了半月,得至武穴,便已进了湖北省境。这晚,思谭赶到富池口,弃马从舟,想必再有个两三日便能赶到武当。   六月中旬,天气已经转热。   思谭躺在小舟上,凉风习习,上是面对广阔无垠的浩荡星空,下是倒映满天繁星波光粼粼的澔渺江水,多日来的郁结之气皆被这水天景色化为乌有,心中不禁一片酣畅淋漓。   “凉风有兴,秋月无边,亏我思娇的情绪好比度日如年……”还没念完思谭自己便扑哧笑了,这春夏交替,哪里来的秋月?   撑船的艄公听罢,不由笑问:“晏公子莫不是思念家中娘子了?”   思谭戏谑道:“可不是么,我家娘子病重,得赶回去看看如何了。”   “那是得了甚么病症?华家村有个医术高超的郭大夫,晏公子不妨带你娘子去试试!”   “唉,我娘子全身瘫痪,下不得床,恐怕那郭大夫再怎么厉害也治不好的。”思谭微微叹气道。   艄公听思谭这么说,也不由惋惜道:“看晏公子你一表人才,娘子竟然得了这么个怪病……可有想过另娶?”   这艄公心想:这公子模样俊俏,出手也阔绰,定是哪家大户,自己家翠玲也到了年纪,不如……   思谭听罢不禁莞尔,合着双眼淡淡道:“除非他……不喜欢我,不然我是不会离开他的。他若是终身好不了,我便照顾他一辈子又如何。”   艄公心头一震,没想到这俊俏公子对情如此专一,想到自家翠玲定没有机会了,喟然道:“晏公子,你家娘子定是欢喜你的。”   思谭笑笑,眼中却是一片迷惘。   他喜欢我吗?   她只知道自己喜欢他,这份喜欢从没变过。   哪怕她的确得了什么“第一眼依恋综合症”,她也认了。没办法,感情这东西,哪能随自己意愿。心动就是心动,否认不了狡辩不了。   思谭确切知晓自己心意又如何,她……还是不敢确定那人对自己是否有丝丝心动。   她一心一意牵挂着他的伤势,也不知他是不是一样担心着她的生死。   他看见自己会不会高兴?会不会笑?见了武当众人自己该也么做?会不会不欢迎她?万一他不高兴怎么办?不希望自己来烦他累他怎么办……   思谭想了半夜,竟生出不敢上武当,不敢见俞岱岩的心理。   近人情更怯。   说的便是她晏思谭吧……   陪着寒江渔火明月星,思谭依船而眠。   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   第二天黄昏,舟子泊了船。   思谭告别艄公,提了包袱便要上岸,突然听得马嘶声响,探头一望,只见两骑马刚调转马头,朝武当山下的镇上驰去。思谭看那马上乘者背影,皆利落便捷,显然是会家子,心道是哪路人士。   思谭到了镇上立即寻了家客栈投宿,一路舟车劳顿困倦不堪,倒头便呼呼大睡。   这一睡,便睡到翌日午时。   思谭从被窝里爬出来,阳光刺眼,揉了揉睡痛的头,想都不用想自己这会儿的模样定是惨不忍睹。   没洗脸没梳头没洗澡,一身白色衣袍都变得灰朴朴……   “天呐——”思谭捂头哀号,这样子怎么敢去武当丢人现眼!立即翻身下床,利索的穿好鞋绾好发,扯嗓子朝门外吼道:“小二小二小二——”   “来了来了!”只见一个灰衣小哥气喘吁吁的跑来,问:“客官有……有什么吩咐?”   思谭暗衬这家客栈服务挺快,毫不含糊对小二吩咐道:“给我烧一大桶热水送房间。”   洗完澡,用内力弄干头发,思谭又唤来小二噼里啪啦对他吩咐道:“给我准备饭菜,两素一汤少蒜多葱姜,不要辣椒!我现在出去办事,回来之前一切都要准备妥当,否则自己看着办罢!!”   那小二低头扳着手指一一记下,突然抬头问:“客官,这……”辣椒是什么啊……   刚才还和他喋喋不休的人,这时竟没了踪影,似是从没出现过,只剩下房间的窗户大喇喇敞开着……      话说思谭直接从三楼窗户跳了下去,甚是轻松。   出了小巷,便是熙熙攘攘的集市。   街上人来人往,不乏打扮艳丽的少女,思谭再看看自己一身不辩男女的装束,顿生挫败。想自己来了这里几年,一直嫌弃女装麻烦,从未好好打扮过一天,真真亏欠。思谭想罢,转身拐进一家成衣店。   老板是一个四十左右的妇人,名叫金镶玉。一见思谭进来先是迟疑打量了一下,才笑问:“姑娘是要选套男装还是女装?”   “嗯……女装。”思谭想了想道。   金镶玉笑脸盈盈,指着一件纯绿色襦裙问:“那件如何?布料可是锦芝坊最好的杉香布……”   “不用这么绿吧,好像颗青菜,而且有点过时罢……”   “啊?那这件黄色的怎么样……”   “这么像龙袍,我怕一穿上就被抓起来诛九族了……”   “……唔,那这件水红色?这牡丹整整花了半年才绣好!”   “咳,你不觉得太招摇了吗?很容易成绑架目标的……”   “……”   思谭充分的发挥了以前的挑刺儿精神,金镶玉从没遇见过这种客人,抚了抚额头,咬牙道:“你且等等!”说罢转身进了后院,思谭不由捂嘴偷笑。   金镶玉出来时,手中捧了两件襦裙。   一件浅紫色雪纺襦裙,纯白做底,紫丝滚边,腰身收的恰到好处;一件粉蓝纱裙,裹胸处绣了两只翩跹蝴蝶,精致优雅。   但凡是女子皆有爱美之心,只一眼,思谭便下定决心非要买走一件。   “这两件……”   “这两件一直都是我店镇店之宝,你看如何?”金镶玉颇有得意道。   思谭故作不屑道:“比刚才的是要好点,但也一般般啰。”   那金镶玉有气发不得,只想:这小姑娘好生嘴硬!   思谭知她不认同自己,当下也起了好强之心,对她招招手,道:“拿笔纸来。”   思谭研开墨,提笔作画。金镶玉从开始不屑,到嘴巴越张越大,到最后不由抓着思谭手臂道:“这……这是什么衣服?”   思谭嘿嘿一笑,指着上面的婚纱和晚礼裙道:“这是比大食国更远地方的服装,你看这件,这叫婚纱,是成亲时女子穿的……”   聊了半天,金镶玉越来越佩服思谭,当即让思谭将这张服装纸稿卖给她。思谭也不推诿,没收她一分钱。   金镶玉收了思谭纸稿过意不去,欲将那两件镇店之宝送给思谭,思谭当然乐意之至,但还是半推半就道:“这……不太好吧?”   金镶玉掩唇笑道:“你可别急,先进里面试试这两件罢,若是你穿不出我这两件裙子的味道,也是送你不得的!”   思谭忐忑一笑,抱着裙子进了内堂。   等了半晌,也不见思谭出来,金镶玉伸长脖子朝内堂喊道:“怎么这么久还不出来?”   “好了好了——”唰的声掀开帘子,思谭娉婷袅袅的立在那里。   金镶玉不禁双眼一亮,没想到思谭恢复女装竟是这么一个绝色美人儿。   这件粉蓝蝶衣恰到好处的衬托出她姣好的身段,袖口微敞,露出一截雪白皓腕。裙摆层层叠叠,却不繁复,细腰上的浅粉丝带更让思谭多出一分摇曳生姿的味道。   思谭见金镶玉只盯着她不说话,不由摸摸脸,又看看全身,睁大双眼问:“不好看吗?”   金镶玉抚掌笑道:“好看!怎么会不好看!这衣服也就你能穿出味道来!那件紫色你也不用换了,都送你罢!”   思谭听罢,羞赫一笑:“多谢。”   “唉,不过还有一点美中不足。”   思谭问:“哪里?”   金镶玉指指思谭的头发,笑道:“不介意我帮你梳个发髻罢?”   思谭摸摸头发,果然……乱糟糟一团。   金镶玉是个典型的爱美女人,所以她既然觉得思谭美,那就一定要美到极致。   思谭头发又黑又顺,刚刚齐腰。若不是思谭当年剪过一大截,还不知这头发长到什么地步。金镶玉将她头发分成上下两股,上股绾了个斜坠随云髻,用珠花固定,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余下的头发披散在脑后,挑出两缕垂在胸前,又兀自沾了胭脂点在她脸颊上,细细描了眉,当真是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绿波,面如凝脂,眼若点漆。   金镶玉越看越欢喜,道:“还不知你叫甚么名字哩?”   思谭微微一笑,道:“我叫晏思谭。”      在客栈草草用过饭,又清点了下包袱,一对铁罗汉,一块纪晓芙的玉佩,换洗衣物,秘籍兵书,一些银票便无它物。   思谭整整衣裙,对着铜镜自言自语道:“今天就可以看见他啦!不能乱了分寸!不能激动!要淡定!”       作者有话要说:金镶玉那个啥的。。有铺垫 十五章   从小镇前往武当派,还得经过一条坎坷崎岖的山路,思谭此时万分后悔穿了这襦裙,虽然很好看很好看,但是很麻烦很麻烦。   穿了女装她就不怎么想做大动作,故而没有用轻功,九阴真经虽然是绝世武功,但她现在也不过皮毛而已。   思谭锤锤腿,看了看一眼望不见顶的武当山,连连叹气自说自话:“张三丰选的这是什么地儿啊,他一把年纪下山不累吗。”   说完才想起张三丰从不下山,况且人家一身武功出神入化,别说下山了,飞天也是可以的。   “借光!借光!”突然一阵急急马蹄声从思谭身后传来,思谭转头瞧去,只见两男子催马急行,那两匹马比寻常马高了一尺,特别显眼。   思谭似乎在哪见过这两人,想了想才记起昨日在船上看见的便是他们。   这山路狭窄,又多顽石,一边是虬根盘结的大树,一边是灌木丛生的陡坡。思谭一人走都觉得太窄,更不消说他二人骑着高头大马。   这路不让是不行了。   可她一身长裙总不可能钻进荆棘密布的林子里罢?思谭又低咒了一遍女装碍事,没奈何运起功力,足尖一点,借力树干,一抚裙曳轻飘飘落在青翠枝头。   殊不知这场景惊为天人,生生迷了打马而来的人眼。      话说俞莲舟同莫声谷奉师命前往临安保护龙门镖局老小,未曾想来迟一步,龙门镖局惨遭灭门。回武当途中又听得张翠山杀了少林几十人命失踪,大为不信,当即日夜兼程赶回湖北省。   昨日又听闻华家村有位医术高超的大夫,两人觉得路途也不远,不如去看看能否治俞岱岩的病症,没想到二人到了一看,不过是江湖骗子赤脚郎中,莫声谷当时就气的将那骗子痛揍一顿。   “少林简直越来越不讲理了!伤了三哥不说,还反咬五哥杀他们弟子!”莫声谷不过十八九岁左右,江湖涉足最浅加上年轻气盛,这一趟出去又频遭变故,不由埋怨。   俞莲舟性格偏冷,经常莫声谷说十句话才应上一句。但听他说这番话,微一沉吟,才道:“这一路来你也见到了,少林与我派间隙愈深,偶有弟子遇我们都深仇大恨般,但从未动手,可知为何?”   莫声谷催了催马,道:“定是那群和尚被二哥你威名吓怕啦!”   “谬论!空闻大师同师父如今定是心照不宣,将此事暂搁。真相未明之前,两边表面和谐的关系还是不能打破。”俞莲舟摇首方说:“眼下江湖最不平静的当属天鹰教,五弟似乎也与其有牵扯,具体事宜还是回去仔细详谈罢。”   两师兄弟一路谈论,不知不觉便行至武当山下。   莫声谷远远看见逼辄的山路上有个粉色人影,他深谙这山路行不过三人,歉意高声道:“借光!借光!”   两边距离越来越近,俞莲舟看清楚那人是个姑娘家,许是镇上的采药女,于是对莫声谷说:“七弟,你我下马让个罢。”   莫声谷心知总不能让人家姑娘给他两让路,点头:“好!”   两人一勒马缰,正待翻身下马,突然见得那女子身形一展,犹如灵巧蝴蝶,翩然落在树枝。女子抚裙转身,露出一张精致如画的绝色面容。   思谭甫一站定,见来人勒马,略微思索便猜两人是准备先让她,心里对这两人倒生好感,微微一笑道:“两位且先行。”   莫声谷却是痴痴不动。俞莲舟走南闯北多年,略一吃惊便回过神来,暗道这女子容貌艳丽轻功卓绝不知是何来历。但也无暇多问,当即抱拳道:“多谢姑娘借路。”   莫声谷方缓神,顿时面如火烧,因师门规矩,男女之防守的甚紧,武当七侠行走江湖于女色上人人律己,而他今日竟看个女子魂不守舍,真真罪过啊罪过。   立即打马跟上俞莲舟,莫声谷复又回头看了眼立在树枝的女子,更觉脸红心跳。   “别看了,一个时辰你便可再见。”俞莲舟好笑的睨了他七弟一眼。   莫声谷还未反应过来俞莲舟说这话意思,傻愣愣的“啊”了声。   俞莲舟道:“这条山路向上走只会是前往武当。”   这句话可真真说的明白了,他莫声谷倘若再听不出话中意思也枉为武当七侠的名声。   “二哥,你怎的也会开玩笑了!”莫声谷讶异道。   俞莲舟只高深莫测的摇摇头,一催马先行。   ——‖——‖——‖——      张三丰和诸弟子正在紫霄宫论事,申时将至,俞莲舟莫声谷二人却还未赶到。   殷梨亭按耐不住,来来回回在紫霄宫门口张望。不是他心浮气躁,而是三哥五哥都出了事,生怕他们也一去不回。   殷梨亭忍不住道:“师父,弟子下山接二哥七弟去。”   张三丰一捋白须,沉吟道:“去罢!若酉时还未归,便先回武当。”   没想到刚跨出殿门,就见两人打马驰来,正是俞莲舟莫声谷。   殷梨亭心中石头顿时落地,高叫道:“二哥!七弟!”   两人看见殷梨亭,翻身下马,莫声谷几步奔过去,异常开怀道:“六哥!你准备来接我们么?”   “师父见你们申时还未归,不免担心,差我来看看。”殷梨亭此时倒不好意思承认了,复又问:“可是途中甚么事绊住了?”   俞莲舟上前道:“想必去华家村找大夫耽搁些许时间。”   殷梨亭不禁愕然道:“找大夫?二哥,你怎么了!!?”   “六哥你想过啦!是我们半路听说有个神医能肉白骨,想着三哥的病,聊胜于无,有半点机会也是要试一试的。”   “那……神医呢?”   “甚么神医?神棍才是!我揍将一顿扔河里了!”   殷梨亭听得好笑,但一想到三哥的伤势终究无妄,又是喟然。   回到紫霄宫,宋远桥张松溪连忙迎了出来,几人互相慰论,却少了两人,不禁顿感世事难料凄凄然。   张三丰见两人平安归来,不免心舒。   俞莲舟细细将临安一行龙门镖局灭门之事禀告给张三丰,众人皆唏嘘不已。   “没想到这人说到做到,如此狠毒不留余地。”殷梨亭对那几十条人命甚感可怜。   张三丰如今大事都交与宋远桥亲监,也从未让他失望,道:“远桥,目下你怎么看。”   宋远桥恭恭敬敬道:“事关重大,弟子不敢妄下结论。但五弟必然参与了王盘山一事,如今……生死未卜,终究还是跟天鹰教有关。”   “师父,我这就找天鹰教去!”莫声谷还是最纠结于此,他绝对不相信张翠山会做这种事。   宋远桥低喝道:“七弟!莫要胡闹!”   武当门下,大师兄权威最大,宋远桥为人端严,自俞莲舟以下人人对他极为尊敬,莫声谷听他一喝,自然不再莽撞多话。   张三丰知晓诸弟子心意,缓缓道:“为今之计只有先看时局,谋定而后动,皆不可大意鲁莽行事。武当正值风口浪尖,江湖,风波欲起啊!”   众人又噘论好一会儿,莫声谷又给他们讲起华家村神棍,气氛微微缓和,冲淡一室凝重。   俞莲舟问道:“三弟的现下可有好转?”   张松溪怫然摇头,说道:“还是无变化……这么久,也不见得三哥开口说过一句。”   “唉……”   殷梨亭想起三哥眼神空洞,了无生气的模样,又湿了眼眶。   门外突然脚步声起,一小童气喘吁吁满脸绯红进来禀报道:“观外有……一女子求见祖师爷,说故人有托,前来相还。”   莫声谷霍的站起,被俞莲舟一瞧,又讪讪坐下。   几人对望一眼,又听小童嗫嚅道:“那女子还说,还说……”   宋远桥道:“说了甚么只管道来,不用避嫌。”他声音平平淡淡,自有一股威严。   “那女子还说……说三师伯欠她钱,翻倍利滚利甚么的,今儿要尽数讨回去!”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但事关俞岱岩,也顾不得这荒唐至极的说法,让小童速将人请来。   话说思谭终于爬到武当派正门,见大门漆端严黑色,雄浑壮阔。匾上苍劲有力提了“武当”二字,深有名门正道侠义风范。   但见门口立个小道童,手执拂尘可爱的紧,思谭大乐,连忙蹦哒过去,蹲着身子问道:“小朋友,你们这里是不是武当呀?”   小道童一愣,随即颇恼,皱眉道:“我不是小朋友!”   思谭哈哈一笑,不顾小孩子挣扎,捏捏别人脸蛋道:“好好好!你不是小朋友,你是别扭的小baby~”   “你才卑鄙!”小道童恶狠狠道:“闲杂人等不得在武当门前喧哗!”   思谭也不生气,反而觉得很好玩。笑道:“姐姐可不是闲杂人等,喏,我要找你们张真人!快去传话罢!”   “你找祖师爷干甚!?”   “受故人所托,送礼。唔,俞岱岩你认识么?”   “我三师伯如何不认识!”小道童白她一眼。   思谭眯着眼笑的贼兮兮,说:“你三师伯搞高利贷,欠我五千……不!五万两!如今利滚利钱生钱,一比十翻倍……我来找他要钱呢!还不快去通传?嗯嗯?”   小道童目瞪口呆,但也不是不明事理,这人虽然行为古怪说话听不懂,但怀远师叔说过,越是奇怪的人越有过人之处,当即对思谭说:“你且在门外暂等。”   不过一刻钟,那小道童便回来,对思谭道:“你随我来。”   思谭整整裙衫,笑道:“带路吧。” 作者有话要说:。。。。小正太 十六章   刚进派门便见个一丈来高的巨大方鼎,燃金丝高香三柱。武当本就是道教,遵循启至,悟道贵德。   思谭跟在小道童身后东张西望,好似在逛旅游景点。武当虽是名门大派,但屋宇平常毫不奢华,滴水檐下提有《庄子》《易经》《老子》,字体雄浑苍劲。绿树成荫,处处古朴沉端,简洁严谨,仙道贵生,亚青石铺就的小径延伸到各处。   转过萧壁,便来到一处宝殿前,正中悬以红匾,上书“紫霄宫”。   小道童躬身进殿,朝张三丰说:“祖师爷,客已带至。”张三丰眯起眼,微有笑意问:“清微,客在何处?”   清微一愣,猛的回头才发现压根儿没人。   看着那青木门槛,思谭手心出汗,没由来心生胆怯,踟蹰不敢跨进。   清微小脸一红,顾不得当着祖师爷众师伯面,几步跃出去一把将思谭扯了进来。   思谭没防备,“哎哟”声儿绊上门槛,差点摔个四仰八叉,不禁脱口道:“你这倒霉孩子!!!”以为清微会回她嘴,不料他却交手而立,低头恭谦止语。   大殿里一派静默,思谭仿佛看见一只乌鸦呱呱飞过……   但见殿中六人,当中一人鹤发童颜,一身灰白道袍,虽年逾古稀却精神镬铄身形健朗,一派宗师风范,定是张三丰无疑。余下五人更不用说,正是他冠绝江湖的徒弟。一人中年,容长脸,留三缕美须,很是端严,思谭猜是宋远桥。另两人却是山下偶遇过的,只没想到他们也是武当七侠之一。剩下两个一人神似狐狸,老谋深算的样子让思谭心下发毛,另一人长的白净清秀,看起来没有丁点儿危险性。思谭微抽嘴角,不会是张松溪同殷梨亭罢?   电光火石间,思谭便将对方人打看仔细,略一定神,对张三丰躬身行礼道:“晚辈晏思谭受家师嘱咐,特来拜见武当张真人。”   张三丰不动声色审量思谭一番,见她明艳大方,进退从容得体。听她所奉师命,不禁好奇她师父谓谁。一摸胡须扶起思谭,笑道:“来者是客,思谭不用多礼。还不知令师是?”   思谭并不立即回答,而从包袱里拿出一方木盒,恭敬递予张三丰:“张真人,家师曾巧合拾得此物,今日奉还。”   张三丰目中精光忽闪,接过木盒打开一看,红色锦帕中端端正正躺着两个铁铸罗汉。张三丰颤着手拿起那铁罗汉,仿佛又回到当初少林学艺之时,觉远师父,郭襄女侠,昆仑三圣何足道……   张三丰微微感慨道:“今生能再得此物,定是缘道未尽。”复又对思谭道:“原来是昆仑何祖师,不知他现下如何?”   思谭缓缓道:“家师……已经仙逝了。”   张三丰不由怅然,但还是开导思谭说:“且莫过抑结于此。”   思谭却恬然一笑道:“晚辈懂得,世上谁人不死?”   张三丰神色似有赞叹欣赏,道:“思谭你千里奔波,不若在敝处歇宿几日,让我武当一尽地主之宜。”   思谭道:“那就……叨唠了。”心下却想:等见了俞呆子,你赶我走我还不走呢!   张三丰甚满意的笑笑,从左至右道:“这是我武当大弟子宋远桥,二弟子俞莲舟,四弟子张松溪,六弟子殷梨亭,七弟子莫……声谷?你在做甚?!”   莫声谷回过头来,满脸通红道:“无、无他,弟子在……在……在……”莫声谷实在不好意思当着思谭面说“挠痒”两字。   旁边的殷梨亭忍笑道:“师父,七弟在练功。”   张三丰哪能不知他们的小动作,也不怪罪他失礼,只道:“声谷,你送思谭到后院休息,预备饭菜,嘱咐老王好好招呼远客,不可怠慢!”   莫声谷看了眼思谭脸更红了,吱吾说:“是!”   突然听一人道:“且慢!宋某有一事相问,望晏姑娘如实相告。”   “宋大侠请讲。”   “姑娘可认识我三弟俞岱岩?”宋远桥其实更想问她是否与三弟有过节,是否知晓一些来龙去脉。   思谭怔仲,终于还是到了这个问题上。   不知他如今成了哪般模样,可还记得她?可还惦念她?思谭心跳如雷,半晌才道:“可否……让我见见……俞三侠。”   众人见她这般,说不定知晓俞岱岩受伤原委,怎会不同意。宋远桥点点头,道:“晏姑娘请随我来。”      灯火已黄昏。   思谭望着院中一棵老槐树出神,心中即是期待与他相见,又是害怕相对无言。   事隔几月,她却觉得恍如隔世。她喜欢他,可是他喜不喜欢她无从得知……   她牵挂他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被打击的一蹶不振?她不想看到那种结果,可越靠近那单独的院子,就越能感受那份若有若无的凄凉。   “晏姑娘?这边请。”宋远桥见她走神,不由提醒道。张松溪莫声谷等人也跟了过来,说是顺道探望三哥,其实是监视思谭才对。   思谭也不恼,他们兄弟情深她很乐意看见,跨下台阶,心内长叹,迟早是要见的,何必如此纠结,晏思谭,你以往的潇洒豁达都跑哪里去了!?   宋远桥走到檐下,率先推门而进。   思谭脚步一顿,握的骨节发白。张松溪眯了眯眼,道:“晏姑娘,请进罢。”   思谭没有回话,深吸口气一脚跨入房中!   浓郁的药味钻扑鼻而来,首先印入眼帘的便是紧闭的窗户,灰黑的木桌。   酉时,夕阳西下。   俞岱岩的房中没有一点生气,阴郁暗沉。思谭朝内间望去,一架红木床上帷幔婆娑,了无生气的躺着个人影。   鼻尖一酸,思谭不自觉脚下向前踉跄两步,果真是他!   可是……可是再无当初那意气风发,豪迈爽朗的样子!   原来自己中了那么深的毒。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呢?那么不经意,不小心。   到发现时,他的毒已经遍布五脏六腑。   她想起他们初见的时候,她想起他们谈笑的时候,她想起他们在海神庙的时候……   她当时为什么不告诉他的命运!   就因为自己心里的坎吗!?可现在什么都不重要,不值得!她只想他好好的!   她眼中只剩那方人影。一切都不及他。   思谭一步一步靠近床边,看清他的脸。   没有以前那般俊朗,明亮。   闭着双眼,像蒙尘的明珠,苍白而无力,暗淡而萎靡。   缓缓蹲□子,思谭轻颤着伸出手,却始终不敢碰。   这还是他吗?这还是吗?   思谭凑近,轻轻的唤了句:“俞岱岩。”   像一缕烟,一捧水的呢喃。   俞岱岩唰的睁开双眼,蓦然与思谭一双迷离晶莹的眸子对上,两两相望,缱绻万千。   俞岱岩瞬间呼吸一窒,目光迷惘,竟分不清是幻影是真切。   思谭眨眨眼,收回眼中晶莹,笑道:“呆子,才多久没见就不认识我了!”   一句话便回到从前。   好似他们从未分开过一样。   俞岱岩霎时心头大震,不可置信,惊喜交集……   她还活着!   他以为他看见的是人间仙子,那么明艳不可方物,。   却没想到是她。   她一直活着,还……活的很好很好。   良久,喉结滚动了下才道:“你没事就好。”   太久没有开口说话,声音如同砂纸刮蹭般嘶哑晦涩。   思谭怔怔,强笑着说:“我怎么会有事。倒是你,最近减肥呢!看看自己成什么样子了,刮阵儿风都能吹跑!”   俞岱岩习惯了思谭时不时的胡言乱语,即使是在指责他,他却觉得格外好听,久违的熟悉亲切,不禁一笑。   思谭见他成了植物人还挺乐,瞪眼道:“你还笑!”   而此时一旁的宋远桥几人心中皆生惊讶,俞岱岩自醒来从未说过半个字,更惶说笑。而思谭一来,俞岱岩即使不说,也看得出是极为高兴的。   殷梨亭没想那么多,见得俞岱岩肯说话便欣喜若狂,激动的热泪盈眶:“三哥……三哥!!你终于肯说话啦!!我、我这就告诉师父去……”话未说完,人却在屋外了。   俞岱岩此时才看见其他人,心中一暖,他……怎么能让兄弟们担心至此。   “大哥,二哥,四弟,七弟。”   宋远桥点点头,嗯了一声。俞莲舟虽不说话,神色却大感欣慰。张松溪笑道:“三哥,你能解开心结便好。”   “没想到晏姑娘和三哥是旧识……”莫声谷突然道。   俞岱岩迟疑道:“思谭……是我很好的朋友。”   思谭心中发苦,勉强一笑说:“谁是你朋友了,是债主!”   俞岱岩亦笑笑,才想起思谭怎么会出现在武当,不由问:“你怎么会……”   “给张真人送东西,就是那对铁罗汉,你见过的。”思谭猜到他想问什么,边比划边说:“还有你欠我的帐,好多好多都数不过来!都要一一兑现!不许赖账!”   其实最主要是看你,但她无法说出口。   俞岱岩只道:“好。”   思谭翻了个白眼,好个香蕉八拉。   “那日……你坠江后,所遇如何?”   思谭道:“不急,这个我以后慢慢给你讲。”   俞岱岩正要开口,却听莫声谷几人异口同声叫道:“师父!”当即转头看向门外。   张三丰跨进门来,后面跟着喜不自胜的殷梨亭。   张三丰颔首,直朝俞岱岩走来,关切之情溢于言表。俞岱岩眼眶一热,道:“师父。”   张三丰探了探俞岱岩脉搏,点了点头,甚是宽心道:“气足无逸,中润环虚,脉像比前些日子有生气多……”张三丰又摸摸胡子对思谭道:“这还得多谢思谭啊……”   思谭被张三丰凝视,大觉羞赫,连忙低头道:“哪里哪里……”哪知道低头见俞岱岩正看着她,眼神一躲,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张三丰见思谭这样很是欣慰,对俞岱岩道:“岱岩,切莫太执着。”   俞岱岩苦笑道:“师父……弟子能保下命已经万幸。”   “天道承负,此事终不会白受。”   俞岱岩心内苦涩,突然想起不见张翠山,不由问道:“师父,五弟怎的不见他?”张三丰不答,只是一摸胡子,对众人道:“待会为岱岩运功清脉,远桥,莲舟,松溪留下帮忙,梨亭声谷,你们带思谭下去好好招待,不可怠慢!”   思谭心下一转,知他们要商讨张翠山的事,自己不便参合,当即低眉顺目道:“有劳。”   思谭走至门口,又回头看了眼俞岱岩,不料俞岱岩亦看向她。   心中隐隐约约有些欢喜,笑眯眯对俞岱岩悄悄摆手,张了张口型:“拜——”       作者有话要说:有修 十七章      莫声谷一出门,便对殷梨亭道:“啊!六哥,我、我离开一下!”   殷梨亭唤不住他,看着莫声谷纵身逃跑的身影有如丈二的和尚。      “晏姑娘是第一次来湖北罢?”殷梨亭挡开一枝树桠,为思谭引路至西厢。   思谭道:“不错,以前一直住在……漳州。”   殷梨亭笑道:“那晏姑娘定是在福建时认识我三哥的。”   “殷六侠怎的知道?”思谭倒不知殷梨亭怎么猜的这么准。   殷梨亭谦逊道:“晏姑娘直呼其名便是,侠字在下担不起。”   思谭心中暗叹,真不愧是一个门派啊,都这么喜欢谦虚。想以前俞岱岩也是,总喜欢玩些什么“不敢不敢”“过谦过谦”。   思谭也不扭捏,干干脆脆答应:“那你也就别称什么姑娘的了,叫我思谭吧。”   殷梨亭被思谭大方的态度感染,点点头接着先前话题道:“以前从未听三哥提过晏姑娘,但三哥年初去福建除一剧盗,晏姑娘刚才又说你们几月不见,想必就是那会儿认识的。”   思谭觉得有理,没想到殷梨亭还挺细心:“你还真猜对了。”又想到两人戏剧性的初见,不禁嘴边微微一笑:“我们可算得是不打不相识。”   殷梨亭想到他三哥从此再不能舞剑书成,心中落寞非常:“可惜三哥遭此大劫……”   “无甚可惜,无疾而终的人世间难有。命中劫难,只要能过,便一定会好起来。”思谭淡淡说道。   转而一想,自己自从见了俞岱岩就没问过他伤势原因,岂不是太过奇怪了??!思谭一惊,要是让有心人注意到,自己绝对不会轻松。思谭敛神,故意问殷梨亭道:“还不知他是……怎么受伤的?”   殷梨亭正细细咀嚼思谭所说,突然听的思谭这么问,沉吟片刻,还是完完本本给思谭讲来。   思谭越听心越难受,这是她第一次完整听人讲他的遭遇,本来以为可以不在意了,没想到还是心疼的紧。   他遭受的苦,只有他自己知道。   可是他绝计不会说出来,只埋藏在心里,一点点累计,让恨生根,蔓延。   思谭想到了十年后张翠山殷素素的悲剧,那是她最不愿意看见的事!只要,只要她能让俞岱岩放下仇恨,放下执念,也许事情便不会发展成那样!   她要治好他,不止身体,还有心。   殷梨亭讲完,见思谭出神的厉害,不由道:“晏姑……思谭!?”   思谭一看殷梨亭,想到此人日后亦是要遭遇悲情,心下更叹……   她不想让那些事发生,一点都不想。   思谭道:“我那日被天鹰教打入江中,便和他失去联系,没想到……竟遭遇了如此。”殷梨亭问道:“晏姑娘可是被何人所救?”   思谭朝殷梨亭高深莫测一笑,缓缓道:“峨眉。”   殷梨亭一愣,随即脸上“腾”的绯红霞飞。   思谭不禁大乐,添油加醋道:“峨眉弟子个个心肠好啊,唔,长的也很美。特别是那个晓芙师姐……”   殷梨亭正窘迫间,忽然看的莫声谷走过来,当即对莫声□:“七、七弟……你带思谭去西厢房罢,我……失陪一下!”   胡乱对思谭拱一拱手,殷梨亭连忙跑的不见踪影。   思谭实在忍不住弯腰大笑,这殷梨亭面子也太薄了!笑了会儿,思谭觉着不对劲,抬头一看莫声谷一脸古怪的盯着她。   思谭顿时觉得满头黑线。   好吧,当着别人师弟嘲笑师兄,还笑的毫无形象……确实有点过火……   思谭整理整理衣裙,对莫声谷呼道:“莫七侠。”   莫而声谷此时却想的是:她笑起来真赏心悦目……   至于思谭丝毫没看出来他眼中的惊艳,反而认为他是一脸痴呆表情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莫声谷红着脸道:“晏姑娘称呼莫七侠实在受不起……”   思谭感觉额上青筋跳了跳。   “嗯嗯嗯!你就叫我思谭,我就叫你莫七好罢?”   莫声谷脸貌似更红了,道:“那就如此罢……”   思谭道:“这可是我第三次看见你了。”莫声谷一愣,问道:“至多两次而已,怎来三次之说?”   思谭一笑,将下船时发生的事给莫声谷说来。   “当时我还想是哪门派的高手,没想到这么快便见面了。”   莫声谷止不住欢喜,笑着说:“哈哈,是啊!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      俞岱岩见得思谭对他扮了个鬼脸,不禁浮起笑容。   看着她离开,心下又是一阵怅然,她依旧如初般美好,自己却只能瘫痪在床一生。   张三丰转过身对宋远桥道:“远桥,我昨日看婧容面色欠佳,许是病了,你也不要只关心易理道法,也多关心身边之人。”宋远桥一愣,没想到师父会跟他提自家内子。   “弟子记下。”   张三丰又道:“我留你们几个并不是真的为岱岩疗伤,其中缘由想必你们也知道。这件事稍后我再亲自阐述,你们先退下罢。”   几人应了声便离开俞岱岩房间。   宋远桥一出门便匆匆往后院赶去,张松溪笑道:“看来大哥还是很挂念嫂子的。”   俞莲舟并不接话,面沉如旧。   张松溪抢步同他并肩走,也不在意俞莲舟不爱说话的毛病,说:“二哥觉得那昆仑派弟子如何?”   “我总觉不妥。”   “许是我多疑惯了,但直觉不会错,其定有古怪。”   俞莲舟莫名道了句:“中庸之人罢。”   饶是张松溪聪明绝顶,也才半晌反应过来俞莲舟是在回答他第一个问题。   不由失笑,连忙去追俞莲舟:“二哥!中什么庸啊?你给我好好讲讲啊……”      张三丰走至俞岱岩床边,微一叹道:“翠山出事了。”   俞岱岩一怔,收回方才对思谭的惆怅。寻思着问道:“五弟他……莫不是因着我的事?”   张三丰点点头,将张翠山失踪之事给他讲了遍,点明其中利害。俞岱岩关心不已,五弟出事起因毕竟是他,让他如何安心。   张三丰看出俞岱岩自责,宽慰道:“岱岩你且好生静养,翠山的事不用操心。”   俞岱岩苦笑:“如今便是我想帮衬,也力不从心。”   张三丰沉默不语,心下也是遗憾介怀。半晌才莫名其妙道了句:“那昆仑派的弟子很是不错。”   殊不知他却是误会了,思谭虽然师承何足道,但并未正式拜入昆仑门下,到如今也不过是散人一介。   俞岱岩愣愣,问:“昆仑派弟子?”   张三丰捋捋胡须意味深长道:“岱岩和思谭相处这么久还不知么?”   “……只是萍水相逢。”   “能相逢亦是缘。”   “弟子……无份。”俞岱岩暗叹,果然自己心中所想从来瞒不过师父他老人家。   张三丰和蔼笑问:“世上缘分万千,你才经历多少,怎的知晓有缘无份了?”   俞岱岩怔仲,想起思谭的模样来,心中半是喜悦半是复杂。   “倘若……弟子未曾受伤,许会憧盼此缘;可如今……再不敢奢望!”思虑良久,他还是向父亲样的恩师道出实言。   他自卑。他自觉配不上思谭。   凭什么让一个风华正茂的女子托付于他。   他不想让她后悔,不想拖累她。   仅此而已。   张三丰幽幽一叹:“若是你认为那丫头是寻常姑娘家,怕是低瞧她了。想来她必是不会介意这些……当初你大哥娶了婧容,不也是和睦圆满。”   俞岱岩涩然道:“弟子明白……”   张三丰只道:“罢了,你无愧于己便是。”   俞岱岩望窗外槐树,看薄暮染叶。   低喃道:“师父,比起辜负她,弟子宁愿愧对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纪晓芙殷梨亭的问题,猪脚不是样样管的来,但后文对于小六绝对不会亏待的,纪晓芙讨厌她的亲也不要黑,她同小六本就没有爱情,所以说初恋是杨逍也不为过,女主各种抽,马大哈,说话脱线,不会为人处世,阿弥陀佛…… 十八章      思谭抱着被子,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她所宿居的地方是武当后院的西厢房,透过窗户刚好可以看见皎白的月亮。那月亮挂在槐树枝桠,冷冷清清,犹如她此刻的心境。   终于来了这地方。   终于见了他。   可又有什么分别?虽然不是“相敬如冰”,但也差不多是“礼让辞言”了。   还不如不见,至少可以思念幻想慰寂寥。现在倒好了,久别重逢不过是三言两淡语,也没见他如何乐意自己来了……她多希望当时场景是不顾一切的抱住他,告诉他,她想他挂念他惦记他爱他……可始终只能想想罢了。   思谭钻进被子捂住脑袋,她一遇到自己纠结的事就会这样。   她不敢。始终不敢做出那样的举动。   “不知道我在怕什么!”思谭气呼呼掀开被子,坐在床上郁闷。   “晏思谭啊晏思谭,好歹你也是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知识分子!怎能被这个问题纠缠住!”思谭托腮看着窗外的槐树,心思转了几转,终于下定决心,罢了罢了!找个机会同他说了吧!他要是也对我那个那个,那就皆大欢喜抱得美人归啦!但如果只是自己剃头挑子一头热,那就找个坑自己把自己埋了吧……   乱七八糟想了一宿,约摸3、4点思谭才迷迷糊糊睡去。   睡梦里也不安稳,光怪陆离的梦境搅得思谭心烦意乱,一会梦见自己回到了家里,和一群朋友正在看电视版的《倚天屠龙记》,看着里面演俞岱岩的演员,疯子般对朋友说:“俞岱岩哪有这么丑!本人比电视帅多啦!”;一会儿又梦见涨洪水把她家楼淹了,坐在楼顶澡盆里哭;然后便是滔滔的江水,淹没全身。浑浊的水四面八方涌进,冰凉,窒息,绝望。她梦见被殷野王打入江中的时候,胸口的闷痛,身体的冰凉,都比不过此生无法再见他的难过,那种绝望的痛苦她再不想感受!   唰的睁开双眼,思谭坐起身子,捂着胸口喘着粗气。   一看周围的摆设,思谭才想起这里是武当,她是客。窗外月亮也不在了,黑的压抑无比。许是快到六点,黎明前的黑暗吧。   思谭这一醒,便再也睡不着了。想了想此后的计划,更是激动的在床上傻笑。胡思乱想了好一会,思谭看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东方欲晓,颇有紫陌炎氛歇的意味。   起来洗漱罢,思谭又换了那件紫色的襦裙,简简单单绾个青蝶髻,用紫色的绸带扎好,不施脂粉,却依旧明艳动人,娇而不媚。   思谭发现自己照镜子的时候越来越多,这大约便是“女为悦己者容”吧。   武当派最多的便是槐树和矮桂,随处可见。但像俞岱岩院子里这棵老槐树,却鲜观的很。   思谭立在槐树下,望着紧闭的门,又开始踌躇。   你太不争气了!思谭恨铁不成钢,不禁啪的打了自己一巴掌!这一掌不知轻重,思谭打完就后悔了,捂着脸龇牙咧嘴的喊疼。   “晏、晏……姑娘???”   嘎!?   思谭假笑着转过身,一看对面之人,面生的很啊,根本不认识!   “你是……”   怀远低头行了一礼道:“在下武当第三代弟子江怀远。”怀远一看还是半知不解的思谭,又解释道:“在下听清微师弟说过晏姑娘,故而知晓,晏姑娘不用奇怪。”   思谭见对方这么有礼貌,遵循见面说你好的准则,笑道:“原来如此。怀远你起的……很早啊!”   这么早不睡觉跑来偷窥!   怀远道:“武当门下皆寅时末起,倒是晏姑娘起的甚早。”   思谭还是搞不懂古代什么寅时卯时的,干笑两下,才发现怀远端个红木托盘,上盛两只盅碗,几碟小菜。不由问道:“怀远是要给谁送早么?”   怀远点点头道:“正是给三师伯送去,还有刚熬好的药剂。”   思谭登时两眼发光,故意忸怩羞涩着对怀远道:“怀远……可否将托盘与我,我……给他送去。”   怀远突然有种碎了一地的感觉!   但还是知道不能将三师伯这么轻易给卖了,结结巴巴道:“晏姑娘……不,不是在下不给,而是待会儿怀远还要给三师伯洗漱……擦身的,这些事怎么好让你一个……客人来做……”   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伺候我三师伯这些事啊!心想这番话说得这么明白,不会让她害羞罢?   哪知思谭听了不但不像寻常女子脸红心跳的,反而更加兴致盎然……虽然她极力想表现出一副不胜娇羞的摸样,但是,效果依然不够啊!   “好了!给我吧!不要磨蹭了!”   怀远还未反应过来,便觉手上一轻,托盘便稳稳当当落在对面自已女子手中。   思谭暗道实在不好意思,这简直是明晃晃的抢啊!   哪知道怀远非但没有生气,还一脸崇拜的看着思谭,道:“晏姑娘这一手功夫好巧!”   思谭武瘾也上来了,道:“其若不然。刚才我不过是趁你不备下手,只要刚才你使一招‘反擒错’,托盘我就夺不走了。”   思谭又将托盘还给怀远,道:“来试试。”   怀远磨拳搽手的接过托盘,聚精会神的盯住思谭手上,跃跃欲试。   只一秒,思谭伸手如电,直直往怀远腕轴抢去,这一招看是简单,但却防不胜防。怀远也不笨,当即灵活变通,手腕一转,使出武当基础功夫“反擒错”,便将思谭五指挡在托盘外!   怀远还来不及高兴,就听得思谭道:“仔细了!”   突然之间思谭五指突然成抓,翻转朝他脉门按去,怀远一惊,连忙松开双手,眼见得俞岱岩早饭便要泡汤,电光火石间思谭五指疏开一个转身,华丽丽的将托盘托再手中。   碗碟丁点儿未动,犹如粘在托盘上似的。   怀远不禁看的痴了,半响才佩服的五体投地道:“晏姑娘!你这手功夫实在太,太精妙了!还不知名甚为何?!”   心中不由暗道:昆仑派功夫果然厉害,早知道当年我爹就该把我送昆仑啊!   思谭笑笑:“这招叫……‘昆仑折兰指’。”或者“九阴神爪”……   “昆仑折兰指?果真好名字!”怀远赞道。   “其实武当功夫才是最精妙的,从简处透观博大精深,细密不绝。你日后多加练习,不出几年我便难以匹敌与你了。”这话可是没有骗他,但具体是几年她就不得而知了……   怀远一听,立马像打了鸡血似的,也不管自己三师伯二师叔的了,对思谭道了句:“麻烦晏姑娘照顾三师伯!午时在下便归……”   怀远急急忙忙跑去后山练功池,寻他的梅花桩子八卦两仪去了。   怀远一直是个很听话的弟子。   张三丰吩咐的每一件事情他都会认认真真的完成。   但是,他也是一个爱武成痴的人。   所以……   思谭一手端着托盘,看着怀远离去的身影,笑的是奸猾无比。      ——***——***——***——***——***——***——***——      轻手轻脚上了台阶,思谭伸手轻叩门扉。   半晌,房里传来熟悉低和的声音:“怀远?进来罢……”   思谭捂住嘴笑了笑,推开门走了进去。   话说俞岱岩正奇怪今天怀远怎么变得客气了,一转头便看见紫衣女子托着红木盘子对他笑的颠倒众生。   “思谭?!”俞岱岩回过神,方才记起自己只穿了一身纯白袭衣,连忙四下看有何处不妥,随即觉得这行为实在犯傻,难道自己还能动手穿衣不成?   “怎么你来了?怀远呢?”俞岱岩强压下窘迫,问道。   他能不窘迫么!穿着里衣躺在床上,旁边是一个女子目不转睛的盯着你瞧。   思谭却是看着他难得的脸红发痴,不经思考便脱口而出:“想你就来了啊……”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思谭腾的脸颊发烫,支吾道:“没……我的意思是……我想来看你……不对!是我想来找你……也不对!我是来探望你……嗯!就是来探望你的!”   呼的舒口气,思谭暗暗咬牙,这都胡说八道了些什么!   却见的俞岱岩嘴角越来越往上翘,终于浮出一个笑容。   “有什么好笑的!”思谭气鼓鼓的端起托盘里的药盅,对俞岱岩道:“喝!药!”   俞岱岩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思谭会端着绘陶碗,执着青瓷勺,一点一点吹凉,喂他喝药。   竟然连药味都不复存在了,只剩她如兰的气息。   青瓷映着肤色如雪,这一刻。俞岱岩真的心醉于此温情脉脉。   仅此刻而已。   “烫不烫?”   “我从没照顾过人,还习惯罢?”   “有没有觉得我很厉害?”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哦?”   “嗯。”俞岱岩道。   “嗯是什么意思?”思谭很郁闷,一直都是她在balabalabala说,都不见他共鸣!俞岱岩忍住笑容道:“很厉害的意思罢……”   思谭撇撇嘴说:“你没见过我更厉害的一面,我蛋挞做得可是一绝,明天做给你吃好不好?”   “好……”   “你忽悠我!”   “没有。”   “还敢说没有!你知不知道蛋挞是什么!?”   “……”   “武当为什么种这么多槐树?”   “师父甚爱此树庭荫。”   “那你怕不怕槐花?”   “……”   “我很怕。像一只只毛虫,真是恶心可怕的植物啊!”   “槐花可入药,益处甚广。”   “可是这也掩盖不了它的恐怖啊!反正我不喜欢槐花!你也不许喜欢!”   “好……”      如此类对话层出不穷。   思谭基本说一大串才能让俞岱岩回一句话,但就是要这样的氛围。   她觉得很和谐。   貌似本就该如此,她永远是在他旁边叽叽喳喳,说着他听不懂的东西,说着未被常理的东西。但是他不会反驳,不会叫停,即使听不懂也包容的记在心里,或者回答她,给她解释好坏正邪。   看吧看吧,思谭就是这样被他拉进海里的。   很成熟很稳重,很宽和很包容。   不知不觉就陷入泥沼,不能自拔。   “我去给你打水洗脸。”思谭起身,对俞岱岩道。   俞岱岩一愣,忙道:“不用……这……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我觉得好得很!”思谭怎么会听他的,端了铜盆边去院子里的水井提水。   俞岱岩却不知是喜是忧。   他是那么喜欢她啊,看着她对自己好怎能不开心,不欢喜?   可是自己连基本生活都无法自理,凭何谈喜欢一词!一旦表露了自己的心态便是将她拉入火坑,一个女子的终身托付那么重要,他希望她一帆风顺安心如意,并不是陪他在病魇中过活!如果她真的离开,他定会生不如死。   可比起日后她惨淡愁容,生不如死又能算甚么?   俞岱岩就那么静静的躺在床上,想到她日后的离去,心如刀绞,面上却越发沉静如水,波澜不惊。   “又在发什么呆!”思谭端着盆子进来,便看见他神色似有不对,心一紧。   俞岱岩淡淡道:“习惯了。”   思谭心下一震,习惯了……他什么时候也习惯出神了?是啊,他一个瘫痪的人,不能跑不能跳,平时也不会有人陪他唠嗑,不神游天外干什么?难不成扯嗓子唱歌吗!?   越想越难过,思谭不能体会他的苦难,但他的心境她能理会,哪怕只是凤毛麟角。她也懂得他的孤独痛苦。   “我以后每天都陪着你,不要再发呆了。”      拧干毛巾,思谭轻轻抚上他的面颊。   俞岱岩虽然闭着双目不说话,但思谭还是知道他在害羞,不禁笑滋滋的。眉眼还是没变,一如往昔。就是憔悴了,暗淡了。   相由心生。   他的心,怕也是憔悴不堪难以负荷了罢。   “哎!洗了脸变白好多啊。快说,你多久没洗脸了?!”思谭边搓毛巾边问。   俞岱岩道:“几个时辰罢。”   “谁往你脸上抹灰啊?”   “……”就算有人往我脸上抹灰那个人就是你了。   思谭晾好毛巾,又坐到俞岱岩床前,想起瘫痪的人要经常推拿按摩四肢,不然神经肌肉会萎缩,关节会僵硬。   “我来给你按压活血罢!!!”想到就做到。   “不妥!!”俞岱岩脸一红,阻止道。   思谭颇有撒娇意味的道:“放心吧!我手艺很好的!我保证!”   “不行!这有悖于礼不合法教,男女……授受不亲……”   “哎呀!什么瘦瘦不亲的,那胖胖总可以亲了吧……”思谭哪里听他迂腐,一掀被子,顿时间目瞪口呆,一丝鼻血缓缓流出……   俞岱岩只觉得身上一凉,想起自己穿着,终于大惊失色道:“思谭!!!”   思谭唰的将被子给他盖好,噼里啪啦道:“我不是有意的也不是故意的,好吧,你叫吧,叫吧,我会负责的!不要觉得不好意思,我能承受,你也能!我相信,是的,没什么大不了,没什么大不了,你还穿了裤子的,还好还好,就是太透了……”   “思谭!”   “我错了我有罪我伏诛,我再也不乱掀被子了成么?”她太激动了,需要说话来缓解。   刚才那一幕啊,思谭想起便觉得太刺激了!   特别是俞岱岩的表情,从来没有这么惊慌失措过……好吧,她坠江那次除外,太精彩太精彩啦!   “思谭?”俞岱岩真的不知道思谭脑子里在想什么了。她难道不该矜持一点?   思谭笑的灿烂无比道:“我在!”   “……”   “怎么?啊!对,我还要给你按压活血呢……”思谭一拍脑门道。   俞岱岩有种无力的感觉,叹口气道:“思谭,别闹了。”   思谭撇撇嘴,心道:要是把他逼急了以后不让我碰咋办?应道:“我没闹!那……你给我一只手,我就给你一只手按按总行吧?”   俞岱岩磕上双眼说:“嗯。”   思谭得逞的一笑,忙从被子里牵出他右手,轻轻按压关节。   “怎么样?疼不疼?”   “不疼。”   “下手重了给我说。”   “嗯……”   他的手骨节分明,掌心有厚厚的茧子 十九章   沿着青石小路,思谭欢快无比的看着四周景致。   槐树蓊蓊郁郁,枝叶繁茂,给初夏平添清凉,加上武当本就清幽,一路景致倒也秀丽可爱。   思谭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绕过萧壁,便看见花园中两个小小的人影推招换式,思谭定睛一看,哟,不正是昨天守门的小道童清微么?只是另一个看起来只有三、四岁的孩子看着面生,不知是谁。   思谭看他们虽然比斗的甚欢,却都是些简单的招式,刻板不灵活,剑也是木头削成,无甚武艺可言。想来是他们年龄不够,还未认真教学过。思谭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索性双手环胸,半倚着柱子,优哉游哉的看两个小孩子切磋。   清微心细,早就看见思谭人影,便无法静心与小师弟蹉练。一招隔开宋青书的木剑,道:“歇会儿罢!”   思谭一下站直身子,对清微招招手,笑着说:“微微,怎么不练了?”我还没看够呢!清微虽然现在不过六七岁,却隐隐有高手风采,思谭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别扭孩子。   清微听思谭叫他“微微”,登时就火了,一张小脸憋得通红:“不许叫我微微!”思谭道:“好好好,我不叫你微微,我叫你小清好吧?嗯?”   “你!”清微却不知拿什么反驳她。   “师兄……”一旁的小宋青书扯扯清微衣摆,声音软软糯糯的:“这个姑姑好漂亮。”   清微毫不在意的瞟了眼思谭,嗤道:“她有什么漂亮,还不如大伯母好看!”思谭顿时脸黑了一半,好你个倒霉孩子!不知道当面贬谪一个女子的容貌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么!   思谭索性当没听到,弯腰对另一个小孩子笑的要多甜有多甜:“乖,告诉姑姑你叫什么呀?”思谭这才看清楚这个小孩子长的也是粉雕玉琢,一双眼睛又大又亮。   “我叫青书。”   思谭抽了抽嘴角,道:“你爹不会是宋远桥宋大侠罢……”   宋青书立即点点头,认认真真回答:“姑姑也认识我爹吗?看吧,我爹名气很大的。”最后一句话却是给清微说的。   思谭又仔细打量了一遍年幼的宋青书,怎么看怎么可爱无害,真不知最后怎么会变成那样子?不得不感叹岁月磨人啊。宋青书被思谭的目光看的胆颤,怯怯道   :“姑姑不喜欢宋青书吗?”   思谭暗自翻个白眼,是的,我一点也不喜欢送情书。   “怎么会呢?青书这么可爱姑姑怎么会不喜欢?”思谭揉揉他头发,笑道。   不管他日后如何,至少他现在只是个小孩子,纯良无比干净如纸。倘若……自已有福缘留在武当,必定不会让这个孩子做下那等背叛师门的事来。   宋青书一听思谭夸他,露出两颗门牙道:“姑姑笑起来比我娘还漂亮!”思谭不禁有些沾沾自喜,虽然她根本没见过宋青书老妈。   清微看他们一大一小聊得甚欢,冷哼一声便转身将欲离开。   “小清,你去哪里?”   “不用你管!”   “哦……你不陪你师弟练武了么?”   “……”   宋青书适时道:“师兄,七师叔说好午时才得离开。”   清微霍的转过身,咬牙切齿对宋青书道:“继续!”   思谭拍拍手站起身子,又倚到柱子旁看两个孩子互相拆招。   “小清,手腕再往下点!”“哎呀!不知道格剑么?”“错了错了!倒刺才对!”“左!往左!”“……”   清微又一次被宋青书隔开剑锋,听得某女越发不知天高地厚的指手画脚,聒噪的难受。再也忍不住脾气,将木剑往后一扔,气鼓鼓道:“我不练了!   !!”   三尺长的木剑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清微!!!”   清微走出的步子一顿,僵硬的转过身子,一看,果然是……   “七师叔……”   莫声谷面无表情的将木剑扔给清微,道:“这么快就想学暗器了?”   清微心知自己做的出格,当即低首恭言道:“轻微知错了。”莫声□:“虽已知错,但得当罚。擅自掷剑谬语,就罚去后山梅桩单站一个时辰罢。”思谭在一旁越听越难以想象,站桩啊,一个时辰啊,虐待儿童啊!她知道武当管教弟子严格,但这么小的孩子总该有例外?   “且慢!”   莫声谷没想到思谭会突然开口,愣了一愣,方道:“思谭有事?”   思谭尴尬一笑,指指一旁低头不语的清微道:“莫七,刚才是我惹清微不乐才……让他气的掷剑,你要罚他我会过意不去的……能不能饶他一次?我没有让你徇私枉法的意思……哎,你要是非要罚他就连我也一并惩罚了罢。”   莫声谷听的心底好笑,清咳道:“你说哪里话,我怎会罚你去武当后山站桩……清微,既然有人给你求情,那就免了罢,以后却得注意言行,再无下次。”清微这才抬头看了眼思谭,对莫声□:“弟子谨记。”   “嗯,那你继续同青书比练,我看看进步何如。”   两人应了是,便认真比划起来。   “没想到青书年纪小,武功却不错。”思谭一边看一遍对莫声□。   莫声谷颇为赞同点点头说:“的确。青书资质本就不差,加上大师兄悉心指导,武功造诣以后不可估量。”思谭想起莫声谷最擅长的便是暗器,不禁道:“莫七,同我比划比划罢!”   莫声谷迟疑道:“这……恐怕不妥。”   “无妨,我们只比暗器如何?”   莫声谷笑道:“思谭,你恐怕不知我最擅的便是暗器了,不是我自夸,这暗器精准的功夫我师兄弟几人都比我不过。”   思谭兴致来了,说什么也是要比的:“那让你看看什么叫‘百步穿杨’!”思谭在园中捡了两把石子,递给莫声谷一把,指尖温度划过莫声谷手心,不经意乱了人心。   莫声谷不禁看着石子发愣。   “看见那棵槐树没有?”   莫声谷看向院墙之外的一颗枝叶繁茂的槐树,指了指问:“那棵?”思谭点点头。莫声谷又问:“要如何比?”   “那棵槐树顶上有只鸟。”   果然有只白鹭闭着鸟目栖息于枝桠上。   “打鸟?”   “没公德心!看见鸟爪下的那根藤蔓没有,我们谁用石子将其打断谁便胜出。”   思谭跃跃欲试。   莫声谷皱眉道:“这距离委实远了些。”   “要认输趁早哦。”   莫声谷好笑的睨了她眼:“但想必不会太难。”   思谭撇嘴道:“先说好,不许将鸟给惊醒,违则算输。输了的嘛……就要答应对方一件事。”   莫声谷笑道:“如此甚好。”      思谭捻起一颗黑色石子,对准了那株遥远的藤蔓,做出一副胜券在握的摸样,心底却是阵阵发虚。刚才大言不惭定下那么远的距离,条件还那么苛刻,虽说是为了难倒莫声谷,但自己也被难倒了啊!这么远,看都看不清,更惶说以石子内劲隔断藤蔓了。这叫什么来着?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哎哎哎……   “好了没有?”莫声谷看思谭看着石子做出深仇大恨的样子,不由问道。   思谭装模作样的揉揉手腕说:“好了好了!”气沉丹田,凝气于指,道:“看我弹指神通!”   石子飞射而出……可惜偏了。   某人不死心:“弹指神通!”   偏了。   “神通!”   更偏了。   “我通!通!通!……啪!”   思谭最后一颗石子总算没偏,只见那只正在美梦的白鹭“啪”的栽下槐树,真真可怜。一旁的莫声谷终于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思、思谭,这难倒便是失传的的弹指神通么?”   思谭黑着脸道:“这是我自创的弹指神通。”   莫声谷笑道:“今日可算开了眼界了。”思谭道:“该你了!”心下却想,哼哼哼,等你也全军覆没的时候一定笑死你。   莫声谷肃容凝神,右手食指中指各夹了三颗石子,思谭不禁收起玩笑心思,认真看他动作。   “唰——”明明是六颗石子却合成一声破风响,这力道均匀却是思谭万万不能比的。思谭极目望去,只见那根藤蔓应声断成几节,思谭佩服之极,情不自禁赞赏道:“莫七!你太牛了!”   “啊?”   “嗯……就是你太厉害啦!”思谭拍拍他肩膀道。   莫声谷些许不好意思道:“过奖了,跟师父比起来还是算不得什么。”   思谭道:“张真人已经羽化登仙的造型了,比不得啊比不得。”   莫声谷笑着说:“师父深谙道法易理,这跟武学造诣息息相关,我不懂这些,一辈子也是望尘莫及的。”   “哎,反正我欠你一件事了,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尽管说,我决不推辞。”思谭大大方方道。   莫声谷定定道:“自然。”      两人又天南海北胡侃半晌,越谈越投机,不知不觉日头慢慢上了正午。   思谭习惯性回去睡午觉,刚要道声离开,却见的回廊处盈盈而来一位布衣佳人。   真正的佳人。   即使站在那里不动,也有种风姿绰约端庄温婉的气质蔓延开来。   如果思谭是一樽琉璃,那她便是一璞美玉。   莫声谷见思谭不说话,顺着她目光看去,一看来人,连忙道:“大嫂!”   思谭像发现新大陆一般,暗道:原来这就是宋青书老妈啊……   她这下终于知道宋青书是继承谁的容貌了,怪不得长的一点不像宋远桥,原来全像这位美人了。   许婧容对莫声谷微微颔首,道:“七叔,今日青书表现如何?”   另思谭讶异的是,这位美人的嗓音与外貌并不成正比,反而低沉着婉转。   莫声□:“青书表现一直甚佳,大嫂莫操虑。”   “那我就安心了。”许婧容转过首对思谭点头道:“这位想必便是晏姑娘了罢?”   思谭笑笑:“嫂夫人叫我思谭便是。”   许婧容亦欢喜思谭大方的性子,盈盈一笑道:“思谭不嫌弃称我婧容亦是。”   莫声谷看她们两女子聊得欢喜,不便打扰,托词有事便离开了。倒剩的思谭和许婧容越说越有兴致,许婧容谈吐本就不俗,思谭也太久没跟女子谈天说地,一时间美容穿着聊个不完,和许婧容也慢慢熟稔起来。   许婧容像她名字一般,婧美端容,谦和娴静。   思谭却从她字里行间总能感受到一缕若有若无的忧愁,在眉宇间,在发鬓里,萦绕不去。   这不由让思谭想起她的夫君,那个一心向道参悟天地非剑的人。   西风凋碧树,怎寄浅离愁。       作者有话要说:。。。 二十章      在武当的日子是最为悠闲的。   不用管外间红尘俗世,平平淡淡,月老青山。   思谭每日辰时,早早在俞岱岩院子里守株待兔等待怀远。随手指点他两招,便接了送药的活什。怀远从最开始的扭捏拒绝,到后来渐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凭思谭“危害”他的三师伯了;伺候俞岱岩洗漱喝药后,便待在房里同他说说这样那样,或者讲故事念唐诗,反正就是不让他觉得孤寂冷清,除非等他睡了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午时小憩之后便去找许婧容聊天侃地,逗逗小青书,用了晚饭差不多酉时,便回西厢房。她决计不会睡得那样早,回房洗漱后便在床上打坐修炼功法,武功这东西,久了不碰是会生疏的。思谭差不多就这样单调惬意的过了五天,倒也想过离开的事,她昨儿隐隐约约跟张三丰提了提,张三丰却干脆了断的说了句“难道思谭觉得我武当招待不周?离开之事切莫再提。”给堵了回来。   思谭本就不想离开俞岱岩,这话倒是说到她心坎,半推半就的继续留在武当老老实实做起米虫,不等武当拿起扫帚赶人是不会走了。      这日,思谭午休后便兴致冲冲的去找许婧容。   人还未到声先至:“婧容姐,我来啦——”思谭跨步进门,便看见许婧容起身来迎。   “今天可晚了半刻钟。”许婧容嗔笑道:“来,我做了芙蓉糕,你快坐下尝尝。”   许婧容今日穿了身淡色长裙,外罩蓉黄对襟褙,玉环绶压裙,越发衬得人端庄贤淑。思谭暗暗感叹,怪不得宋远桥进了武当还要娶老婆,就婧容的姿采,和尚也得还俗罢。   思谭捻起一块芙蓉糕,边吃边做出陶醉的样子道:“此味只应天上有,人间哪的几回尝啊!”许婧容摇头笑道:“哪有那般夸说。”复又拿起方才搁下的圆撑子,拈指飞针刺绣起来。   思谭这倒是第一次真正见人刺绣,好不稀奇。只见一方丝罗轻似水,素手擢飞走针线,一朵牡丹轮廓便清晰的绣出。思谭瞪大眼赞道:“婧容姐,到底有什么是你不会的?”许婧容手下不停,看了眼思谭笑道:“你呀,都不好好学女红。”   思谭撅嘴道:“我师父从没教我这些,尽是舞刀弄枪了。”许婧容心道思谭乃孤儿,她早已将思谭视作姊妹,不由疼惜。柔声道:“难为你了。思谭若不嫌我技拙,便也习个几方针法,身为女子,不会点女红怎行?倘若日后遇上尘缘,情针意线亦可送知心人。”   思谭听罢,最后一句话却狠狠在她心上烙下,顿时想到鸳鸯锦织赠良人,对坐明月意缠绵的诗句来……   自己DIY定情信物,然后再送给俞岱岩,岂不是浪漫的紧?思谭越想越高兴,迫不及待扯住许婧容道:“婧容姐,我要学刺绣!”      第二天,怀远顶着托盘像往常一般来到俞岱岩院中,见思谭坐在槐树下捧着脸傻笑不由吓得浑身鸡皮疙瘩乱冒。   思谭老远便看见他,起身接过托盘,乐滋滋道:“好啦!怀远你去练功吧。”   怀远抓抓头发,道:“今天你还没跟我过招啊!”   “喏,你看我手都这样了,今天是没法陪你练了。”思谭左手托盘,伸出满是针眼的右手。   怀远看她伤口,不禁惊讶道:“你去抓刺猬了?!!”   要不是手太痛,她真想敲他脑袋。   “那你去摘仙人掌了?”   思谭转身朝俞岱岩房间走去:“你快去练功罢,管那么多!”   怀远早就摸透思谭脾气,看着思谭背影莫名其妙。他现在可一点不担心三师伯,若是思谭那么明显的心意他都看不出来,也枉活了十六年。这些日子经常看见思谭和三师伯笑语晏晏,其中融洽温馨淡淡流转,他们是当局者迷,可自己乃旁观者清。这武当山上指不定又要多一门亲事了,怀远一边这样想一边盘算着琐事。      俞岱岩现在每天都醒的很早。   或者说从未安眠过一晚。   陷入情网的人,总是这般忧思多虑,他非圣贤,自然也挣脱不红尘羁绊情意桎梏。白天总会在思谭给他念诗的清澈嗓音下浅眠,但只要思谭离开,朦胧睡意便烟消云散。   思谭用温毛巾给他擦了擦脸,看他气色最近好了很多,虽然不如往昔,但至少比起前些日子初见时丰润了。   “胡子又长出来了。”思谭给他掖了掖被角,看着他浅鬣的胡渣苦着脸道:“这次再也不敢给你刮了。还……疼不疼?”俞岱岩唇边一道新生的伤痕仿佛正在痛斥思谭这个技术烂的空前绝后的女人。   “一点都不疼。”俞岱岩想起思谭当时叫的比他这个受伤的还凄惨,哭的泪眼花花,一个劲儿问他痛不痛疼不疼,她不知道即使再痛再疼,也被她给的甜蜜所抚平。   思谭绝不会告诉他,当时是因为自己看见他脸庞起了色心,才一不小心施了毒手。   “哎,可是如果不刮胡子你岂不是成了陆小凤。”思谭自怨自艾道。俞岱岩听她讲过陆小凤的故事,虽是杜撰,但还是很佩服,弗然道:“我哪能与其相比,陆小凤武艺卓绝,乃大智大慧之人。”   思谭扶起他靠在床头,将厚厚的软垫垫在他背后,嘟哝道:“你是不是还佩服他拈花惹草的本事?”   “……这万不会的。”   思谭又转身端起药碗,不再跟他讨论这个话题,道:“不温不烫正合适。”   俞岱岩却定定看着思谭端碗的手指,思谭被他看的怯然,缩了缩手道:“看什么那么出神,你……”   “手是怎么了?”俞岱岩皱着眉头问。   思谭支吾着说:“唔……没什么大碍的……不过是小针眼……就是多了点儿。”   俞岱岩默然不语,那些针眼映着她莹白的指尖,密麻的看着心惊。天知道他心里多想牵过她的手给她好好包扎,可是他无法做到,也不敢去做。他连这点关慰的都要隐藏的很好很深,不能让她看出。   半晌,俞岱岩才移开眼神,看着房梁淡淡道:“回去包扎下罢。”   思谭霎时间被他这淡然的语气堵得发慌,心下酸楚,但还是摸出那块锦绢,伸手拎展道:“这是……我给你绣的……你看看如何……”说完,便止不住红了面颊。这也算是一种表白了罢。   俞岱岩心弦拨,不感动不愉悦不欢喜都是假的,他所喜爱的女子能为他做到如此地步,能亲耳听见这话语,外物不足衡量。但是,那情意太浓太蜜,太深太长,太美好幸福。   他……难以承受得起。   只能叹自己福薄,只能叹伊人错爱。   强忍住心头苦涩,俞岱岩努力不去看思谭,一字一句如剜心彻骨:“你收回罢,我不要。”   我不能要,不敢要。   要了,便是定下这份情谊,毁了你一生。   思谭此刻什么也不知道,脑子里一片空白,反复回响着那三个字“我不要”。   他不要,他不要我送他的东西,他竟然不要!   思谭万万没有想到,他会直接的如此透彻,如此不留余地。即使想到会有这种结果,但亲自听见时,她的心好痛啊,痛的肝肠寸断。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一锋利的匕首,狠狠刺在她心窝上。   她还能怎么做?她被人拒绝了!能如何,能如何?   原来不可言喻的默契都是假的,是海市蜃楼幻化出的荣华美梦。   原来温华迤逦的情谊都是假的,是自己一厢情愿自作多情相思。   俞岱岩见思谭半晌不发声,心内担忧,装作不经意的望了一眼,却顿时心头巨震,慌乱失措。   只见思谭紧紧咬着唇瓣,一双眸子凝满了水雾,刹那便如断了线的珠子啪啪掉下,一颗又一颗。她端着药碗的手微微发颤,神情痛苦受伤。   教她这个样子的罪魁祸首,不正是他俞岱岩吗?!他正当罪该万死!明明早已下定决心不让她受伤难过,没想到还是惹得痴心换绵延。她这般摸样,怎不让他心神颤栗。什么伪装漠然,都在思谭的眼泪下崩溃瓦解,俞岱岩再也忍不住焦急慌乱,失声唤道:“思谭!”   别误会,不要误会,不是你所想的那样!!   不料思谭根本不理他呼喊,将手中药碗一搁在桌,死死咬着银牙满脸泪痕,一扭头疾步跑了出去。即使她再哀怒愤懑,放药碗也是轻轻的,生怕溅出一滴。   俞岱岩更是恨自己,但此时说什么也无用。心急如焚火,焦急摧心肝,只能看着她背影极力喊道:“思谭!!!”   无从留步,无从回首。   她留给他的背影是那样残忍。   再怎么焦急不安,却还是动弹不得,执意想动全身便疼的撕心裂肺,俞岱岩自瘫痪后,从来没有哪次像这般怨恨自己的残废不能动,那种无形束缚,直教人痛不欲生。   最难消受美人恩,此情何以堪。 作者有话要说:马上就要修成正果了,阿弥陀佛 二十一      奔步一路,撞断矮桂枝桠,纷纷扬扬落在地上。   思谭心里只余委屈埋怨,密密匝匝积压在胸口左边的位置,只能用奔跑来抒发难受,发泄苦闷。   原来以前的朝夕相对缱绻笑谈,还是融化不了那颗玄冰凝成的心。她抱着莫大的希冀,低诉出那份昭昭情意,就算不接受,也不会给她那么大的难堪罢?可惜自己想错了。还是低估了那人的坚定不移,坚定不移的不接受。   是啊,他是俞岱岩啊!不会轻易改变的俞岱岩啊!   可是所作的事情,又是为了哪般?她只是想和他在一起,明明是对自己有情,却偏生做出那番姿态。他以为自己看不出来吗?她晏思谭不是木头,他不经意对自己流露出的爱意,哪怕只有一星半点,哪怕隐藏的再深,敏感如她,怎会不知?   但那果断直接的拒绝,还是伤人至深。她知道他对自己有情,可她再也无法在他说出那几个字时强颜欢笑。只有无地自容的委屈难受,她只能逃避开慢慢整理凌乱的思路。   俞岱岩一而再,再而三的拒自己于千里之外,是为什么?!思谭一遍一遍的问自己。他难道不喜欢她?思谭是万万不相信。就算隐藏的再深,她还是能知道。如果不喜欢她,为什么那般纵容自己?如果不喜欢她,为什么让她陪在身边?如果不喜欢她,为什么那么在意她的伤?如果……   没有如果。   不是因为思谭的原因而拒绝,那就定是因为他自己了。   因为他自己……因为他自己而拒绝她?   思谭狂奔的脚步一顿,脑海里纷杂嘈乱的思绪如暴风归宁,霎时沉静。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是废人了,可她依旧那么好,他心中必定是情难锁中,那么那么喜欢却得一次次拉开距离。   他只是,不想拖累她而已。   想起往昔的种种,他的意图其实那么明朗,只是自己一直在死胡同里纠结他爱不爱她的问题。      终于明白那人的所想,所有未明的言行也迎刃而解。怪不得总是欲言又止,怪不得总是做出生硬的冷漠。   就连这次拒绝她,不也是在看见她落泪后土崩瓦解么?!   怎能如此愚昧,如此迟钝?   思谭扶着一棵树干痴痴笑了起来,郁结的心,柳暗花明豁然开朗,眼泪却止不住的流下,哭笑的癫狂。   那人……竟一爱至此!   真是对自己狠得下心啊……若是她真的移情别恋,不再对他情有独钟,他的心就不会痛吗?就算是痛到骨髓,怕也是不会透露半点的罢。   如何不教人去爱,如何不心疼。   思谭猛然想起还没照顾他喝药,低咒自己意气,再顾不得什么施展轻功沿路狂奔回去。   先前的怨怼在烟消云散,只余一片灼灼。   她不管了,就算他当着她面明明确确的说不爱,她也不会离开。   瘫痪而已,他不是好不了,哪怕是死,也要共负一肩风雨。      疾奔回俞岱岩院中,门依然大敞开着。   思谭在门外强压住翻滚的心潮,轻轻一叹,抬步平静的走了进去。   俞岱岩茫然的望着房顶砖瓦,心中阵阵抽疼。他从来不知道思谭离开的背影竟然如此尖利,在他心上刻下一道硬伤。脑海里浮起的是她泪流满面的摸样,挥之不去,痛彻心扉。   该怎么去诉说这段情,他从没经历过,伤她是必然,但未曾想会那般重。   房间光线突然一暗,俞岱岩侧目望去,一人逆光而立,紫衣单薄,身姿纤细,正是去而复返的思谭。   俞岱岩不可置信的看着她,轻道:“思谭……?”   思谭像没听到,一言不发的扶起他,给背上垫枕,熟练的掖被压衣,默然转身端起药碗,又是试温又是放蜜饯,忙忙碌碌的,反正就是没看俞岱岩一眼。   俞岱岩看她这番样子,想起刚才的事,想说什么却无从开口,只得继续默默的看着房顶。   思谭不由气结,她也想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如往常般给他喂药讲故事,笑闹谈话。但实在控制不了自己情绪,莫名的就想和他赌气……这是每个女子的天性罢。   不过妄想他开口,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哎,明明自己说好不能这样子啊,为什么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情绪!思谭默默自我打气,端着药碗强装着什么事也没发生,走到俞岱岩床沿坐下。   “喝药。”   察觉自己语气太过冷硬,思谭连忙扯出一个笑容,企图让俞岱岩宽心。   看吧,我什么事也没有,没有受打击,没有被你的话刺伤,一如往昔。   殊不知,她鼻尖红红的,泪痕尚未干,顶着一双婆娑泪眼对俞岱岩强颜欢笑,直接让后者心痛不已。   俞岱岩垂下眼帘,叹道:“你何苦为我如此。”   思谭一怔,仿佛欲将手中药碗捏碎。何苦为你如此?你以为我想把自己搞成这般摸样么,为情所困从来不是她晏思谭的作为。可是,心意岂能由我而定,我管不住自己的心,对自己狠不了心,所以我任随心意而活。而不是像你,处处把自己逼得难堪!即使自己遍体鳞伤也无所谓,你知道吗?看见你这样,比自己心痛更难受!   好好好!今日便和你诉说个明白!   “俞岱岩!!!”   俞岱岩愕然抬眸,却瞬间被一双玉臂紧紧环住颈脖,鼻尖想起萦绕。俞岱岩浑身一僵,这种感觉似曾相识,仿佛又回到那时的海神庙,梦幻迷离现实不辨。俞岱岩这才后知后觉发现思谭抱住他,面红耳赤,正欲开口说话,岂料思谭突然欺身而近,唇上一片柔软,话语也尽数堵回肚里。   思谭什么也不想说,此时此刻只余风岚。这个吻细密绵长,缠绵悱恻。思谭把她压在心底的所有依恋爱慕悉数落在俞岱岩嘴角,鼻梁,脸颊。不见君兮,思之如狂。   “俞岱岩,你知不知道我很喜欢你,很早很早就喜欢你了。我时时刻刻都在想你,看不见你会惦念你,不要再有什么连累我的想法,这些都不重要。你是瞎子,我牵着你踏遍万水千山;你是瘸子,我扶着你看遍芳草斜阳;你瘫痪在床,我就哪儿也不去,就永永远远陪在你身边。你每次的漠视,我都很难受。我怕有一天我真的会坚持不住,而离开你。没有我,你怎么办……”思谭哽咽着说完,眼里又氤氲起晶莹的水雾,情之所至,爱之所钟。   俞岱岩一颗心仿佛要撞出,思谭那番话语如何不教他感动至深?他俞岱岩何德何能受她爱意!可是不容拒绝,他再也不愿拒绝!得卿青睐,受卿忱爱,怎能辜负卿意?   “是,若你不在……我该怎么办。”俞岱岩心中千言万语此刻也只化成一句叹息:“古云‘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可如今我连这简素都做不到,如何给你……”   思谭不容他说下去,伸手轻掩住他的唇,她再不想听他说那些辜负的话,一字一句,都叫人心疼。执起俞岱岩的手,思谭微微一笑道:“我执你手便足矣。”   俞岱岩良久无语,不是无话可说,而是太多不知从何说起。   与之相遇,是他俞岱岩修了几世的福缘?只要她不悔,他便无怨。其实,只要能和她在一起,就算再受一次断骨煎熬苦楚,亦是值得!   “思谭,若是你日后想要离开,千万莫要告知我。”俞岱岩的下巴搁在思谭额头,低喃道。   他不想感受那种的了瑰宝又失去的滋味。   “你就那般不信任我么?”思谭被他胡渣磨着额头,反而安心:“呆子!在你身边我最快乐,不要再想我走。”   俞岱岩情不自禁一笑,道:“思谭,还是叫我三哥罢。”   思谭一愣,想起那日的“偷香窃玉”,顿时大窘,口不择言道:“你你、你当时没睡?!”俞岱岩“嗯”了声笑道:“如果是别人我恐怕不知,但是你……便不同的。你在我身边,只要有动静我都会知道。”思谭转念一想,不就是偷偷亲下么,干嘛要心虚,当即理直气壮道:“不就是采个花么……”随即“啪”的又在俞岱岩脸上亲了一口道:“我现在还正明光大的采了呢!谁能把我抓起来送牢么?”   “看来三哥还有当花的本事!”只听门外声刚落,张松溪便跨步走了进来:“思谭要当采花贼么?”   思谭登时面红飞霞,慌慌忙忙站起身子,道:“张四……好巧啊……”   张松溪在思谭和俞岱岩脸上来回觑寻,视线终于落在两人十指交握的手上,不由高深莫测的笑道:“看来我来的不是时机啊……你们继续。”   俞岱岩清咳道:“四弟……莫要打趣了,是有甚么事么?”   张松溪听俞岱岩这般说,也不去掏二人欢子,指了指手中提的物什道:“峨眉派来人了。”   思谭一听,连忙问道:“是灭绝亲自来么?!”张松溪看他一眼,道:“灭绝师太没来,是她两个弟子持着倚天剑,不知道找师父干甚么了去。”   倚天剑啊……   思谭想起那把断剑,还有埋在峨眉的屠龙刀,背后不禁唰唰冒汗。张松溪将手中的物什搁下,道:“这是峨眉送来的补品,思谭你去给三哥拾辍了罢。”   思谭点点头,给两个道了别,便提了东西一路往厨房去。      张松溪这才坐下,看着俞岱岩笑道:“可是要叫三嫂了?”   俞岱岩叹道:“此事难尽。”张松溪不以为意,道:“三哥,自小你便是最爱钻牛角尖,有些事你是身在局中不知局啊……”   “什么局又岂能说个明白?”   “如此便是情局。”   “……四弟,你陷入过情局?”   “咳咳……三哥,我这是说你……说你和思谭的情局。”   “我和思谭?”   “难不成你和我么?”   “……”   “好了三哥,我今儿就慢慢给你说情局……”       二十二   思谭一边拆那包峨眉送的东西,一边出神傻笑。   连日的患得患失,若即若离,终于在这刻平息。心里满满都是幸福,一切似乎都美好起来,思谭无时无刻都想微笑,不禁自言自语:“是不是陷入恋爱的人都如此呢……”   拆了半天,思谭才知晓峨眉送了什么,是些本产药材,看成色也知是极好的东西。择了些滋补性温的给煎了,思谭端了药盅转回院子。   进了屋见俞岱岩一个人躺在床上,思谭左看右看不见张松溪,问:“张四侠走了吗?”   俞岱岩示意思谭坐下道:“四弟说了些事便离开了。”想了想又说:“思谭……你我既然已定,故同我等师兄弟也无需生分。”   思谭只要一想到他们在一起了便满心洋溢欢喜,端起碗吹了吹道:“那我跟你一样叫么?岂不是要叫张四弟莫七弟的称唤?”思谭一想到殷梨亭都比她大,这么称呼简直别扭。   俞岱岩就着她手喝了口药,咳了咳说:“还是按年纪罢。”   思谭顺手掏出一方丝绢给他擦擦嘴角,笑了笑说:“那可不行,虽然殷六和莫七都比我大,但也不可能叫那两小子哥的。”   俞岱岩却是定定看着那方锦绣丝绢,思谭一愣,才发现是自己绣了一整夜他却说不要的那条。   “……我不会逼你要这东西的,确实难看了些,花花绿绿乱七八糟……不要也正常啦……”思谭扭着丝绢忐忑说。   俞岱岩看着思谭,认真说道:“那话绝非我心中所想,思谭……你送我的东西我从未想拒还。”   思谭抑制不住弯了嘴角:“可这条已经脏了,待我回去洗干净再给你。”   “好。”   “对了,可知峨眉派来人是为了何事?”思谭想起那件事便心虚不已。   俞岱岩沉思片刻,方道:“还不知。据四弟所说,那两峨眉弟子一至武当便急寻师父去,看来事关重大。”   “两个弟子?”   “应是灭绝师太得力之人罢,否则不会委以重任。”   “灭绝为何不亲自来?”思谭最想知道还是这个。   俞岱岩想了想道:“避嫌。”   思谭略一思量也想通其中玄奥,武当时值多事之秋,灭绝若亲自找上门来,免不得被误会些甚么。   思谭不禁砸舌道:“灭绝真是老狐狸。”   俞岱岩微微笑道:“外人面前莫要如此称呼,灭绝师太毕竟乃一派掌门,是你我长辈。”   思谭皱皱鼻子道:“知道啦!我就在你面前这么说而已。”   两人一时无话,默默持勺喂药,偶尔一个眼神相交,彼此情意流转,冲淡倾心,妙不可言。   思谭突然想到一个很俗不可耐的问题,却忍不住想知道:“三哥,我问你件事,你要老实回答我。”   “好。”俞岱岩见思谭神情狡黠,不禁心下好奇。   思谭暗笑一阵,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嗯?不许骗人!”   俞岱岩顿时面上一热,低低咳嗽了下,半晌才道:“不知道。或许是你坠入江中那刻……或许是在客栈你离我而去那刻……或许更早罢……”   思谭显然对这答案不满意,道:“不行,你一定要是对我一见钟情。”   俞岱岩失笑着说:“虽然你我相遇乃是可遇不可求,但一见钟情未免太不真实。”两人相爱本就是相遇相识相知相思的过程,俞岱岩从来都对缘分二字相信不疑,尘缘未到,再多红颜皆是虚幻无关,只有遇见相欣相意的那人,才会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滋味罢。   思谭不赞同道:“一见钟情哪里不真实了,我对你就是一见钟情。”   钟情于你的一切。   俞岱岩一怔,看着思谭眉眼,良久才道:“思谭,遇见你乃俞岱岩此生最幸。”   思谭喜不自胜,伸手紧抱住俞岱岩,笑的满眼甜蜜:“三哥,我也是。”   情到浓时非会转薄,而是沉淀至心,难褪。   俞岱岩很想伸手抚抚思谭一头青丝,但却心有余而力不足,他最介怀的依旧是此事,就算彼此情意已定,他最想的依然是将她抱在怀中,捧在手心,细细呵护,长乐未央。   “思谭,我的伤,是一生也好不了的。”俞岱岩怅然道:“我连最寻常的幸福也予你不到,你可知道……”   思谭想也没想道:“我不知道。试问,全身骨头尽碎的是我,你是否会离我而去?”   俞岱岩顷刻间恍然明了,释然道:“万万不会!”   思谭低笑出声:“那,所以以后莫再纠结于此,我是上天派来照顾你一生一世的人,下辈子就轮到你照顾我了。”   她实在想不通为何会到这时空,唯一的解释,便是与他相逢。   冥冥中自有天意,她深信不疑。      ——‖——‖——‖——   碧空如洗,一派流岚晴川。   思谭便是在这样的日子里,看见槐树下娉婷而立的配剑女子。   “晓芙师姐,多日不见进来可好?”思谭笑意盈盈。   原来峨眉派来的两个弟子,正是纪晓芙同贝锦仪,张三丰亦让她二人于武当逗留几日。   其中关节,思谭不得不细思。   纪晓芙远远看见思谭身影,只是不确定真的是她。毕竟思谭如今的模样,比起往日不修边幅实在是有如云泥。纪晓芙细细打量了遍面前美貌女子,半晌才迟疑道:“思谭?”   思谭颔首笑道:“晓芙师姐还是如往日般动人。”她实则已经尽量避开与峨眉中人相见,毕竟她犯下的事足以成为武林公敌。   毁屠龙刀倚天剑,得秘籍兵书,思谭不是多厉害的人,直到今日都不敢相信这一切乃自己所为,但越来越高深的武功,不得不提醒她,这件事的的确却存在。   纪晓芙却并不听她这些客套,只看着思谭道:“原来张真人口中提到的昆仑派弟子便是思谭。”   “这……是张真人误会了。”思谭摸摸鼻子道:“只认得何师祖为师罢了。”   纪晓芙颇有深意的盯着思谭,说:“思谭离开峨眉后,可知我掌门受袭一事?”思谭心一惊,面上却无变化:“哦?灭绝师太如何了?”   纪晓芙道:“那天鹰教贼人武功倒不错,却是被逃了。”   “天鹰教??”思谭心底纳闷儿,她怎么成天鹰教了?   “那人带了四五个硬手,妄图夺倚天剑,但岂是师父对手。他手下称他为殷少主,自然只有邪教天鹰肯做此等鄙事。”纪晓芙缓缓道。   而思谭此时想的是,原着中并没有提过这一节,这天鹰教上门夺倚天剑一事委实诡异。莫非……在自己夺得九阴真经之后便紧接着发生此事么?其中或是有什么关联?   想来想去不得其果,思谭突然想起另外一事来,不由对纪晓芙道:“晓芙师姐可否在此等我片刻?我去去便来!”不等纪晓芙回答,思谭便身形一动施展轻功奔回西厢。   纪晓芙却看着思谭一身精妙的轻功暗自沉思。   思谭急急忙忙推开门,从柜子里拿出一个蓝布包袱,连连翻找。   “ok!”思谭拿着一块玉佩,长舒了口气。   纪晓芙看着思谭气喘吁吁回到槐树下时,不禁问道;“你去做甚了?”   思谭急奔后口干舌燥,靠着树干喘气,慢慢拿出那枚玉佩,映着日光华美夺目。   “物归原主。”   纪晓芙一震,看着那玉佩神色伧然,连忙撇开头道:“原主……并非是我。”   思谭以前,最感慨的便是这对,他们的爱情或许她永远也不会理解,但始终都会支持。   杨逍并不是个好人,至少她这么觉得。但纪晓芙却是万里挑一的好女子,思谭认为,纪晓芙的爱情别扭,和先前的俞岱岩,似乎有异曲同工。   都是彼此喜爱,却因着种种自己无法看破的问题,堵死在胡同。   思谭只知道,她如果不大胆去爱,日后想爱便没有时间了。   一把将玉佩塞在纪晓芙手中,思谭道:“爱你所爱,定是无怨无悔。”   纪晓芙捏着那块玉佩,神色虽悲戚,但朝思谭看来一眼,却凌厉非常:“你根本就不了解我的处境!局外看戏,雾里看花!你如何能懂甚么是爱!!”   思谭不禁也来了脾气,上前道:“我是不了解你的处境!但我知道当局者迷。我不懂爱?是,我是不懂。我只懂怎么去照顾他,去温暖他!他开心我就开心,他不开心我就变着法让他开心;不管他是什么身份地位,断胳膊断腿都不重要,我能看清我的心,他能看清他的心,仅此足够!!!”   纪晓芙握着玉佩的手微微颤抖,盯着思谭似乎不可置信,眼里却迷茫幻烁。   她能看清她的心吗?她能吗???   “你……爱着谁?”纪晓芙看着思谭,眼圈微红。   思谭忽而一笑,顿时如繁花次第开遍,似锦烂漫。   “自然是该被我所爱的人。”   纪晓芙复又低头看着玉佩不语,指尖细细摩娑,再抬起头,所有神色不在,如往常般坚韧冲和。   “你毁倚天剑,是为甚么。”纪晓芙问出的一句话,石破天惊。   思谭此刻却出奇冷静,虽诧异纪晓芙思考能力,但依然面不改色一字一句告诉纪晓芙:“我不求他可以重新行走江湖,但也要让他放下执念,同我偕老余生。”   纪晓芙沉默半晌,抬眸对思谭道:“是俞三侠罢。”   她其实也不过是讹诈思谭,却未曾想真的是她。看来那甚么天鹰教的确是做了思谭替罪羊。   思谭微微一笑,答道:“是他。”   “我虽然不知道你毁倚天剑和俞三侠其中有什么关系,但我既然能猜到是你,不乏别人。”   思谭顿了顿,还是老老实实告诉纪晓芙:“倚天剑中,有一秘籍,我以此恢复武功才能去汝阳王府夺黑玉断续膏。你……要告诉灭绝师太,可否等到他伤势好转再说?我不想……”   “我并没有说要告诉师父!”纪晓芙咬唇道:“你知我一件秘密,我知你一件,望你守口如瓶。”   思谭一愣,她万没想到纪晓芙会包庇她,虽说她知晓她的事,但从没想过用此事要挟。   “我并没有想用你的事来换取你包庇,是做过的事,绝不会否认。”思谭深吸一口气说。   纪晓芙怔然。   “你难道想离开俞三侠?”   “不!我不想!”   纪晓芙苦涩笑道:“这不就是了。我也不想离开他,但我和他注定会分开,何不多做点好事,留你们一对。”   思谭知晓她口中的“他”,是杨逍。   “我和锦仪师妹受师命来武当,正是求张真人赐玄铁以补倚天剑,午时便离开。你……以后还是少在峨眉出现罢……”   思谭点点头,道:“自然。晓芙师姐,我既然已习过剑中秘籍,拿着此物再无用处,你还是将其带回峨眉罢。”思谭从怀中摸出九阴真经递给纪晓芙,反正她已是烂熟于心,再拿着本不该属于她的东西如何心安。   纪晓芙没想到思谭会将此还回,不禁道:“师父问我此物由来,该如何说辞?”   思谭突然打了个响指说:“晓芙师姐,再等我片刻!”话音刚落人便不见了。   纪晓芙又一次看着思谭气喘吁吁回来时,再给她的不是玉佩,而是一部兵书了。   “你……将此二物带……给灭绝师太,她若问起是谁给你的,你说不知道……便是了……”思谭上气不接下气,又道:“还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纪晓芙将东西揣好,道:“说罢。”   “告诉灭绝师太罢,武功本就是用来传于后世光耀门楣,她守着这秘籍不传,如何能让峨眉功夫更上一层楼?另一部兵书,乃是岳飞生前所着,依我看来还是比不得《孙子兵法》,但其中见解可以一观,我留这些无用,交与灭绝师太更为稳妥。”   灭绝此人虽然食古不化,认定正便是正,邪便是邪,但正因如此,这兵法交给她才能放心。   纪晓芙复杂的看了眼思谭,才问道:“你为何不将秘籍留给武当?”   “张真人推德至道创招制武,乾坤,阴阳,太极皆领悟其高深玄奥,这天下武功,武当日后必属大乘!”思谭一直都很崇拜敬佩张三丰,他能创下太极这门武学,创下与少林齐名的武当,他的道心悟心都是思谭尚望的,现在的武当还不壮大,但日后的辉煌旁人怎会得知。   纪晓芙道:“看来你很推崇武当?”   “不,我是热爱这里。”由衷的热爱这里土地,这里一草一木,这里的人。   纪晓芙顿了顿,沉声道:“就此别过罢……后会有期。”   思谭笑道:“还是无期吧!”   隐隐觉得,一切,都在无形中回到正轨。       作者有话要说:每个人都有权利追求自己爱的和爱自己的 二十三   思谭目送纪晓芙离开,心里突然觉得释担。   自从打乱原本的剧情开始,她其实都难以安枕。她不知道影响事迹的改变会不会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动荡,时刻提心吊胆。   她又会不会毫无痕迹的离开?   思谭根本不敢细想,她从来都不会自找烦恼,明日忧愁明日且说。   纪晓芙的身影早已不见,思谭这才转身欲走,廊下立着一人,不禁让思谭怔然留步。   思谭微一沉神,上前行礼道:“张真人。”   也不知张三丰来此多久,思谭心里微微忐忑,先前那话可不要被他听了去啊……   张三丰笑眯眯的一摸胡子道:“思谭不用多礼。近来于武当住的可生习惯?”   “是思谭这么多年住的最习惯的地方。”思谭笑答。   张三丰听罢貌似很高兴思谭这么说,道:“那思谭一直留在武当如何?”   思谭愣住,着实被张三丰这话惊讶到了。   “唉,如果思谭不愿,那就只能是岱岩无缘了。”张三丰望着槐树慨然道。   思谭这一下算是完全懂了,登时红霞满面,感情你老是来说媒不成?!   “张、张真人……我……”   “思谭不必多说,你既不愿武当绝无相逼……”张三丰捋着胡子说的真挚。思谭一听急了,她什么还没表态啊!   “思谭没有不愿!”   张三丰顿时得逞般笑道:“如此甚好!甚好!”   思谭从前便听闻张三丰为人诙谐,今日才算是真正见识。   张三丰笑了笑,才语重心长说:“思谭可决定了?有些事若是不能坚守,还是莫要应的轻易。”   思谭怎会不知他意思,俞岱岩身残,她给他希望,给他陪伴。若是无疾而终,到最后伤害的人只能是他。   但是……   “此生若不坚守,那在人世也无意义了。”思谭淡淡开口,却是真心诚挚。   张三丰震恸,良久方看着思谭道:“方才,岱岩亦同我说过同样的话。”叹气笑说:“如此,我便放心你们了。”      ——‖——‖——‖——      七月流火,蝉鸣聒噪,天气越发闷热。   思谭摇着扇子给俞岱岩扇风,道:“你这屋子冬天倒好,暖和。夏天气流不通,怕是得闷着。”   俞岱岩闭着眼浅寐说:“无妨。”   思谭一搁扇子:“你这会儿是‘无妨’,我给你扇着风。等我不给你扇了,还不是像蒸包子似的!”   思谭见他额上起了蒙蒙汗珠,心下不忍的很,用袖子擦干执起扇子又摇了起来。“看吧,真的应了那句睡着不动也要出汗!”思谭嘟哝道。   俞岱岩终于笑了出来,睁开眼道:“今年确实暑气重了些。”   思谭伸手摸他背下,一片汗湿。俞岱岩一愣,还是觉得窘然,移开眼神不说话。思谭看他这样,不由凑近笑道:“三哥,你又害羞啦?”   俞岱岩无奈的看向思谭道:“思谭……”   “叭叽”的在俞岱岩脸上亲了口,思谭洋洋自得道:“你就可劲儿羞涩罢!我豪迈就行!”   俞岱岩满眼笑意的看着思谭,想了想道:“思谭,你如今在漳州可还有什么旁系亲戚?我遣人去……拜会罢。”提亲两个字,还是说不出口。   思谭一震,她当时顺口胡诹她是漳州人,家中独女,母亲早逝,由父亲一人带大。后来经历一场大火,只剩她一人。随后被何足道所救,结成师徒。   “我……也记不得了……怕是没有的。”思谭吞吐道。如果可以,她真的什么也不想骗他。可她的来历,连她自己都莫名其妙,怎么说的通?   俞岱岩不疑有他,只道是思谭想起往事难受,道:“没事的……以后我们在一起。”   思谭将头埋进他怀里,心中复杂百味。   突然好想念父亲。   那个在隆冬大雪的夜晚,依着自行车等她上完自习回家的人,那个在最困难的时候将米留给她自己啃馒头的人……   思谭从前家境并不好,自从她母亲死后得了一笔赔偿金才渐渐富庶。她一直不喜她的父亲,对他总是冷淡,因为她心里总是觉得父亲不爱母亲。可是她一直都错的离谱。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到她终于明白这个道理时,物是人非,四顾之下只剩茫然。父亲如今也年过半百了,如今自己无缘无故到了这里,还不知愁白了多少发……   “思谭?怎么了!!?”俞岱岩觉得怀中一片冰凉,察觉思谭情绪不对急急问道。   思谭抬头吸吸鼻子,红着眼摇头。   俞岱岩心下一紧,声音也令厉许多:“到底出了何事?!”   思谭带着浓浓鼻音说:“没甚么……只是突然想起父亲了……很想很想他……”思谭不禁陷入回忆,将心里的事一点点讲给他听:“父亲从前是小学老师……也就是私塾先生,后来因为得罪了……几个乡绅,处处被打压,只得辞去。母亲在那时患了病,无钱医治而逝世,后来父亲靠着卖他字画赚钱,家境才逐渐宽裕……”   思谭看着俞岱岩伤心道:“从前我没有好好对待父亲……他劳碌半生为我付出甚多我却不知回报,没能让他安享天年……三哥,我是不是很不孝!?”   俞岱岩摇摇头,定定的对思谭说:“有的事当初做的时候未觉是错,后来才发现失误,但只要能改变便是大幸。思谭,你没有不孝,只是懂得太晚,人非圣贤。想必令尊泉下有知,亦会畅然。”   思谭觉得很幸运。   能在心中郁结时,有一个知心人陪伴身侧,说话开解,便是最温暖的事。   “三哥,你真的是朵花!一朵解语花!”思谭抱着俞岱岩手臂笑道。   俞岱岩失笑,道:“这么快就好了?”   思谭颇为得意道:“明日有忧明日愁!”   无意看着俞岱岩胸前湿了一片,想到是自己杰作,思谭还是过意不去,站起身对俞岱岩道:“我去给你烧水,洗澡换身衣服睡罢!”   俞岱岩意料之中的红了脸,思谭哈哈一笑说:“你想的美,我去找怀远过来!”说完蹦蹦跳跳出了门。   俞岱岩目送思谭离开,唇边笑意久久不散。   他和她,不知什么时候起,总是特有的默契。爱,温情,阳光,欢喜一直相伴。俞岱岩愈发觉得,往昔一昧将此情拒绝,是多么愚蠢?尝到幸福的滋味,如何再肯丢弃,再肯放手?   如果再让他选择,他宁愿自私。   思谭很思念她的亲人……   俞岱岩心神一动,一直都是思谭照顾他,他何尝不想让她快乐。      思谭坐在灶边烧水,看着跳动的火苗心思万千。   她好久都没有再回想以往的事,俞岱岩问的一句话,又将她心底的那根刺拔了出来。   她……始终不是这里的人。但她绝不希望自己是这里的过客。   这里有她爱的,仰慕的,欣赏的人。往事不可忆,今事不可追。她就算再如何想念以往,心底,却还是不愿离开这里。人心就是这么奇怪,明明那里才是生她养她的故乡,可就是想留在这里,留在这个不知是梦是真的地方。   柴火燃的噼噼啪啪,汗水淌进眼里,涩辣无比。   眼前的一切都那么真实,教她如何相信这些都是虚无?她还是在害怕。   害怕梦醒之后,什么也没留下。害怕某天毫无征兆的又回去。   记得当年便是不知不觉,睁眼便成为另一个人,满身是伤的来到这里。又会不会不知不觉离开这里?   思谭不敢再想,不敢细想。只要一想到可能永远离开他,便如鲠在喉,呼吸都难受。   自欺欺人的时光终于过去。   有的事,终究不能拖延。       作者有话要说:马上分道扬镳 二十四   决定去大都的前晚,思谭才吞吞吐吐告诉俞岱岩她要离开的事,可是后者的表现很显然……   “三哥,我保证速去速回的……”思谭摇着俞岱岩胳膊,但又不敢用力。   俞岱岩抿着唇不言语。   “三哥,我这一去是有要事……是我师父当年吩咐我必须做的事啊……”   “三哥,昆仑派嘛……其实离湖北还是很近的……”   “三哥,我回来给你惊喜好不好?你不要不理我啊……”   思谭简直不敢相信,俞岱岩竟然不理他,当即眼圈一红道:“你不要我了!!”   俞岱岩这才睁开眼看向她,眼神哀柔疼惜。   “思谭……不是我不同意你离开,只是你一人独行,如何教我放心?”俞岱岩叹气。他不放心她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更不想她离开他。   思谭眨了眨眼说:“我如从前那样,扮男装行走。”   “不行!你男装也很……惹眼。”   思谭微微高兴,但转眼咬牙道:“我扮乞丐总行了罢!?”   俞岱岩看她一眼,压根儿不说话。   思谭败下阵来,只得摇他手臂耍赖:“三哥……我武功你又不是不知道,江湖上还是能自保的……你放心可好?三哥……三哥……”眼见俞岱岩神色有所松动,思谭一不做二不休,咬唇说:“等我回来我们就成婚……”   回来我们就成婚……   我们就成婚……成婚……   俞岱岩当场呆愣,心中百感汹涌,半天回不过神。   思谭趁他发愣,低头吻了下去,唇齿相接,情意缠绵悱恻,爱到极致。   思谭将鼻尖抵在俞岱岩鼻尖,脸上红的滴血,沙哑着问:“三哥,我去去可好?”   俞岱岩尚在云端雾霭,愣愣的“嗯”了一声。   思谭顿时嘴角一翘,又响亮的“叭叽”一口,道:“我就知道三哥你最好!”   俞岱岩这才反应过来答应了什么,只怪美色迷人,一时间又是懊恼又是喜悦。   毕竟,她说了回来后成婚啊……   俞岱岩看看天色,对思谭道:“天色不早了,回去休息罢。”   思谭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了句“等等我”,便出门离去。俞岱岩不懂思谭在卖什么关子,疑惑之下只得老实等着。   思谭风风火火撞门进来,俞岱岩着实吃了一惊:“思谭……你这是!?”   只见思谭换了男装左手拎包袱右手提剑,一副马上要走的模样。   “我今晚就不回房里了,先把行头穿上,明天一早就走。”思谭将东西搁在桌上,端起茶喝。   俞岱岩愣神半晌方明白思谭话中的意思,心下一片欣然,道:“怀远等会儿过来,你教他再送点热水罢。”   话音刚落,怀远便端了盆子进屋,看思谭一身男装打扮,不由睁大的眼半天没动。   思谭上前一敲他脑门儿,道:“发什么呆!”转而笑脸相向:“怀远,今晚放你假,都交给我罢!”   怀远木讷的将盆子帕子递给思谭,才反应过来,问:“你这般打扮是要去做甚?”   “我明天就走了。”思谭笑笑:“怀远,代我好好照顾你三师伯。”   怀远看了看闭目合神的俞岱岩,道:“你放心。”   “他手脚关节需要按压活血,力道不能过了,免得疼了骨头,也不能小,不然起不到效果;他不喜欢粥里放薏芢红枣,你别理他,逼也要逼他吃下去;最近天热,你要随时给他扇风,不要捂着也不要凉着,再热也要把胸口给他盖住;还有……”思谭一顿,再说不下去,心中酸涩。越说越舍不得离开,哪怕只是暂时,却也觉得难以割舍。   怀远又看了眼躺在床上的俞岱岩,转头对思谭嬉皮笑脸道:“思谭,你尽管放一万个心,要是你回来看三师伯少了一根头发,就扒了我皮罢!”   思谭忽而笑着说:“谁要扒你皮,要扒也扒你衣服!”   “咳咳……”顿时俞岱岩一阵咳嗽。怀远目光畏惧的看着思谭,道了声先走便一溜烟没了影儿。   怀远一走屋里便安静下来,氛围轻谧。   一灯如豆。   思谭揪干帕子给俞岱岩洗了脸,又扶坐起,让他靠在床帐框上不至于无力躺倒,思谭将他腿轻轻抬起放正,生怕弄疼了。   俞岱岩靠着床边,看着思谭忙上忙下,昏黄的灯映着她面庞,心底某个地方渐渐被喜乐填满,充实美好。   人生大祗如此了罢。   有个自己爱的人,爱自己的人互相陪伴,扶持,照顾,喜乐悲哀困苦同在,为你牵肠挂肚惦念着想,此一生都再无遗憾。   “怀远是这么做的吧?”思谭蹲□子,将俞岱岩的裤角挽上膝盖,试了试水温才将他脚放进铜盆。思谭见俞岱岩不说话,知他又在出神,不知道是不是瘫痪的缘故,他有事没事都爱望着某一点发呆。   “在想甚么呢?又不听我说话……”思谭感叹道。   俞岱岩笑着说:“比怀远好甚了。”   “那是第一个问题,现在该回答第二个!”思谭问道:“刚才在想甚么坏事?”   俞岱岩顿了顿,才说:“得卿如此,夫复何求。”   思谭垂首给他洗脚,抿唇压笑道:“这话你都说了不下十次了,无趣的紧。你有空想这些,还不如想想小菇炖鸡怎么做!”   俞岱岩笑而不语,就盯着思谭,仿佛要把她一辈子刻进心里。   照顾俞岱岩洗漱完毕,思谭不急着睡觉,实则是她不知道怎么个睡法,暗暗叫苦,开始后悔起贪图和他多待的时光了。思谭只得没事儿找事做,借着灯光看那把铁器铺随意买来的剑。   比起自己的昆仑剑,这把真的是渣;比起灭绝的倚天剑,这把连渣都算不上了……   俞岱岩见思谭手上的剑乃是寻常兵刃,不禁问:“思谭,你的昆仑剑在何处?”   思谭脸一垮,唉声叹气说:“坠江时被我遗失了。”   俞岱岩安慰她道:“莫再伤心……这床边柜里有我以前的剑,你拿着先用罢,虽比不得倚天,但比你手上那把要锋刃甚许。”   思谭惊奇,拉开柜子果然看见一把被层层青布包裹的长剑。这把剑思谭再熟悉不过,彼时她持昆仑他用此。   而此时这把剑,早已积满灰尘。   “这把剑可有名字?”思谭抽出一看,铁光晃眼。   俞岱岩缓缓说道:“无名。这剑是当年师父寻精铁,特意为我师兄弟七人所铸。五弟七弟虽不爱使剑,但亦留有以正门风。”   思谭细细观摩,只见剑鞘上刻了个“岩”字,却明显不是铸时所刻,而是后来添上去的。   思谭指着那个“岩”字问道:“你们七人都自己刻了个字上去?”   俞岱岩笑着解释道:“那是五弟当年刚得了‘铁划银钩’,一时兴起在我们剑上所刻。大师哥的却是没有被五弟捣弄。”   “哈哈,肯定是他不敢招惹大师哥罢。”思谭笑道,突然想起一事问:“当年大师哥为什么要娶婧容姐?你们道士不是不准娶亲么?”   俞岱岩貌似想起甚么,若有所思道:“大师哥和大嫂之间颇为复杂,记得当年师父是极力反对,大师哥还是迎娶了大嫂……武当虽为道派,但俗家弟子是可娶亲的……”   思谭道原来如此,笑说:“那就好,我还怕给张真人提亲他不干呢。”不等俞岱岩发话,思谭连忙绕过这个话题:“你说俗家弟子可以娶亲,可张真人又反对大师哥娶亲,这是甚么道理?”   俞岱岩想了想,才道:“师父八十岁寿辰当日,大师哥救了名投井女子,正是大嫂……至于师父因何反对,怕是除了大师哥无人知晓罢。”   思谭虽然听俞岱岩说的甚简,但也明白其中隐情曲折,不禁对许婧容,那个温润的女子好奇起来。   “思谭……歇息罢。”俞岱岩闭着眼道。   思谭早就知道,俞岱岩只要一害羞就会闭着眼,遵循看不见别人别人就看不见他的逻辑。   思谭眨眨眼,强装淡定。抽出手中剑,摆了个自认为很美的poss道:“有没有醉里挑灯看剑的感觉?”   俞岱岩还是一尊闭目养神的模样,愣没搭理她。   思谭顿觉挫败,灰溜溜的放好剑,呼的吹灭油灯。心道:不就是同床共枕么!他难道还能把自己踢下床?!   这么一想,思谭顿时也不尴尬扭捏。乘着月色,轻手轻脚的爬上床,生怕碰着俞岱岩一点。好在这床够大,思谭躺在里面绰绰有余。   俞岱岩还是没说话,思谭以为他睡了,便也不说话,却毫无睡意。   怎么可能睡得着。   她明天就要离开武当,去夺那黑玉断续膏。天知道那阿三武功到底跟自己比起来孰高孰低,要是到时候自己打不过岂不是……思谭辗转反侧,夺取黑玉断续膏之事,还得从长计议,若是能找几个帮手帮忙,那就再好不过……   “三哥?你睡了么?”思谭微微挪近点,轻声问。   “……没。”   “你怎么还没睡?”   “……你也没睡。”   思谭笑笑,虽然他看不见。   “那我睡了,你也睡罢。”   “好。”   思谭犹豫半晌,还是伸手摸索到俞岱岩左手,牵在手中,温暖干燥。   “三哥……”   “嗯……?”   “晚安。”      天还没亮的时候,俞岱岩便醒了。窗外的启明星璀璨,衬着紫蓝的苍穹,如梦似幻。俞岱岩长叹一口气,对着窗外诚然道:“一路小心。”   身侧,锦衾余温仍存。 二十五   思谭自武当一路北上,出湖北省境,日夜兼程于第四日终于入了河南。   这日正午,天气闷热难当,路面上暑气蒸蒸。思谭头戴竹笠,不停的用袖子擦汗。向前望去,见得官道边上有个竹竿油布搭拉的茶棚,思谭心道:这日头太毒,不若将歇一番。   翻身下马,草草将缰绳拴在树上,思谭大喇喇一坐,对那老板喊道:“店家,上壶茶!”   店家五十多岁,老实憨厚,片刻便提了铜壶送到思谭桌上。“这是我家自煎的凉茶,客官慢用。”   思谭道了多谢,抿了口茶水,暗想还是王老吉好喝些。   突然听得阵马蹄声,思谭抬头瞟了眼,一队人马由远及近奔骋而来,尘土飞扬。看样子也要来此歇脚。果不其然,那群人中一领头的勒马□,其他人亦跟着他进了茶棚,转眼便坐满剩余的两张桌子。   “速速来几壶茶!”   店家看他们凶神恶煞,不敢招惹,连忙奉上几壶凉茶,又端了碟煮花生送去。   思谭不由感叹人心势力,怎的不给她来碟花生米呢?见他们皆佩兵刃,壮硕魁梧下盘扎实,显然是会家子,但内息并不如何,想必也只是江湖上不入流的小帮小派。   那群人一坐下便七嘴八舌说开,只听得一人道:“这劳什子天气,魏镖头接什么活儿!真真苦了咱一帮子兄弟!”这话一出,立即引来一片附和。思谭一听,心道这群人原来是走镖的镖师。   “可不是么!魏镖头自己接的镖自个儿不押,偏得叫我们大热天的东奔西跑,他这如意算盘打的真响呐!”   “得了吧,咱们在这儿说也没用,指不定别人正在百花楼风流快活呢!”   “依我看,这总镖头一职还不若咱们关镖头来做!”   “黄三弟!这话可莫乱说了!”说话的,正是先前那领头之人。   “关镖头,这有甚好谦虚?你才是真正继承震威镖局的人,兄弟们说是不是!?”   思谭听了会觉得无趣,不过是一群起内讧的人,争来争去没甚意思。   思谭喝完茶,正欲离开,突然又打马奔来一群人,见他们一行四人,两男两女,作道人打扮,领头女子凶神恶煞,二话没说便纷纷拔剑朝走镖的一群人攻去。   众镖师尚未反应过来此变故,登时便见了血。   飞龙在天剑,如封似闭手,四人武功路数她再熟悉不过,竟是昆仑本门武功,思谭一凛,不禁眯了眯眼静观其变。   那群镖师被他们打的措手不及,但胜在人多,外家功夫不差,倒也势均力敌。   “原来是你们!”其中一个镖师貌似认出这四人,怒道:“不过是小小口角之争,你们竟追到这里来!”   “不错!今日便让你们这群杂碎知道不是谁都可以惹!”言词狠辣,竟是一个女子所说。   “你们简直蛮不讲理!”   那女子怒极反笑:“师弟师妹,他敢说我们蛮不讲理!?”   “师姐,那我们就不讲理给他们看看!”一男话音刚落,便听得一人惨呼。思谭微微看去,竟是被人刺瞎双眼,鲜血流柱。   下好狠的手!   那群镖师武功显然不如对方,不一会儿便哀叫四起,不是被刺瞎便是断手挑筋,这等作为,与邪教有何分别!思谭越看越气,这下她是真的懂了当年师父为何离开隐居山林,若是她有这帮徒弟徒孙,还不如一股脑杀了解恨!   眼见那狠辣女子持剑刺向姓关的镖师,思谭终坐不住,暗自感叹,身形一动蹂身而上。   话说班淑娴带着三位师弟妹终于找到发生口角的那群镖师,无论如何也要出气解恨,下手虽不致死,但也招招攻人要害。这些不入流镖师江湖遍地都是,就算她杀了也不会如何,想罢,班淑娴更肆无忌惮,剑光舞得宛如银龙!   电光火石间,班淑娴只见眼前人影忽闪,手腕一麻“哐铛”声剑便掉地上。   “谁!!”班淑娴骇然惊道。   双方打斗人群皆被她这一吼愣神,苗虚衡上前问道:“师姐!你怎么了?”   班淑娴似是没有听见苗虚衡问话,此时她心中尽是怒火,有人敢偷袭她!对她来说简直奇耻大辱!班淑娴咬牙切齿四看,茶棚老板瑟瑟发抖蹲在桌下,地面花生撒了一地,而远处桌旁,一名头戴斗笠的瘦弱男子正在自斟自饮。   班淑娴怒气无从发泄,见那斗笠男子不说话不吭声,弯腰拾剑,登登登便朝其背后刺去。   思谭却觉得郁闷,这女人莫不是精神失常?一来便对镖师大打出手,下手歹毒不说,这会儿对自己拔剑相向,思谭暗道:看在昆仑的份儿上,便教训一下罢。   思谭头也没回,伸腿一踢木桌,坐凳借力挪来,恰好避过班淑娴剑招。班淑娴见她露这一手不凡,冷笑道:“果然是你偷袭!”说罢,将剑一提朝思谭周身大穴连连刺去,细雨点风,凌厉极其,却是使了“夺命快剑十式”!   思谭看这女人功夫,也不禁赞道:“好剑法!”但这夺命快剑是何足道最先教她的剑法,可谓是烂熟于心,思谭微微一笑:“不过阁下还有几点漏洞,可要仔细了!”   思谭当即身形一侧,运气凝力,班淑娴剑花一挽,游龙无形,朝思谭胸口刺来。这一招看似将生门全封,除非硬挡,否则不死也得重伤。   班淑娴不禁冷笑,这一剑刺得刁钻,就是她自己也从未发挥的如此之好。   但见思谭冷哼,左手握拳蓄力,右手使出一招“纵鹤擒龙指”,无声无息食指轻点,反手将剑身牢牢夹住。   班淑娴大惊失色,这一招她虽不会,但曾见过师父白鹿子使过,而此人隐隐招式更甚。   思谭道:“剑法招式极好,却受不得力字,可记住了?”   班淑娴脸色阴晴不定,咬牙不答。   一旁的苗虚衡、何太冲和冯青青见师姐败落,互相使个眼色,齐齐拔剑朝思谭面门、胸口、双腿舞剑挥上,大有喊着“杀呀冲啊!为师姐报仇”的架势!!!   思谭一声冷笑,夹住剑身的手指一推,班淑娴便被推到在地。来不及松气,思谭下腰抽剑,唰唰隔开面门胸口一剑,足尖一点剑尖,反踢其面门!   冯青青反应稍慢,冷不防被踢中下巴,喀啦一声,噗噗喷出几颗和血的牙齿,呆了呆,便捂住下巴嚎啕大哭。   思谭一看,良心极其不安,将一个算得上美女的人踢掉牙齿,这个……   “师妹!!”苗虚衡怒对思谭道:“你这个心狠手辣的杂碎!”   思谭无语,她怎么就成了心狠手辣了?心狠手辣的明明是你们一群人好吧?   班淑娴这时也加入战局,三对一的局面思谭应付起来却不觉太难,不仅仅是因为她武功大进的缘故,这几人皆是昆仑派,武功套路她再熟悉不过,只要他们出个一招,她便能推出他们接下来的五六招,岂能不赢?若是今日所遇不是昆仑,而是华山崆峒之类,思谭恐怕就不能应付自如了。   思谭不想与他们缠斗下去,出手如电一点何太冲脉门,又啪啪点了他身上几大穴道。五指成爪卡向苗虚衡咽喉,苗虚衡惊出一身冷汗,却是思谭虚招一晃,双脚挂他下盘,“扑通”一声便摔倒外地。对付班淑娴,思谭又是故计重施,一招“纵鹤擒龙指”捏住剑尖,力透剑身,只让人束手无策。   斯坦暗想:昆仑派此时远在西域,怎会在此处出现?不由问:“昆仑派来此作甚?”   班淑娴拔剑不出,急得面色通红,却无一人回答,铁了心不告诉思谭。思谭暗自叹气,想来大家也算得是同门,不欲与她难堪,便道:“昆仑派自百年前创始,门下弟子谨遵规肃,门规第一条便是不能为恶,哼,你们所作所为莫非是想被逐出昆仑!?我想白鹿子亦不会容许你们此等行事罢?!”说完,便松开剑身,负手而立。   班淑娴几人惊骇无比,听她语气,怕是同昆仑渊源颇深,万分后悔不该惹上此人,何太冲只得服软道:“前辈大人大量,饶恕我师兄姐妹罢!”   思谭冷哼:“我有甚么饶不饶的,你们该请求饶恕的是那边的伤者才是!”   班淑娴一听思谭让他们对那帮镖师服软,不禁脸色胀成紫红色,眼神轻蔑正要拒绝却被苗虚衡一扯,苗虚衡弯腰对那群镖师躬身行礼道:“望各位朋友原谅我几人,昆仑派感激不尽。”   “你说的好轻巧!!我兄弟不是瞎了双眼便是断了手筋脚筋,你说原谅便能原谅么!!!”关镖头气的双目赤红,他十余兄弟,仅剩他一人健全!   苗虚衡却云淡风轻一笑,道:“各位不要动怒,你们身上的伤势我们定会给个交待。大家若信得过我昆仑,不若随我师兄妹几人一道前往西域,让家师给各位诊治诊治。”   此话说罢,班淑娴何太冲不禁对视一眼。班淑娴心思也算通透,听苗虚衡这么说,忙道:“就算家师白鹿子治不好各位,昆仑必当以赔偿黄金千两。”   那群镖头窃窃私语半晌,方才道:“千两黄金便打发了么?”   班淑娴面有难色,想了想道:“那……各位到时候见了甚么喜爱的东西只管取走便是,我昆仑派绝不二话!”   “那便依你所言!但你们需得报上名号,若是治不好我们兄弟,江湖也不会让你有立锥之地!”   “在下昆仑弟子,苗虚衡!这位是我师姐班淑娴,这是师弟何太冲,这是小师妹冯青青。”苗虚衡躬身道。   那群镖师点点头,道:“唔,昆仑派人杰甚多啊。”   苗虚衡并不介意他们语中讽刺,对思谭弯腰道:“前辈,你看这么处理可尚妥?”   思谭“嗯”了声,心下虽有狐疑,但也没深究。或许何足道给她印象太好,反而让她对昆仑少了那么几分戒心。   “你们自己协商便是,谨记切莫再胡为!”思谭没时间追究他们这些,她急着赶去大都,这些门派帮会之间的琐事一路上也遇见不少,若是每件都得管一管,那她还不得忙死。只是今日所遇乃昆仑派,若是其他的,她早就离开此了。   掏出锭银子,思谭放在桌上,对那瑟瑟发抖的茶棚老板道:“店家,茶钱在此,另再置些桌椅罢。”   思谭说完,便解开拴树上的马缰绳准备离开。   “前辈——你还没、没给我解穴!”何太冲又怕又逼不得已的喊到。   思谭一顿,突然想到此人日后点穴解穴功力天下少有,如今却要自己给他解穴,实在是滑稽。走至何太冲面前,思谭道:“这穴法好解,你看仔细。”   何太冲这时才发现这位“前辈”竟还不如自己身高,而思谭戴着斗笠一直低头,故而还不知这前辈是圆是扁。正好奇她庐山真面目,突然阵风刮过,思谭抬手揉了揉眼睛,何太冲才看清这位前辈竟,竟是一年轻女子!   思谭心底不乐意,伸手如电的解开何太冲穴道,恶狠狠低声说:“敢告诉你那群师兄妹,我就杀了你!”   何太冲本就胆小,经不起恐吓,脚步踉跄倒退数步“砰”的跌坐在地。   思谭心底大笑,谁能想到这何太冲日后竟做了昆仑掌门,真真托了他那副俊俏模样的福气!思谭压低斗笠翻身上马,一抖鞭子绝尘离去。   良久,班淑娴才扶起发愣的何太冲,关心道:“师弟?你没事罢?!”   何太冲摇摇头,不说话。   那群镖师喊到:“你们那可有止血的药?”   苗虚衡几人对望一眼,皆从眼中看见那一丝狠戾。   冯青青“呸”的吐出一口血,冷声道:“有!当然有!”害的她牙齿落了几颗,还妄图要止血药?   冯青青从怀中摸出一个白色瓶子,尽数将其中粉末倒进茶壶,对苗虚衡使了个眼色。   苗虚衡接过茶壶,一脸认真道:“这是我昆仑止血药,有固本培元功效,如今大家伙都是朋友,还望不要嫌弃。”   “不会不会……”一众镖师心机甚小,接过茶壶便喝。   关镖头问道:“几位,你们师父可有把握治好我这一干兄弟?!”   班淑娴幽幽一笑,也颇有几分姿色:“不用劳驾家师了,各位的伤,我们便能医治……”   “你们!?你们如何能治这瞎眼断筋的伤?!”关镖头看班淑娴神色不定,他也算得上是老江湖,想起这些人作为,不禁遍体发寒,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   “瞎眼断筋甚么的我们的确不会治,但却能让各位了却一切红尘烦恼,早登极乐!”   “你!你们……”关镖头突然说不出话来,那剩下的几个字也卡在喉咙,再想发声却突出一口血来,止都止不住。   班淑娴冷笑:“哼!要怪就怪刚才那人多管闲事!本来没想杀你们,现在怒气无处发泄,还得多谢各位帮忙。”   “我们走!”班淑娴一挥衣袖,同冯青青何太冲策马离开。   苗虚衡站了一会,将那些死去的镖师一一刺了两剑,才掏出火折子扔进茶棚,一吹口哨扬鞭绝尘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何太冲,炮灰情节 二十六   思谭为了加快脚程,绕过商丘主城横穿山磐道。抬眼远处苍山翠翠,日落薄暮瞑瞑,傍晚之前怕是下不了山,夜里山路难走,只得在这荒郊野岭露宿一晚。   要不是因为是在山林,她必定彻夜赶路,料是她如此匆忙,也要大半月才能抵达大都,不禁感叹交通不便。   思谭选了处空地生火,席地而坐。从包袱里拿出干粮,一边吃一边沉想。   今天所遇的昆仑派,让她想到了何足道当年嘱咐过她的事,如今三件完成两件,这最后一事,便是去昆仑派清浊者肃严风。但她现在却去不得,不说昆仑派远在西域,她势单力薄如何能办这么大的事?晏思谭自认自己不是超人,她能做的事情不过尔尔。   想起何足道说过,昆仑一门渐渐式微,同门互相倾轧,相看两厌。这最根本原因在本质的劣根性,日积月累,岂是她能改变?   思谭又想起白天所遇的那几人,班淑娴武功确实没话说,头脑聪明不聪明她暂时没看出来,但那股子劲儿还是渐渐展现。至于何太冲么……她倒觉得还算过眼,武功虽不如班淑娴,但胜在看眼色懂进退,这昆仑掌门交给他,撑不死饿不死,也算中庸。   思谭叹了叹气,如今孤身独处这荒郊野外,不是不怕,但那份害怕也被强压在心底,毕竟,还有更重要更重要的事挡在眼前。   当初决定一人来大都确实草率,但她不可能找武当众人帮忙一起夺取黑玉断续膏。她无法解释她怎么知道黑玉断续膏,无法解释她怎么知道阿三,无法解释阿三在大都,无法解释的太多太多……武当派的人不是弱智,思谭本就不会说谎,定会被他们起疑,到时候多的事都来了。   所以,黑玉断续膏一事,还得靠自己。   夜风清凉,篝火噼里啪啦的燃着,跳动不息。   就愣愣的看着跳动的火苗,相思蔓延。她很想很想念俞岱岩,但也只能想念。拼命赶路,就会忘记去想,去念,心中就不会那么空荡荡,但只要一静下来,那人音容笑貌又浮现眼前,不过短短数日,相思便成灾。   思谭拿起那把剑,轻轻抚摸上面的镂纹,冰凉却暖了她的心。   缘分妙不可言,思谭庆幸。他遇见她,定是上天注定好了,知道她能救他水火,消他伤痕。思谭相信这一去不会白跑,想到俞岱岩又能活蹦乱跳,思谭不禁眼角弯弯。   思谭笑容突然一僵,霍的站起身子踩灭火堆,提起包袱纵形一跃到树顶藏身。   不过须臾,便听得几人说着话行将过来。   “咦?刚才我明明看见有火光啊!”   “师妹你眼睛花了罢?”   “青青说的是,我方才也看见火光了。”   思谭这才看清,说话几人正是班淑娴一行。真真相逢不如偶遇啊,她怎么就又碰见这群人了!!虽说他们乃昆仑门下,但思谭着实不想与其打交道,于是只得继续待在树上。   班淑娴上前查看,见火堆熄灭却冒着烟,伸手指道:“你们看!定是有人察觉了!”   何太冲惊疑不定道:“难道是华山派跟来了!?”   “不会!华山派的草包不可能寻得到我们踪迹。”苗虚衡想了想道。班淑娴看何太冲还是一脸担忧之色,不由柔声安慰:“师弟你不用怕,就算是华山派来了,师姐也定会护你周全。”   苗虚衡道:“那先前在这儿的是谁?!”   班淑娴扫他一眼说:“我怎么知道。”   倒是冯青青觉得荒郊野岭阴森森的可怖,扯了扯苗虚衡袖子问道:“咱们今晚非得露宿这里么?”因为少了几颗牙,说起话来呼呼漏风。   苗虚衡不动声色的甩开冯青青手,道:“难道你还想进商丘?然后被华山派遇见?”   树上的思谭听他们这么说不由奇怪,昆仑与华山井水不犯河水,难不成这“四人帮”又闯下什么祸和华山结了梁子!?唉,这几个人真能折腾。   这几个人也确实能折腾。   本来奉了白鹿子之命,来中原见历,也好同各大门派交好。岂料这四人心高气傲,领头的班淑娴心狠手辣睚眦必报,苗虚衡油嘴滑舌心思狡诈,冯青青善嫉鲁莽插科打浑,只有何太冲是不爱惹事的性子,但只要班淑娴说什么做什么他也绝不推辞。   来中原这么久,几人根本没做过什么好事,四处与人结怨。思谭听他们谈论便推敲的出其中过节,心底只有叹气叹气再叹气。   “今晚就暂歇一晚,等出了河南,昆仑就近了。”班淑娴重新燃起一堆火,拍拍身上。   冯青青一想到可以回去,顿时就带了哭腔:“我一定要告诉师父,叫他为我报仇!”   思谭正纳闷报什么仇呢,便听何太冲道:“师妹……不过就几颗牙而已,你……”   冯青青眼神狠狠朝何太冲一剜,何太冲顿时不敢多说半个字。   班淑娴冷然看了眼冯青青,对何太冲道:“继续说。”   何太冲嗫嚅半天才道:“师妹,你莫耿耿于怀此事了罢,那牙说不定能长出来……倒是师父详细追究起此事……我们难脱干系!”   班淑娴笑道:“师弟所说不错!”转头对冯青青哼道:“师妹,你是想让师父追查那群镖师么!?”   冯青青脸色一白,低头不再说话。   思谭这才想起,他们不是说要带那群镖师去昆仑治伤么?可那群镖师呢?思谭百思不得其解,便继续听他们说。   哪知半晌过去,这四人还是围着不说话。冯青青突然冒了句:“苗师兄,带我去方便。”   思谭本来昏昏欲睡,一听这话立刻像打了鸡血似的,这两人莫不是有不能说的秘密?思谭微微一笑,轻功运用到最极致,了无声息的尾随而去。   八卦是天性。   只见冯青青拉着苗虚衡到了偏僻树下,眼见四下无人,苗虚衡直接甩开冯青青手,皱眉不耐烦道:“又怎么了!”   冯青青并不恼怒,双手抱胸哼道:“你趁早死心吧!”   苗虚衡怒极反笑:“我死甚么心!?心都没有怎么死!?”   “你没看见班淑娴的态度么?她一心向的是何太冲那个小白脸!”   “那又如何!我得不到她的扶持一样可以做昆仑派掌门!!”   “苗虚衡,你别异想天开了。哼,就凭你也企图做掌门的位置!?”   思谭一字不漏的听下去,越听越心寒,这苗虚衡原来一路上利用颇多,搅黄了好几桩门派交好事,就是为了打压何太冲班淑娴风头。而冯青青偶然得知苗虚衡秘密,两人互相要挟,又互相通助。   思谭突然眼神一亮,不觉勾了勾嘴角。   冯青青同苗虚衡闹了个不欢而散,前后返回班淑娴所在地方。到了才发现何太冲不见了,被班淑娴一句“人有三急”给打发。   树林这边。   “喂!刚才听他们谈话有何感想?”思谭一拍何太冲肩膀。   “我还是没想好追随哪一方,不知道这……”何太冲突然卡住,扭头一看思谭笑脸盈盈的看着他,顿时如见了洪水猛兽,张嘴便要大嚎——   “啪”思谭捂住何太冲嘴,道:“不许叫!!”   “唔唔……唔……”   “我不会害你,我数三声松开,但是你不准叫!不然我就杀了你!!”   “唔……”何太冲点点头。   “三,二,一……”   “你、你是谁!”何太冲连连后退,靠着棵松树问。   思谭拍拍手,扬起脸道:“这么快便不认识了!?”   何太冲一愣,想起来是今天遇见的那位“前辈”,只不过思谭这会儿没戴斗笠,一时认不出来,半晌才道:“是你?”   “嗯,是我。”思谭笑道:“废话不多说,来此就告诉你三件事。”   何太冲狐疑道:“甚么事!?”   “一,好好发扬昆仑派;二,管束好门下弟子;三,武当张真人九十大寿时不许参合。”   何太冲越听越奇,忙到:“你说这话什么意思!!?”怎么感觉昆仑掌门他做了一般……   思谭只笑道:“别的你莫管,只须记得这三件事便可。还有,跟随班淑娴罢,你自己想要什么,自己清楚。”   何太冲半晌没反应过来,直到思谭施展轻功离去,才回过神。   心下又是惊骇又是茫然。   ——‖——‖——‖——   武当。   张三丰坐在俞岱岩房中,听他细细陈说。   “思谭受了何前辈遗命,前去西域昆仑派拜访,她说回来便……”   张三丰摸摸胡子道:“哦?回来如何?”   俞岱岩呆了呆,才嗫嚅道:“她说回来便与弟子……成婚……师父?你老人家可同意!?”   到底还是有些忐忑,生怕张三丰说个不字。   张三丰上上下下看了俞岱岩一会儿,慈爱喜悦,蓦地纵声长笑:“甚好!甚好啊!武当这么久终于可添一件喜事。”想起连日来的阴霾,张三丰觉得此乃美事一桩。   俞岱岩心中喜悦,看来师父果真不会反对,突然想起一事对张三丰道:“师父……弟子还有一事相求。”   “思谭乃孤子,故异常想念亲人……我想帮她去漳州找找有没有旁系的亲人……让她也欢喜一番……”   张三丰点点头说:“这事你且安心,我遣松溪去漳州一趟罢。若是有,便是思谭与你吉事,若没有,也莫要难以释怀。”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终于到大都了,简直是望穿秋裤啊~~ 二十七   大都的闹市,街铺鳞次栉比,行人如织。   思谭坐在酒楼上,手中转着茶杯,望着一座府邸出神。   来大都三天了,汝阳王府的位置早打探清楚,但实在毫无头绪,无从下手。好比有一堆核桃,却没有敲开核桃的工具。   酒楼下行人来来往往,众生芸芸。思谭眼神一瞥,顿时睁大眼伸长脖子朝楼下望去——   只见路中走来三人,左侧那人顶着一脸苦相,那愁眉苦脸的样子似人借了他钱没还,要不就是刚死了老婆;中间那人矮矮瘦瘦,头顶心没一根儿头发,亮蹭蹭的是个秃子;倒是这最后一人,长相颇为端正,身材高大气色精神,唯一不足便是左颊长了颗黑痣,从思谭这角度看去,像是脸上爬着一个屎壳郎。   他们穿着虽普通无异,清一色深灰半袖,不显山不露水,但微有眼色的人便知这三人不寻常。思谭又仔细看了三人长相,大喜过望,抚掌连说:“来的好!来的好!”抬手饮尽杯中茶水,提起剑快步下楼。   好在三人并未走远,思谭装作路人不经意尾随其后。   她若没认错,这三人正是汝阳王府的阿大阿二阿三。那一脸苦相的阿大,忘了是叫东方白还是方东白的用剑高手;别看那阿二是个又矮又挫的秃瓢,但内功深厚非常;不过思谭最注意的还是那个脸上长痣,武承火工头陀,身怀黑玉断续膏的阿三。   这三人虽并肩行走,但一路上不说话不吭声各走各的。三人都是江湖好手,思谭怕被察觉,只好跟在七步开外。   跟着他们七拐八拐,竟来到汝阳王府后门。思谭不敢再跟,只得看他们进了王府。   思谭在后门徘徊半晌,心道今天又浪费了……正欲离开,突然“吱呀”声响,王府后门钻出一老妇人来。   思谭惊咦,不动声色看她想做甚么。   那老妇执了张白纸,弯腰糊了浆糊,利索的张贴在墙上。渐渐有懂字的行人围拢上去,不时指指点点,思谭装作看热闹也凑上去。   细细看了两遍,才明白其中意思。大意就是王府缺人手,招收几个聪明伶俐的子打杂做事。   思谭眼前一亮,心中隐生出一计策来。她何不就此机会混进汝阳王府?到时再要得药岂不更方便?这法子虽说险了点,但的确是快速接近黑玉断续膏的途径。思谭眼珠一转,忙上前对那老妇腆脸道:“老人家,你们王府招几人方够?”   老妇扫了眼思谭,道:“唔,十六个。”   思谭小心翼翼问道:“……你看我如何?”   老妇古怪的看了眼思谭说:“你?!”   “你会做那等子事么!?”   思谭忙不迭点头:“当然当然,我上的厅堂下的厨房举世无双模范榜样……”   “又不是让你去做妾!”老妇皱眉沉思道:“你叫甚么名字?”   思谭想不到如此顺利,哪管她甚么钱不钱,大喜过望脱口道:“晏思谭!”话音刚落便想给自己两巴掌,怎的说了真名!   老妇冷哼说:“你可想好了!?一签契便不得改!”   思谭郑重其事的点点头:“那是自然!”   “你先在此等候,我去请知总管。”老妇一转身进了王府,少顷出来,对思谭说:“随我来。”   那老妇虽然年纪颇年迈看起来老态龙钟,但走起路来健步如飞胜过青壮。   思谭跟在她身后,心想:也不知这老太婆跟我比起来,武功孰高孰低?但思谭也只敢想想,不到万不得已,她从来不喜欢和人动手。   一进后门便是一条长廊,朱漆的柱子琉璃绿瓦,雕梁画栋假山平湖自不必多说。   院中四处花卉盛开,姹紫嫣红,夏日特有的炎热也褪去不少。不说王府的主人,单看这园艺建筑也是赏心悦目。   老妇引思谭进了一处房屋,屋中坐着一个肥肥胖胖的中年男人。老妇上前同那胖子说了甚么,胖子不时打量思谭,又对老妇点点头,转过臃肿的身子取了张纸递给老妇。   老妇将纸展开,对思谭道:“签了罢。”   思谭也不迟疑,提笔蘸饱墨汁,假惺惺阅览上面内容。   老妇突然对胖子道:“你去后门看看还有没有人要进府,莫整错过了。”   胖子连忙起身,朝后门走去。看不出来这老妇还挺有威信。   老妇见思谭半天不动笔,皱眉道:“还在磨蹭甚么?”   思谭无奈苦笑,拿起契约,胡乱指了个笔画繁复的道:“唉,我突然忘了这字儿咋念,你知道么?”她这么说,不过是为了搪塞一下刚才的迟不动笔,自己想了半天还是不敢签写真名,但刚才嘴快又报了名字,若是写个假名,那老妇还不起疑。   老妇看着思谭指的那个字,气急败坏道:“问我做甚?我一个老婆子哪里认得!”   思谭精光一闪,状似无意的指着个字道:“这‘双’字写的可真不错!一撇一捺丰神俊秀的很。”   老妇看了一眼,冷淡的嗯了声。   思谭顿时心中石头落地,谁能想到这老太婆原来是个文盲,拖菩萨保佑,抬笔龙飞凤舞签下自己名字,思谭交给她手中。   老妇一目十行看了遍,收起来存放在柜中,上了锁。   正在此时,原先出去的胖子又领了两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过来,重复刚才思谭的行为。   那老妇看了眼思谭道:“在王府比不得其它地方,少说话多做事,倘若捅了甚么篓子,神仙也救不了你!”   思谭信誓旦旦道:“我绝对中规中矩不惹事。”   那老妇点头又道:“我带你认认王府的路,你可别走错了地方送了命!”      ——‖——‖——‖——   老妇自称姓客,其他再不透露。思谭只好唤她客婆婆,就算拗口也认了。   客婆婆领着思谭一路走讲,但都生硬冷漠的很。任思谭怎么嬉皮笑脸也不肯和蔼的笑笑。   “以后王府后院是你待的地方,若没有吩咐你踏足前院,就万万不能去。”   思谭笑道:“嗯,思谭知晓。”   “既然入了王府,做了下人,就把名字改了罢。”   思谭低着头答是,心中却是把她祖宗八代问候翻了:“客婆婆请赐个名罢。”   客婆婆想了想道:“小红?”   思谭咽了咽。   “小玲?”   思谭打了个冷颤。   “还是萍儿?秀芬?翠环……”   思谭脚下一磕,忙道:“翠环!就翠环罢!这名字霸气……”   客婆婆皱眉问道:“霸气?”   “是秀气,秀气才对!”思谭干笑道。   客婆婆也甚为满意自己才高八斗,赞叹道:“翠环这名字一听,便是个伶俐聪慧的丫头!望你对得起这个名字。”   思谭顶着一张哭笑不得的表情,连连道谢。   转过一处花圃,客婆婆突然抬手拦住思谭,低声喝到:“低头!”   思谭赶紧低头,盯着脚尖竖起耳朵。   迎面走来的两人思谭只瞄到一眼,但也隐隐让她心虚。   两人皆灰色长衫,左边一人执鹿头短杖,右边一人持鹤嘴双笔,思谭不敢抬头细看,没想到逛个院子还碰得上这两尊恶神!   没错,这二人正是玄冥二老鹿杖客同鹤笔翁。   两人本就在王府地位极重,瞟都没有瞟客婆婆和思谭,径直朝另一方向走去。   思谭暗暗松了口气,正要抬头,突然见得鹿杖客顿了步子,“咦”了声转过头来。   鹤笔翁见鹿杖客这般,看了看客婆婆惊道:“你连老太婆都看得上?!”   客婆婆亦是高手,听罢鹤笔翁此言大怒,但还是不敢上前争论,可见玄冥二老如今在王府的身份。   鹿杖客呸他一句,走至思谭面前,眼光觑寻,不声不响打量半天。   思谭被鹿杖客看的发毛,脚底蹭蹭寒气上涌,蓦地想起这鹿杖客是个老色鬼,腿都软了,大气不敢出。   “走!”   思谭一惊,手腕被人拉住,力气大的仿佛要将骨头捏碎。   原来是客婆婆实在忍受不了两人,拉起思谭便走。   思谭心头暗暗叫苦,心道:死定了死定了,老色鬼要杀人了……   似乎都感觉到背后阵阵寒气,思谭跟着客婆婆一步都不敢落下。   鹤笔翁看着思谭和客婆婆背影,问道:“哥,你不是要那丫鬟么?”   鹿杖客扫他一眼,道:“你甚么时候能长长脑子,那老太婆阻拦,我难道硬抢不成?”   鹤笔翁不在意道:“就是硬抢又待如何!?”   “所以说你不长脑子!”鹿杖客实在对他这个弟弟的愚钝感到无奈:“这老太婆再不济,她也是王爷的奶妈子,何必为个小小丫鬟同她关系闹僵。”   鹤笔翁恍然大悟,笑道:“还是大哥你想的周到。王爷最近赏了坛好酒,咱们去痛饮一杯?”   鹿杖客摇摇头道:“你还是留将着自个儿喝罢!”    作者有话要说:乖,表霸王~ 二十八   第汝阳王察罕特穆尔官居太尉,执掌天下兵马大权,此人智勇双全,骁勇擅战,乃当今朝廷举足轻重不可多得的人物。   玄冥二老一年前投靠察罕特穆尔,以其一身功力及玄冥神掌深得汝阳王器重,鹿杖客为兄,攻于心计兼得好色;鹤笔翁为弟,为人单直极其贪杯。但二人在察罕特穆尔面前甚为收敛,不惜为朝廷驱使。察罕特穆尔广招江湖人士,条件极其优越,贪图名利的人,便趋之若鹜。客婆婆曾是察罕特穆尔奶妈,原名客蒙珠,虽在王府没有职位,但经常代王府办事,不论总管奴仆还是王府门下的武士,都对其敬畏三分。   思谭是不可能知晓这么周全的。她来王府几日,唯一认识的“同行”便是素月。素月在王府两年多,知晓甚多,这消息还是她告诉的。   可知道了这些对思谭也无甚用处,她本就没打算在汝阳王府长期待下去,黑玉断续膏得手便走,哪里管他们八卦。   关键是如何接近阿三,从他手里得药。   硬抢肯定不行,她又不是张无忌张三丰之流,没准儿药没抢到自己被打死了;偷盗也不可能,阿三是谁啊,能指力对指力以大力金刚指破龙爪手的高手高高手。   思谭的九阴真经还未纯熟,何况那本就不全,九阴乃至阴的功夫,同她以往修炼的昆仑九龙飞天心法大相径庭,每次运功都觉得胸闷,再不敢胡乱练习下去。   每天都是煎熬。   她恨不得插双翅膀飞到俞岱岩身边,看着他一天天康复,比什么都重要。得药一事急不得,但也缓不得。她归心似箭,却连阿三面都见不到。对手正如一座大山,压的思谭寸步难行。   素月来找思谭的时候,看见思谭拿着扫帚,坐在廊下,精神恍惚。   “翠环?!你怎么了?”素月就势坐在思谭旁边。   思谭虽然对这名字很厌,但终究只是个代号。没大碍的笑笑:“累了,休息片刻。素月姐,你不是分去偏院了么?”   素月摇摇头叹道:“真不是甚么好地方……”思谭问:“听说偏院住的都是王爷请的上客?怎不是好地方?”   汝阳王府偏院甚广,所招揽的江湖人士若是没有住处,都居在此。故那些想飞上枝头的丫头仆人,都很乐意在那边做工。   思谭最想进去。   但偏院看管森严,其中住的皆为身怀武艺的江湖人,要混进去谈何容易。   素月又恨又怒道:“那算哪门子上客,都是些江湖莽夫才对!”   思谭微讶异问:“这话可怎讲?”   “翠环……你不知那甚么‘劈山刀’王震……他简直……”素月微微红了眼圈,将她方才在偏院被“劈山刀”欺负一事说了出来。“翠环……你说说我可怎办?!偏院不得不去,但那王震……”   思谭看着素月哭哭啼啼,口里安慰心里却想着别的。   “素月姐……那要不我帮你去偏院做活罢?”思谭试探的提议。   素月立即止住哭泣,一把握住思谭双手惊喜道:“如果你帮我的话那就太好了!”   思谭摊手苦笑:“可是我没法子去偏院……”   “这不打紧,你拿着我的牌子去罢!若是有人问起也好说话。”素月从袖中摸出一块青木牌子递给思谭。   这牌子是王府略有资历的仆奴才有,思谭掂了掂,还挺重。   思谭故作迟疑的接过,忐忑道:“就怕客婆婆发现,你我二人到时候……”   素月沉思片刻,抬头说道:“白日你我交换着罢,到酉时我们再换回来?客婆婆哪里能面面管到!”   思谭心里大乐,表面还是很镇定的说:“如此……也可以。”   素月又一一给思谭讲了她白天要做的事情,不过是些传话打扫,思谭还乐的清闲。   第二日,思谭揣着素月的牌子有恃无恐进了偏院。   偏院守卫森严,经常有武士来来往往,其实察罕特穆尔并不是为了防甚么贼人,而是有监视这帮江湖人的用意。   毕竟,听从差遣不是全心归顺。   思谭一路上留心观察,但此处房舍甚多,又七拐八弯,不知阿三到底住在何处。   阿三那种人来无影去无踪,思谭又对他了解甚少,除了干着急别无他法。思谭站在墙边唉声叹气,突然看见走廊上走来一人,那苦头苦脸的样子比她还更胜一筹。   正是阿大。   思谭想起这人应该才刚刚脱离丐帮长老的位置,入汝阳王府不久。虽投靠了汝阳王,但一身江湖义气丝毫未减。他和另两人比起来,品行端正甚许。   思谭对此人也是佩服的,像他这样的高手甘愿隐姓埋名于此,其中复杂,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阿大貌似感受到思谭的目光,突然侧头看向她,顿时呆怔。   思谭悚然,连忙低下头,心砰砰直跳。   原谅她是做贼心虚。   思谭低着头等了片刻,暗道这人该走了,于是撩了撩耳发抬头……霎时愣住。   阿大就站在红瓦走廊下,背后是翠绿墨绿深绿的树叶,身形枯瘦还微微佝偻,皱纹刻在那张苦脸上,深浊的双眼直勾勾的盯住思谭,定格。   仿佛在透过她,看另外的人。   思谭看他神情,哀而无声,几乎欲为他落泪。   阿大看着思谭,神色哀伤飘忽,半晌才回过神,利落的转身离开,顿时方才情绪消失殆尽,不留痕迹。   思谭却望着他背影,握紧双拳。   当初张无忌得到黑玉断续膏是为着赵敏的三个条件,如今赵敏未生,阿大阿二阿三初投靠王府,   那打断阿大阿二他们筋骨,阿三必定会拿药出来!他们三人虽说不是亲兄弟,但也情义深厚,他兄弟受伤,阿三怎会见死不救!?   这虽然是张无忌开始的做法,而且以失败告终。但那是赵敏心狠手辣布下的局,是要挟张无忌的筹码。   难道阿大阿二谁受伤,阿三会不救?她这计谋虽蹩脚,但也是最为可行。   思谭习武至今,虽杀过罪大恶极之人,但从来没做过甚么断骨断筋脉的事来,而今为了俞岱岩,必须如此。   要怪,就怪当初。      —————*—————*—————*—————*—————*—————*————      漳州地处福建最南,但距离武当也不甚远。   张松溪一路未停,不过月余便回了武当。   莫声谷辰时便候在山下,等了半晌,远远看见一人扬鞭而来,马蹄踏踏,瞧那身形,不是张松溪还待何人?   “四哥!四哥!”莫声谷挥了挥手,快步迎上。   张松溪一勒马缰,翻身下马,笑道:“七弟,你怎知我今日回来?”   “前些日子收了你书信,师父估算你就在今明两日回来,特叫我下山来看看。”莫声谷帮张松溪牵过马,才迟疑着问道:“四哥……此行去漳州,可找到思谭别亲?”   张松溪负手一愣,皱眉不答。   莫声谷见他如此,不禁心下惊咦:“可是除了甚么岔子?思谭她父母早亡,就算找不到也……”   “不是!”张松溪抬头看着莫声谷,沉声道:“不是找不到,而是根本没有这个人。”   莫声谷顿时哑口,对张松溪这话惊诧不已。   “没有这个人?!!四哥……你在说哪门子笑话,思谭那么大个人你又不是没看见……”   “我不是说思谭,而是思谭背后的身份。”张松溪叹气道:“我根据三哥给的消息,在漳州四处打听,可是……可是都说没有哪户人家有姓晏的私塾先生……”   “思谭她爹很早就没做私塾先生了啊,后来是卖字画养家!”   “我去了漳州府衙核查三十年的户籍,姓晏的人家总共不过十四家,但都没有与思谭身世相符合!没有哪家是一父一女,没有哪家做过私塾先生,更惶说甚么买卖字画了!”张松溪一一上门找过这十四家姓晏的,大至富人府第,小至农舍村民,更问过年逾七十的老人,皆没听说过哪家姓晏的起过大火,全家丧生。   莫声谷一时说不出话来,顿了顿才道:“思谭她不是被何前辈收留了么……何况都是旁亲,查不到任何消息怕也是应该……”   张松溪苦笑:“七弟,你又不是不知户籍重要。”   莫声谷还是不欲相信,相信思谭骗他们。   就算思谭骗天骗地也不会骗三哥。   思谭同俞岱岩的情意,早就是武当心照不宣的事情。   莫声谷知道,有的事强求不来,他是对思谭惊艳过,喜欢过,但她的心不在他身上,强求眷顾又有什么意义?这些,终究是他隐藏一生的秘密。   张松溪见莫声谷不语,叹气道:“思谭如此,怕也是事出有因,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就算是思谭,也不能大意。”   张松溪先前便一直觉得思谭知道些甚么,但因着俞岱岩,也没有深究。此次漳州一行,让他更没了底。   莫声谷半晌才问:“四哥……那你会不会将此事……禀明师父?”   “会。”张松溪想也不想答道:“师父是非分明,自会有定夺。”    作者有话要说:四哥,委屈你了…… 二十九   思谭并不聪明。   她能想到的一切办法都不算高明,她只会仔细规策,以求达到目的。   思谭向素月打听清偏院各处所住,没曾想阿大阿二阿三房舍相连,这倒给思谭加大了难度。所幸玄冥二老并不住在偏院,而是另修的宝相精舍。这样一来,思谭就算败露,也不会被几方高手围截。   思谭准备两日后的凌晨动手,凌晨人警觉最低,到时她再吹管迷药行事。白日在偏院踩点,夜里便跟客婆婆说自己病了需得看大夫,趁机攒藏迷药。   期间又遇得两次阿大,还是那副愁眉苦脸,但每次看向思谭的眼神都一样悲哀。或许还有更多的情绪,但她无心揣摩。思谭每次都被他盯的发毛,她不知道那人是受甚么打击,那副期艾的样子,像是一株将欲枯萎的天竺葵,包含着故事凋谢。   或许是有什么千丝万缕的关系罢,像他那样的宗师甘愿屈居在此,背后的经历难让外人说道。   两天一转眼过,这日的凌晨来的很快。   思谭换上一身暗色衣衫,绑紧裤腿,将藏在床下的长剑取出,迷药尽在袖里,别了把匕首在腿边,想了想片刻,又撕了块布料蒙住脸,只露出一双乌黑灵秀的眼。   思谭长吐一口气,暗暗给自己打气,若是此行得不到药,那先前万般心血都付诸东流,晏思谭啊晏思谭,你又有何脸面?!屋外一片沉静,凌晨的天,黑如泼墨。思谭定定神,一闪身融入。   虽是盛夏,但此时夜风凉凉,思谭不禁想到俞岱岩,他盖好被子没?有没有按时喝药?有没有着凉?有没有……思谭一拍脸颊,暗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出神!   顺着墙角一路摸索,找到白天自己留的暗记,思谭纵身跃过矮墙,躲在一处拐角,偷眼看去,白天看守的武士倚廊柱昏昏欲睡。   趁着他打盹,思谭猫腰飞快的躲过,靠着墙壁喘气。   思谭低头看脚下,石头摆成的箭头符号指向东,正是阿大阿二阿三所住的地方。摸了摸袖中迷药,思谭伸脚踢乱标记,像灵巧的黑雀,无声无息朝东而去。   思谭在房顶来来回回对了三遍,才确定脚下那间正是阿三,免得到时进错屋子后悔都来不及。   思谭掏出迷药,将粉末填进小竹管,用火折子烧竹管中间,粉末受热化成迷烟,思谭连忙揭开房顶瓦片,朝内一吹。   向下看去,黑觑觑一片。过了半刻钟,思谭约莫药效差不多了,跃下房顶,一侧身灵巧的从窗户钻了进去。   一室安静,落针可闻。   环视屋中摆设,檀木桌子雕花床,思谭突然觉着她很有入室做贼的本事。   提气踮着脚走近床前,思谭掀开纱帐一看,顿时面色大失,登登登连退三步。天啊!怎么没人告诉她,阿三这家伙晚上睡觉都不穿衣服!   阿三突然向里翻身,抱着被褥蜷成一团,朝思谭露出白白圆圆的屁股。   思谭欲哭无泪,暗道淡定淡定:天气这么热别人果睡也是应该的,她就当是猪坐臀好了!   思谭强压心头那种怪异的感觉,她是来偷药不是劫色!到底还是不敢用那种方法,不说自己武功不济,也根本狠不下心去做折断阿大阿二的骨头的事。   一个俞岱岩就够了。   思谭不觉得自己是好人,但她若是做了那等折骨之事同阿三又有何分别?又何必教更多的人遭受痛苦?   终究是敌不过道义,不然她也不用半夜铤而走险潜入阿三房中。   思谭抛开杂念,全心寻找起黑玉断续膏。可柜子里没有,抽屉里没有,衣裳里没有……就连枕头下也没有!   思谭几乎将房里翻个底朝天,还是没看到任何像膏药的东西,眼看时间分分秒秒流失,思谭急不可耐。   又细细翻了一遍,还是一无所获,思谭暗咒,难道天意非要如此!?注定让她空手而归?!但……她不甘心!不甘心!她已经让他遭受了一次灾难,不能连这点都做不到!渡江那日如果可以重来,她必不会优柔寡断,诸多顾忌,就算告诉他后来发生的事又如何,只要不让他再受苦……   思谭鼻尖微微发酸,看着被自己翻的乱七八糟的房间,更是觉得憋屈。   迷药药力有限,思谭不敢再逗留,一跺脚便翻出窗口。   思谭使出云龙三折登墙跃上房顶,甫一站定便觉不对,身后劲风声起,霎间警铃大作,思谭就地弯腰一滚,险险避开。   思谭反应不慢,当下便反被动为主,“唰”的拔剑蹂身而上。她心道:怕是被人发现,要取她性命来了!顿时将各式剑法发挥极致,剑走偏锋端是精妙无比。   思谭武功比当初大进,本以为自己剑术已然不啻宗流,没想到对方出剑更快,只见一片银龙乱舞,犹如七八条手臂同时刺出。但对方每每点到即止,并不欲要思谭性命,否则就算思谭不死,身上也要多几个窟窿。   思谭心下一动,也不和他死磕,一剑斜刺其身,那人惊异之下反手点了思谭手腕上“地归”“封乞”二穴,思谭一时拿捏不住,长剑“哐啷”掉在屋顶青瓦上。   思谭这才借着夜色看清来者何人。   一身皂色衣裳,精干枯瘦,那张皱纹纵生的脸,愁苦萧瑟。   她蒙着面自信阿大必认不出来,思谭紧紧盯着他,拔剑相指,随时准备拼上一拼。   阿大看着思谭动作,却并没有动手的意思,半晌才嘶着嗓子问:“你进我三弟房间找甚么?”   思谭哪会告诉他,冷哼声不答。   阿大摇了摇头,继续道:“我知晓你是翠环。”   思谭惊骇,想了想阿大非寻常人,遮遮掩掩也没意思。索性拉下面巾对阿大道:“不错!是我又怎么样!”   “你……同我三弟可有过节?”阿大思索着问道。   思谭不禁嗤笑:“堂堂丐帮长老八臂神剑方东白,竟将那歹毒害人的家伙一口一个‘三弟’的叫,当真亲切的很呐!”   阿大显然不知思谭竟晓得他身份,惊疑万分。   “你怎知晓我身份!?你到底是何人!”   “我不就是丫鬟翠环么!?”思谭屈指弹弹剑身,毫不在意道。   阿大知是问不出来什么,沉默半晌才道:“莫要害我三弟便是。”他只当思谭与阿三有过节,半夜去做那等子暗算的事。   思谭想到俞岱岩便是被那人迫害,怒不可遏。厉声道:“我害他!?真真天大笑话!你怎不说他数月前为把破刀害他人成残废!!”   阿大一噎,顿时明白思谭因何而来。数月前之事乃是阿三背着他所做,他知道后也很气愤,但终是不了了之。没想到……   思谭见他不说话,冷笑道:“怎么?无话可说了么?”   阿大沉默了会儿,方道:“你可是为了黑玉断续膏而来?”   “是。”思谭干脆答道。   阿大神色愈发苦愁了,看着思谭情绪莫名。   “你走罢。黑玉断续膏明日我给你。”   思谭没料到他会这么说,怔仲半晌才道:“当我三岁稚儿么?我凭甚么信你!”阿大似乎叹气,说:“不管你是否信,我既如此说了,便不会食言。你不走难道同我在这房顶耗下去?”   思谭心道他所说不错,再不走只会更糟糕。但她一直不明白为何她和阿大在房顶这么久阿二竟不知,难道阿二睡的比阿三还死?   阿大见思谭还在发呆,不禁颇有催促:“二弟被我点了睡穴,不过半刻便要醒来,你且放心,黑玉断续膏我必向三弟讨了给你……”   “你为什么帮我!?”思谭最不解的还是此事。按理说,她和他还是敌对关系罢?   阿大一顿,看着思谭欲言又止。   天将破晓,思谭没时间看他吞吐,转身便施展轻功离开——   “你同我失踪的女儿很像。”   阿大望着思谭的身影,低声叹道。       作者有话要说:狗血又如何,能得到药酒ok 三十章   深夏的天,说变就变。   上午还烈阳高照,下午就乌霭沉沉,狂风大作,吹的窗户纸啪啪作响。不多时便听得雨声唰唰,暴雨磅礴而下,伴着电闪雷鸣,天色都暗了下来。   怀远顶着油伞疾步朝俞岱岩院子奔去,风狂雨重似要将他吹倒掀翻。   “三师伯!房里没飘到雨罢?!”怀远进屋抖抖伞,将其搁在门后。   俞岱岩静静的躺在床上似乎是睡着了,未回他话。怀远心下稍安,放轻步子正要去关窗。   “怀远,别要关窗。”   怀远闻声转过头,见俞岱岩睁开眸子,眼下一片青色,面容疲倦。   “三师伯,这天在落暴雨,不关窗户冷的紧。”   俞岱岩望着窗外黑云翻墨,白雨跳珠,倾盆的雨水顺着屋檐汇流,恰似珠帘。   “无妨。这雨打不进来,倒白白失了这番景色。”   怀远拗不过俞岱岩,只得开着窗户。暗暗想,要是思谭在这儿三师伯就消停了……   窗外狂风呼啸着骤雨,闪电逶迤着闷雷。   掐着日子,这是思谭离开的第三十七天。   他却好像等了三十七年。   从前不知何为度日如年,如今算是彻底体会。像是时间被分割成几段,漫长又难捱。   俞岱岩看着窗外大雨出神,怀远不敢打扰,他想起三师伯同四师伯起争执那天,也是这样的天气。   “三师伯……我去厨房给你盛点吃的罢!”怀远利索的撑起伞,只没想到刚一开门便看见一身湿透的张松溪,顿时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四、四师伯?!你这是……”   张松溪摸了把脸上的雨水,无所谓笑道:“我给三哥带些糕点来。怀远,你吃惊甚么劲儿!?”   怀远不好意思道:“没甚么……四师伯,那我先去厨房了!”   张松溪点点头,迈脚跨进屋内。   俞岱岩听得张松溪声音,心下叹气。   前日,张松溪来告诉他思谭的事,字里行间无不透露出对思谭的质疑。别人也就罢了,可没想到四弟竟怀疑思谭,俞岱岩甚感难言。他不希望听到什么对思谭不好的话,思谭绝不会骗他……他也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三哥……”张松溪张了张口,一肚子话又不知从何说起。   话说那日他将在漳州查到关于思谭的事告知张三丰,张三丰并没有给出明确回说,只道是随心而去,但他还是将此告诉了俞岱岩,无关思谭好坏,而是有关武当安定。不出所料,俞岱岩果真为此和他争执一番,两人闹得不欢而散。他回去想了想,思谭在武当所作所为都是正正经经,何况她一心记挂俞岱岩,有的时候,是自己太钻牛角尖。   又是一声炸雷,雨下的更急了。   俞岱岩终是不忍心,叹声道:“你快回去换身衣服罢。”张松溪见俞岱岩肯主动跟他说话,不禁喜道:“三哥,你不怪罪我了!?”毕竟从小到大的兄弟,张松溪虽做事老成,但惹了俞岱岩不高兴,心里总是自责的。   俞岱岩缓缓道:“四弟……你我兄弟多年,我何时怪罪于你?日后……莫要再提那般的话。”   “三哥,我并没想说那等话,而是事实如此!”   “仅凭查不到思谭身份就是事实?试问她可做过甚么对不起武当、对不起天下的事来!?”   张松溪解释道:“这就太言重了,我并非此意。只是思谭她为何向你隐瞒身世,我……百思不得其解。”   “你就如此确定思谭隐瞒?”   张松溪一怔,看着俞岱岩沉声道:“三哥,我绝不会骗你。”   俞岱岩面色无波的说:“思谭也不会。”   “的确!但……”张松溪话锋一转:“人人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三哥,你敢保证思谭从未瞒过你一丝一毫?”   俞岱岩一怔,嗫嚅半晌终究化为默叹。   他不敢保证。   原来在私心了自己还是不相信思谭吗?不是!他从未有不相信,只是……某些事情太过突兀,犹疑不决间,难以定夺。   思谭从来只问他,只关心他。他竟然没有好好问过她,问她的一切事情。他相信思谭绝不会害他,但他不敢相信思谭不会骗他。也许谎言是善意的,可自己为什么还是觉得如鲠在喉,难以下咽?每个人都有不可告人的事,张松溪说的很对。思谭会讲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会告诉他她喜欢他,会向他倾诉不愉快的事,但那些触及隐秘的,还是封存在心。   张松溪知晓俞岱岩性子,平时做事说话虽然看着沉稳,一丝不苟,但心里只要有了心结就难以释怀。一如他接受了思谭,心里其实还是介怀着自己的伤……张松溪见俞岱岩蹙眉沉思,心下亦不好过:“三哥,漳州之事我只是如实相告罢了,你切莫因此埋怨起思谭……”   “四弟!你操心太多了。”俞岱岩突然说道,复又疲倦的瞌上双眼。   三哥……”   你走罢,容我休息片刻。”   张松溪张了张口终是没再说甚么,应了声便冒雨离开。   他真的不是想让三哥思谭起隔膜,只是……有的问题竟然出现了,就不能藏着掖着。他不可能将这些事知而不报,倘若想通透了,就会发现撒个谎也没甚么大不了……师父并不会因此就怀疑怪罪思谭,三哥也不会因此不再喜爱思谭,他也不会因此而隔阂思谭,为什么不能说?   只是三哥如此抵制他谈论此事,怕是因为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思谭欺骗他的缘故,陷入情情爱爱的人,总是让人琢磨不透的。   ——————*———————*      洞箫一曲是谁家,河汉西流月半斜。   俗染纤纤红指甲,金盆夜捣凤仙花      思谭此时正在给一株十里锦凤仙浇水,这夏日的天气,一天两次浇灌必不可少。   汝阳王府里种的最多的便是凤仙花。   这种花艳而明丽,花叶茎皆可入药,花汁可做涂抹。思谭以前看过一篇报道,却知道,越是美丽的凤仙花它越有促癌的作用。   就像蛇一样,越美越毒。   所以她很放心,怀中瓷瓶里的药,决计不是毒药。   阿大很守信用,第二天便将黑玉断续膏送至思谭手中。思谭起先也怀疑是假,毕竟东西来的太过简单,让她觉得其中有诈,又或者难以置信。但在看见某条狗被打断腿又抹了药后活蹦乱跳的样子,她不得不信。   一瞬间,思谭觉得阿大那张苦脸看起来如此可爱可亲。   虽然她还是不清楚阿大为什么会如此帮她,但别人既然都帮了,也不要假惺惺推脱。以前就觉得三人当中阿大为人最值得敬佩,现如今,思谭是越发觉得阿大是个好人。   药已得手,她也该走了。   这是她最后一次在这王府浇花灌溉,没有甚么好留恋。思谭的心从没有放在过这里,所以绝不会有什么舍不得。   她的心早就系在俞岱岩身上了。   即使她现在根本没有故乡没有家,但只要想到那人还在等她回去,幸福快乐便充斥在心。   真的是……归心似箭啊!   思谭好不容易等到天黑,走前又跟素月说了半晌的话,无非是今天天气很好之类。素月丝毫没有看出来眼前谈笑风生之人就要离开,从此在无可能相见。直到第二天客婆婆同张副管家来盘问她时,方才知晓,那个来王府将近半月的丫鬟偷偷逃跑了。   签了卖身契的丫鬟竟然可以逃跑?竟然敢逃跑?   素月以为她会像以往的那些丫头一般,不到三日便会重新抓回去,然后暴打一顿。可直到三天,五天,十天……过去了,那个叫翠环的丫鬟也没有被王府的人抓回去。   很久以后她才知道,翠环逃跑的第一天客婆婆便叫人找出思谭当时的那份卖身契……   “找到没有?!七月廿一的那份契约!”客婆婆背着手一脸怒容的对张副管家问道。   张副管家不敢顶嘴,只得继续埋头找。   可怜王府仆人两百有余,卖身契都放在一个小柜子中,找起来很不方便,无奈后面站了个凶神恶煞又身怀武艺的老婆子,张副管家热的满头大汗也无他法。   客婆婆正欲再催,张副管家突然抬头拿起一张纸喜道:“找到了!客婆婆你看看可是这份?”客婆婆一把夺过,看清正是思谭那日所填的那份,点点头道:“不错!我看着那丫头亲自签的名字,日子也对的上……”   张副管家越看越不对劲,接过契约仔细一看,不禁哑口无言一脸古怪。   客婆婆问:“怎么?!”张副管家满脸疑问的对客婆婆道:“客婆婆……着丫鬟刚来的时候便叫翠环?”   “不是,这名字是她进府时我给的。”客婆婆一想到思谭竟然敢跑,不禁怒道:“白白辜负了这么个好名字!”   张副管家咽了咽唾沫,看着契约感叹道:“这人名字起的可真是奇怪……我活了大半辈子也没见过如此怪名啊……”   客婆婆被张副管家说的不明就里,挑眉道:“姓晏的很奇怪吗?!”   “晏?这明明就是‘麻’啊!”张副管家一伸手将契约递到客婆婆眼前,指着填名那几个龙飞凤舞的字道:“她叫……麻辣鸡丝?”   客婆婆捏着契约似要将其化于糜粉……   “晏思谭!你好大的胆子!!”       作者有话要说:求抱抱~ 三十一   一往归心急,时路待漫长。   思谭不晓自己马不停蹄日夜兼程了多少时日,直到腿上被马背磨红一片,才惊觉该歇歇,于是在落脚在一个镇上。      “疼!哎哟喂!啊啊啊啊——”一抹药膏,思谭毫无形象的嗷嗷叫,疼的眼泪汪汪,光着双腿在房间里跺脚乱蹦。没办法,大腿侧磨破了皮,敷了药膏像热油,火辣辣的疼。   思谭将药瓶重重一顿,叹口气托着腮沉思。   看这伤势,明天再要骑马却是不可能了。这连日来风餐露宿一路急赶,腿伤了也没在意,每天也没好好吃顿饭……就着黄铜镜一瞅,还黑了不少。   就算如此,心里还是对自己说:快点,再快点。   只要想到能和俞岱岩在一起,心便满满欢喜,世上最美好的事,大抵如此。   思谭突然想起离别之前,自己对他说的那句话,待她回去……便成婚。顿时心中百般滋味,难以言明。   至少一开始,思谭从没有想过嫁娶之事。她根本没想过嫁给俞岱岩,最开始只当是谈一场恋爱,但……直到许诺出那句话,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沦陷。   她和俞岱岩的感情就是这么平凡清淡,并没有多少刻骨铭心惊心动魄的故事,不过却像沧桑了千万年,绵恒悠远。相识相知相爱,然后相伴到老,一直都那么顺理成章。   思谭不自禁勾起嘴角,心房涟漪。   这次回去,然后看着他康复,哪里也不去,或是哪里都去,只要相伴诉平生。   ——‖——‖——      思谭睡到日上三杆方起,腿上更动不得,走路都只得叉着步子。一边扶着桌角穿衣,一边龇牙咧嘴的哀嚎。   这样子是万万骑不得马了,思谭勉强正儿八经走了走,忍着痛倒也看不出啥来。她若是这副惨样回了武当,指不定俞岱岩会怎么样。   思谭上街去了药铺开些伤药,外敷内服抱了一大包。回客栈的时候看见大堂里人多了很多,一张桌子挤一堆,没座位的就端碟瓜子儿站着,人声鼎沸。思谭大觉奇怪,暗想:这客栈什么时候这么生意兴隆了?昨天还没几个人呢。   思谭好奇心一来,定是要问个明白。顺手拉过匆匆忙忙的小二,问道:“慢着!你们这是做甚呢?胸口碎大石?抛绣球招亲?”   小二一把拉开思谭手,指指门外无比激动道:“呔!招哪门子亲啊!是淮安向先生来了!!!”   “向先生是谁?!”那小二却是没空回答思谭,一溜烟跑了。思谭气的跺脚,暗暗咬牙道:“搞得像开演唱会一样,我倒要看看是江湖上哪号人物!!”      结果总是不尽人意。   这位“向先生”并不是江湖上甚么高手,而真真是一位的先生。   一位说书先生。   向东扬很年轻,长的亦是好相貌,一身云白交袵,左手惊木右手折扇,若不是他人说道,思谭定以为那人是哪家公子哥。   思谭没想到这位引起民众轰动的“向先生”竟是个说书的,顿时没了兴趣,抱着药就准备上楼回房。   “啪——”向东扬一拍惊木,环视客栈众人,笑道:“向某人不才,有幸来宝嘉为各位说段书事,说的好则罢,说的不好之处,还望各位多担待。”   顿时台下一片喧哗吆喝,还未开讲,众人便一阵叫好。   向东扬摆摆手,一开折扇道:“自淮安来此,《梁山英雄传》、《仙鹤神针》、《浣花洗剑录》《七剑下天山》亦讲终了,当真是英雄意气,情缠江湖呐!今日便给在座各位讲个妖魔鬼怪的故事——《西游记》!”   思谭正在上楼,听见此话蓦然一震,手中药“啪嗒”声掉落在地。呆愣的望着那个一手执扇滔滔不绝的人,思谭一颗心砰砰直跳。   那是一种无法言语的情绪,激动,紧张,迟疑,忐忑……   是不是!?是不是和她一样的人?!……难道不止她一人来到这里?也许不是天定,而是另外什么未知因素?   思谭越想越难以抑制,拳头攥的紧紧,脑子里却一团乱麻。   “话说东海有一仙山,名曰花果山,这花果山常年温暖,百草仙花众多,最奇便是山顶有矗顽石……”向东扬将这个故事娓娓道来,思谭越听越忍不住心底那分激动,恨不得立马揪住那人领子问个清楚!   但向东扬正在大堂中间讲的唾沫横飞,众人听得津津有味,思谭也不可能不顾形象的冲上去,有的事,还是私下讨论较妥。   只能等他讲完。   思谭索性要了壶茶,坐在楼梯间,等向东扬将这个她听的耳朵起茧的故事讲个段落。   向东扬突然一拍惊木,思谭吓了个激灵,反观其他人,都一副聚精会神的模样。   “……如此,这泼猴便自称齐天大圣!”向东扬刷的合罢折扇,拱手道:“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众人皆意犹未尽,吵嚷着问向东扬那猴子后来的怎样了,里三圈外三圈的,真是人红哪里都吃香啊!思谭好不容易拨开人群挤过去,正好听到有人问:“向先生打算下一部讲甚么故事?!”   思谭不知哪根筋不对,脱口道:“《新闻联播》!!”   那人目瞪口呆:“那是甚么故事!你又如何得知了??”   思谭却无心答了,向东扬在听到那四个字时便怔愣当场,仿佛要在思谭身上盯出个洞来。若是他没这反应,思谭倒不敢确定,但如今向东扬这般模样,说他不是那里来的,打死思谭也不会信。   思谭大为惊喜不可思议,一把扯着向东扬袖子,口不择言的问:“你也是地球人吗!!?”   向东扬先是愣愣,忽而爆出一阵大笑,伸出食指在思谭眼前摇了摇,正色道:“我是火星人……你信不信?”   思谭正欲回话,无奈人群太多,她又不敢动武,只得被越挤越远。抬头看向东扬,也是一脸无可奈何的神情。   别啊!她才遇见的老乡啊!!还没说过几句话呢!!!   向东扬倒是很喜欢这种万人瞩目的感觉,扭头对思谭挥挥手道:   “八点翠微楼!”       作者有话要说:半路杀出个向东扬~向东扬表示作为本文一个新人鸭梨很大~orz~ ps:今天双更哟~ 三十二  翠微楼里翠微轩。   虽说是叫翠微楼,不过只是个两层小酒楼。菜式普通,酒水普通,唯一不普通的,怕是里面的人了。   “自古人生四大喜事,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思谭,来来来,我们干一杯!”向东扬端起酒杯,笑着对思谭晃晃。   思谭动也没动,皱着眉头看他。   向东扬自讨了个没趣儿,也不尴尬,抬手饮尽杯中酒,拿起筷子自顾自吃起来。   这不能怪思谭不懂礼貌,而是向东扬确实让她很失望。   思谭本来很兴高采烈的来到翠微楼,早早等候,心中激动又愉快。毕竟是从一个地方来的朋友,说不定向东扬知道什么呢?   思谭不是没想过她来到这里的原因,但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本以为这里只会有她一个异类,如今遇见向东扬,其中曲折就有的琢磨了。   思谭本想和向东扬探讨一下来这里的缘由,或者“叙旧”,一一倾诉这些年想说不能说的秘密。就算见面不用激动的拥抱握手,至少都是喜笑颜开罢?但不曾想,向东扬面色无差,且一触及那些话题便不动声色的转开,避而不谈。如此三番四次,就是神都要发火了,何况思谭。   思谭一直眼神“幽怨”的看着向东扬,向东扬即便是脸皮再厚,也不能置之不理。   “唉——”向东扬搁下筷子,叹道:“本还说秉烛夜谈一番,奈何美人不喜,在下只得先告辞,免招人嫌就。”   思谭越听他这么说越觉得气愤,拾起桌上一支筷子灌力掷去,只听唰的声响,那支筷子便擦着向东扬发髻深深插入门边墙壁。   向东扬僵直着身子转过头,面色煞白,头发嘣的披散下来。   “你真以为你说一口文绉绉的话就真的是这里的人了?晏思谭今日是瞎了眼才和你这么个忘本的人打交道!”思谭在气头上,说的话也不经意刻薄起来。   向东扬愣愣听完,全然不觉,看看墙上的筷子,又摸了摸自己散开凌乱的头发,顿时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发型……发型……我的发型……”猛然看着思谭,抖着手说:“我不这么说话怎么在这破地方混下去!!?你还好意思说我?!你看看你的行为!一身江湖习气……简直……简直就是个女土匪!女流氓!”   思谭见向东扬炸毛,反而哈哈大笑:“得了吧!你就别五十步笑百步了!”   “谁有闲心笑你!”向东扬从怀里掏出把小梳子,仔仔细细将头发重新扎好。   思谭把玩着另一支筷子,悠然道“怎么?还不肯说说你的事?!”   向东扬气呼呼拉开椅子坐下,提起酒壶闷了一大口。   思谭见他这样,方想起别人或许有难言之隐,是她想的太简单,以为别人会和她一样,想促膝长谈,殊不知,是自己主观意识太强,太过自私。   思谭思量着开口:“那个…………还是算了吧……唉……大家彼此知晓有对方存在就很好了,以后见不见都无所谓,反正都是朋友……毕竟……”   向东扬一扫先前吊儿郎当的模样,叹气着说:“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不想说那些是因为没有必要。”   “没有必要?!”   “是啊!你我即来之则安之,若回去了还好说,回不去这辈子就耗在这儿了,为什么不放下以前的一切,把自己融入进去,这样岂不是更好!?”向东扬反问思谭。   思谭迟疑了片刻才答:“这个道理我明白。我自认为自己已经融入这个地方……但时常还是会怀念起故乡的一切。难道你在故乡没有家人?没有朋友?要说放下,谈何容易!?”   向东扬笑道:“不容易。若是我放得下,那如今你看见的便不是说书先生向东扬,而是佛门高僧东扬大师!”   “非也非也,说不定是个说书和尚!”   二人同是天涯沦落人,就算开始有些不愉快,但也冰释,只会越聊越投机。   据向东扬所说,他是两年前来到此处,一醒来便是这副躯壳,开始根本不知是何朝何地,饿的前胸贴后背,打过杂做过苦力,无意发现说书是个很吃香的活计,便尝试着讲了几个,没想到非常受欢迎,于是向东扬便辞了杂活,专心说起书来,渐渐也在说书一行脱颖而出,声名鹊起。   “后来我便到处说书,反正以前看过的电视剧小说数不胜数,自己再改点剧情,大把的银子就这么赚到手了!”向东扬一开折扇道。   思谭听他说完,抬眼淡淡问:“现如今你可知道这是哪里?”   向东扬沉吟道:“也是不久前才得知。”   “最开始我只以为是元……但数月前我前往少林寺,无意间遇见几人……你猜,我遇见谁了!?”   思谭更好奇的是他为什么去少林寺,心中疑惑便问了出来。   向东扬笑笑:“你又不是不知道那边旅游景点被污染的不成样子,去少林参观参观可是我一直的愿望……唉,只可惜当时没有相机。”   思谭点点头,方问:“你当时遇见谁了?”   向东扬卖了个关子,故作神秘说:“我竟没想到会碰见那些人,方才知自己身处哪个环境……我,碰见了传说中的武当派宋远桥俞莲舟……还有那个什么殷亭梨殷梨亭的……你听过他们名字没?就是《倚天屠龙记》的人物!唉?那张无忌认识不?张三丰呢?打太极拳的那个?”   向东扬见思谭一脸痴傻,问她话也不说,以为她不知道这些,或者是太吃惊没反应过来。思谭这模样同他当时表情差不多,不禁笑道:“吓傻了吧?啧啧,我也没想到我一个说书的竟然跑书里来了,不过你放心,咱们就是龙套,大不了以后碰见张无忌周芷若啥啥的叫他给个签名就成……”   思谭却在盘算,想来向东扬遇见宋远桥等人正是俞岱岩刚出事的时候,这时间倒也符合的上,碰见了也是应该。   向东扬突然想起一事,看着思谭古怪道:“你什么时候来这的?你竟然会功夫……真真不可思议啊!”   思谭斜眼道:“有什么不可思议的,我来这身子不过十一二岁,正是练功夫的好时机,再加上有个别人求也求不来的师父,习武之事水到渠成。”   向东扬瞪眼道:“你师父?”   “何足道,认识不认识?”   “名字倒挺熟……”   向东扬想了半天突然一拍大腿,对思谭惊道:“那个单挑少林的昆仑三圣是你师父!!?”   思谭笑着点点头,将她来此之后遇见何足道的事讲给向东扬听。   向东扬边听边感叹:“为什么我就没这么好运气!唉……要是有个大师肯收我做徒,我就算是满身伤天天泡在水里也愿意啊!”   思谭又是指着他一阵笑骂。   “哎?思谭,我跟你商量个事儿……”向东扬对思谭眨眨眼:“不如我委屈委屈,让你做我女朋友怎么样!?这样保镖都懒得请了……”   朋友之间开点玩笑很正常,向东扬又是个嬉皮笑脸的主,不料思谭肃容正色道:“我有男朋友了……不对!我有未婚夫了。”   向东扬正在喝酒,听思谭这么说顿时“噗”的喷了一地,呛的面色通红,咳嗽着惊问:“你你你!!?你在这个地方都准备嫁人了?!你脑子没问题吧!?”   “我看你脑子才有问题!”思谭认认真真道:“和喜爱的人结婚,在一起,难道不应该?”   向东扬听后沉默不语,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半晌才问道:“你确定你好生想过?”   “是。”思谭道。   “如果你想过却还是要在这成家,那只能说你不是真心爱那个人。”   思谭冷笑:“别扯淡了!我的事你又知道什么?!”   向东扬不以为意:“借用你刚才骂我的话,你不能忘本。所以……你也要记得你是莫名其妙来到这里,也许某日,你便就会莫名其妙的回去!你这样……对你要嫁的人负责么!?我看你真的很……”自私两个字,向东扬却说不出来了。   思谭越发听的难受,紧紧抓住衣角,骨节泛白,咬着唇不语。   是啊!她怎么能这么自私!   她这么自私,自己却没有发觉。或许自己是知道的,但总不愿意去想去面对,勾织在幸福里,自欺欺人就足够了。   原来,她最怕的不是俞岱岩不爱她,而是自己一觉醒来,犹如春梦了无痕,什么都没遗留。向东扬就这样毫不犹豫的揭露开,让她隐藏在角落的美梦打碎。   向东扬心知戳到思谭痛处,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安慰,这种事,还是要她自己想清楚。   “那我……怎么办?”思谭埋着头,不知是问的自己还是问向东扬。   向东扬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只要自己问心无愧。”   “我正是不想让自己报愧才提出嫁给他……”   “那就嫁!”向东扬抚掌笑道:“话说我在这从没喝过哪家喜酒!”   思谭对这个人甚是无语,是他将潜在的不定因素搬出来,现在又不给意见:“可是……被你一说我不敢嫁了,若此生都在这里倒好,就怕半路又回去了,丢下他一个人怎么办……他一个人怎么办……”思谭越想越难过,抢过酒壶便灌了大口,顿时眼泪哗哗的流。   “哎哎哎——”向东扬一把夺过酒壶,道:“你可别哭啊!这不是还没事么!学什么不好,偏要学杞人忧天!”   “你根本就不懂,等你有了牵挂的人怕是比我还哭的凶!”   “我还是打一辈子光棍罢!”向东扬摆摆手,倒了杯酒问道:“对了,到底哪位兄台倒八辈子霉娶你!?”   思谭抽抽鼻子,抹掉眼泪道:“唔……是俞岱岩。”   于是,向某人第二次喷酒了。   “思谭……你没必要一个劲往书里掺和啊!?你不知道离主角人物越远越好吗!?”   “三哥不是主角!”   “我知道,就算是主角他爷爷的大儿子的弟弟老婆的八婶家的那条狗都不行!更何况你要成别人三伯母啊!!”   “我现在混乱的很……”   向东扬见思谭被他绕昏头,天色也不早,心中又装着很多事,叹气道:“先这么着吧,你可别溜了,我明天再来找你!”       作者有话要说:昂~!双更奉上~ 祝亲们圣诞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三十三      更深露重,夜中催生惆怅。   思谭知道回去只是一个可能,但这个可能太让她胆战心惊。   良辰倏忽,都说人事聚散无常,她要的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不是归鸿寄处寥寥无期。但如今纠结这些也是徒增忧愁,天意自有决断,不是她区区晏思谭能翻排。   自古悲欢离合多,情之一字作践多少痴心?但只要自己倾尽所有的爱过,纵然离去也不枉来此一场!   思谭不知道俞岱岩如果知道自己的事,会变成什么样,既然两心相悦,那就无所顾忌的在一起,现在想这些有的没的,真是庸人自扰了。   向东扬说的话,就像一颗石子投进思谭心湖,涟漪之后便消失殆尽。   思谭会把这些话压在心底,但始终只是压在心底而已。   好梦留人睡。   ————————————————————   一大清早思谭便被砰砰的敲门声吵醒,思谭一屁股坐起来,气呼呼问:“谁啊!?大清早敲什么敲!!”   门外静了一会,方听得有人说:“思谭,是我。快开门!”   思谭一听是向东扬的声音,想起来昨晚走之前他说再来找自己,没想到这么快。   “你等等先!”思谭利索的穿好衣服,梳好头,不消半刻钟便收拾妥当。“吱呀——”一声开门,看见向东扬斜靠在门边,还是一身干干净净的白衣,手里拿着那把万年不变的扇子。   向东扬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大大咧咧进了屋,找了茶壶倒了杯茶,一边喝一边四处打量,道:“思谭,我看你这屋子比我那还乱啊。”   思谭打了水洗了把脸才说:“要不是你来的突然,我早就收拾好了。”   “我昨儿个不是给你说了今天找你说事么!”   “是是是……”思谭晾好帕子,转过头对向东扬道:“可谁知道你来这么早!”   向东扬拿着扇柄朝窗外一指:“你看看这日头!”   烈日悬中,却是正午了。   思谭不以为意的道:“好了,你来找我还要说什么?可要快点说,我收拾完东西就走。”   向东扬一愣:“走??你走哪去?!”   “当然是回武当。”思谭拍拍袖口:“我离开都快两个月了,再不回去会疯的。”   向东扬若有所思的摸着下巴,啧啧问道:“那你回去是准备当新娘子了?”   思谭停下手中动作,想了想方回答道:“我想大约……可能……也许……是这个样子。”毕竟自己当初亲口说过的,再说,嫁给俞岱岩也没什么不妥,反而是她最快乐的事。   回去了,先给他治好伤,然后再说这些事也不迟……   向东扬没说话,转着茶杯看上面的丹青字画,不知在想什么。   “思谭……”   “嗯?”   “不如我和你一道去武当罢!”   思谭霍的转过身,瞪着双眼问:“为什么?!”   “你那么大反应干什么!”向东扬笑笑:“我作为你唯一一个非比寻常的朋友,难道去参加你婚礼都不行?”   思谭道:“可是……你这就同我去会不会太早了?这事儿我还没和他商量过呢。”   “嗐!”向东扬挤眉弄眼道:“你这事情快了 !我怕这次不跟着你去,到时候你叫我去我又去不了!武当我又不熟,这年头又没警察叔叔包送回家,到时候被人贩子拐卖了你后悔都来不及!”   思谭被他这话逗笑了,琢磨了半晌还是道:“我总觉得不太妥……”   向东扬急道:“这有什么不妥的!妥的很妥的很!”   思谭却是想着,虽然她和向东扬是朋友关系,但向东扬始终是个大男人,就怕她那个什么事都藏在心里的三哥吃味儿,这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向东扬也是玲珑心思的人,哪里猜不到思谭在顾忌什么,只道:“思谭,你放心,我去武当还不是为了参加你婚礼么?到时候就说我是你哥,也让我捞个大舅子当当!”   思谭顿时觉得这个主意甚妙!俞岱岩不是一直很关心她家里的事么,要是自己同他成婚,娘家人怎么着也得准备一个!如此一来,也没有什么不合适!   “你这想法倒是不错!那……我就让你当我哥,占占便宜罢!”思谭打了个响指笑道。“你快去收拾东西罢!我们马上就启程!”   向东扬笑容一僵,讪讪道:“这还不成……”   “什么意思?”思谭斜眼问。   “我昨天才在这里开讲《西游记》,怎么着也得让我讲完啊!”向东扬两手一摊无辜万分。   思谭眉毛一扬,数着指头算了算,怒道:“《西游记》一共一百回,你昨天就讲了一回!按你这个速度岂不是要拖到冬天!”   向东扬摆手道:“没那么夸张!我剧情有些都记不大全,能有七十回就不错了!”   “好啊!今下午把七十回一口气讲完罢!”思谭将包袱往床上一扔,道:“我就等你一天时间!”   向东扬苦着脸道:“你这可是变相折磨人啊!”   思谭也知道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又不是讲个大概两三分钟,就算向东扬肯一天讲完,听众也不可能啥事不做听他说一天书罢?   “哎……早点说完早点走人!”思谭瞪着向东扬道:“我真的是归心似箭你懂不懂!”   向东扬打哈哈道:“懂懂懂!不过你也不能扔下朋友不管啊!我讲快点,约摸耽误七八天左右罢了!”   思谭抓抓头发对向东扬斩钉截铁道:“七八天?!这绝对不可能,我反正是要回去了,你要么讲完了自个儿来武当,要么就别来了!”   向东扬折扇一合:“你怎的这么铁石心肠?!真不怕我被人贩子拐跑了?!”   天知道向东扬这么大个人口口声声说自己被拐跑的样子多恶心,思谭皱眉道:“别来这一套,你又不是猪脑子谁拐的跑你!”   向东扬一噎,看着思谭忙忙碌碌收拾东西也没他法,只得道:“你……你别那么快走啊!大不了……大不了我把《西游记》让给别人讲!你再等我一天!就一天!”   思谭侧过头,看着向东扬好一会,才问:“你为什么偏要和我一起走?”   向东扬却是支吾半晌,才道:“我……不太会找路,其实这次本来打算去巴蜀一带的,谁知道走到这地儿来了……”   思谭抽抽嘴角,道:“你是路痴。”   “……”向东扬一脸无奈。   思谭想来想去,别人是自己为一个老乡朋友,想去武当还不是为了自己的婚事么……如果只等一天的话,晚点早点都无妨罢?   心一软,思谭便应允了他。   向东扬顿时眉开眼笑,对思谭道:“如此甚好!”   思谭突然想起一事来,问:“你怎么让给别人说书?这《西游记》还有其他人知道?”   “非也!”向东扬想了想道:“我将《西游记》写下来交给那个说书的,让他照着讲不就对了!”   思谭一想,怒道:“你讲都要讲半天!还写?你是要准备在这呆上三五年吗?!!”   向东扬摇摇头道:“那我早就写好了,没有草稿怎么给别人说书?你当我是复读机啊!”   “那你直接交给别人,我们今天就走。”   “不成!”   “为什么!”   “……我还没找到替补。”   思谭正欲发火,向东扬赶紧问道:“对了,你还没给说过你之前离开武当是干什么去了?”   这件事他好奇很久了,按说思谭那么舍不得俞岱岩,怎么会离开他东跑西跑?   “你确定要知道?”思谭想来两人虽见面不长,但向东扬也不是什么坏人,两人也算是惺惺相惜的朋友,告诉他也无妨。   况且,她做的所有事,也只有告诉他才不会那么离奇。   向东扬点点头:“我很好奇!”   思谭不紧不慢的端起茶杯,道:“咳咳,也没做什么大事,不过去了趟汝阳王府,偷了黑玉断续膏,反正是要提前把我三哥病治好!”向东扬这次倒没有多大惊失色,沉吟片刻问:“你武功已经好到那种地步了??”   思谭撇撇嘴道:“你是不知道以前我还武功尽失过一段时日。”   向东扬不说话,抿了口茶等思谭继续。   “不过后来我得了倚天剑屠龙刀,取了九阴真经……”思谭还未说完,向东扬便一口水喷了出来。   “你!你不是吧?!你让后来的张无忌怎么混?!!”   思谭道:“你听我说完,我练了秘籍之后,又将其还给了峨眉,倚天剑听说被补铸如初,至于屠龙刀……既然张翠山按照剧情失踪,那必然也在谢逊手上。”   向东扬皱眉总结道:“那说明……剧情还是没变?”   “大致上……是这样,但是我不知道让三哥身体提前恢复其中会不会又出什么岔子。”   “思谭……据你所说,我要客观的告诉你,其中问题不是你我二人可以改变扭转的,所以不敢保证你得了黑玉断续膏对俞岱岩的作用会不会起到。”   思谭却不似昨天那般惊怯了,只笑道:“其实我已经想开了,有的事能改变就去改变,就算不能改变,只要努力过也无怨无悔。三哥就算这次好不了,二十年后也总是会好的,反正我在他身边,早点好晚点好也无所谓了。”   向东扬叹道:“你能这么想总是好的。”   ————————————————   第二日的时候,却是思谭砰砰的敲向东扬房门了。   “向东扬!!给我收拾东西准备启程!!十五分钟还不下楼就不要跟来了!”   向东扬闻声一骨碌爬起来,打开门却没看见思谭身影,连忙急匆匆穿戴起来。   思谭刚下楼牵出两匹马,等了一盏茶功夫向东扬便冲了出来。   “怎……怎么样?我,我速度……够快罢!?”向东扬弯着腰上气不接下气道。   思谭略有赞赏的拍拍他肩,笑道:“不错不错……上马走了!”思谭利落的翻身上马,一拍马背:“驾!”   向东扬却傻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看旁边那匹油光水亮的枣红马,枣红马刨刨蹄子朝向东扬一喷响鼻——   “阿嚏!”向东扬这才反应过来,朝思谭背影吼道:“别走!我不会骑马啊啊啊——”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又修了修,最近越来越当机,很多问题自己发现不了,劳烦亲们擦亮双眼捉虫罢~!关于向东扬,写这家伙不是空穴来风,大家看文到现在有木有发现坛子没个死党朋友?这在我看来是很遗憾的,向东扬这种型性格大家有木有觉得和武当那七只中的谁很搭调捏……咳咳,不多说了,大家看书时再给点后文建议罢~~~你们的督促是我的动力啊~~~~ 三十四   许婧容正坐在凳上刺绣,一针一线,勾勒出簇簇繁花。   忽然门前光线一暗,一个丁点儿的身影呼的冲了进来,伸出短短的手臂抱住许婧容双脚。许婧容一呆,忙搁下手中东西,一把将小宋青书抱在腿上:“青书,怎么了?!”   小宋青书将头埋在许婧容怀里,倔着不答。   许婧容摸摸他脑袋,柔声问道:“怎么没有同师兄练功?不怕七师叔罚你?”宋青书抬头扁着嘴愤愤道:“清微师兄越来越不理我了!”声音却是软软的清澈。   许婧容见儿子这样,不由心里好笑,问:“那清微为甚么不理青书呢?”   “这个……”小宋青书嗫嚅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许婧容笑道:“许是清微师兄心里有事,青书可不要这个时候去打扰,知道吗?”   小宋青书重重的点点头,继续窝在许婧容怀里。   清微的确有心事,他的心事还是因着思谭。   原来思谭走的时候只给张三丰俞岱岩怀远提过,其他人也都是后来才知晓的,清微也是。只是他不知道思谭去做什么了,会不会再回来,若是回来还好说,不回来的话……他又想的紧。虽然以前总是摆一副臭脸给思谭,但思谭心底的好,清微却是知道的。像那次莫声谷非要罚他,不是思谭,他也免不了受一场苦。   清微虽然小,心思却老成的很。但这次,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会想起思谭,想起那个爱疯爱笑的人,只能说,思谭在这个武当给留下的印象太深刻……   许婧容将睡着的小宋青书抱进屋里,拿起针线继续刺绣来,刚落了没两针,张松溪提着红漆食盒便跨门而入。   “大嫂!”张松溪将食盒放在桌上,道:“我把盒子给你还来。”   许婧容忙起身道:“四弟快来坐,我给你沏壶茶。”   “大嫂你别麻烦了,我就把东西给你送过来,等会子还有事要过去。”张松溪摆摆手道。许婧容看了眼那食盒,想起是给俞岱岩送糕点的盒子,不由问道:“还不知那糕点你们吃得惯么?”   “大嫂你的手艺怎会差!我们兄弟这十年嘴巴可都是你养叼了。”   许婧容听罢不禁莞尔笑道:“以后武当可不止我一个给你们做这些点心了。”张松溪一愣,随后也反应过来许婧容话中的意思。   以后六弟必是要迎娶峨眉的纪晓芙,三哥也自是同思谭在一起,还不知老五老七以后怎的。至于他……万事都随缘。   “大嫂,我去看看三哥。”张松溪道。   许婧容颔颔首:“好,碰见你大哥叫他早些回来,我……我和青书在家等他吃饭。”   ——————   “天下皆知美之……什么美恶已,皆知什么矣……有无之相生也,什么易之相成也,长短之相刑也,高下之相盈也,音声之相和也,先后之什么什么……恒也……”   “怀远……你还是别念了罢。”俞岱岩咳了咳道。   怀远将书一放,义正言辞道:“思谭走之前吩咐过我,要让三师伯你不觉得闲闷,要和你说话,要和你聊天……”   “这些……还是留着思谭来做罢。”俞岱岩只道:“好好一篇《道德经》被你念成甚么样子了,若是你二师伯在此,定要罚你一番。”   怀远抓抓头发,道:“这些字实在比练武还难。”   “练武是叫你强身健体,识字则是修身存涵,再难亦是要学会的。”俞岱岩对怀远谆谆教道。这些日子若不是怀远伴在他床前,怕是早就被相思折磨的入骨了。   他只能躺在床榻,什么都不能做,除了能听能看,能想,实在无用。怀远白日虽经常在他旁边讲趣事道书,但也有离开的时候。   往往此刻,他就会眼睛看着窗外心底念着她人。   思谭此次去昆仑是为了完成何足道的遗愿,天知道昆仑远在西域来去得多少时日。他实在是不想她离开,可他不能束缚她。   是多年在武当的熏陶,是行走江湖多年的侠气,总而言之,叫他自私,俞岱岩还做不到。他恨不得思谭现在就回到他面前,可心底又隐隐希望她慢点回来。   这种矛盾,是由于他自己矛盾的心。   他是想让思谭成为他妻子,非常极致的想。可是……自己的身体状况就像一堵无形的墙,随时阻隔着俞岱岩心中义无反顾的炽热,将他的所有爱都厚厚的包裹住。   可就算如此,也不能阻挡两心相交。   窗外翠绿的槐树叶子,层层叠叠,叶边儿已经微微泛黄,星星点点好不可爱。   俞岱岩默然长叹,突然抬眼问道:“怀远,今天是八月初几了?”   怀远看着俞岱岩古怪道:“三师伯,明儿就初一了!”   俞岱岩一怔,不知不觉间,思谭已然离开了这么久。俞岱岩些微发涩的道:“原来已经九月了……”   可是她还没回来。   ——————————————————   虽然向东扬一路吵吵嚷嚷不断,但也好在没有给思谭添任何麻烦。   思谭偶尔会产生中错觉,总觉得自己和向东扬相识已久,如同是阔别多年的老友一般。这也许是因为他们都是来自同一个地方的缘故罢,那种久违的调侃聊天,不得不让思谭感到愉悦。   “不得了不得了……我们这速度快赶上火车了!”向东扬一手叉腰一手猛劲儿摇扇子,这连日来赶路水都顾不得喝上一口,好在皇天不负苦心人,明天下午就可抵达武当山了。   “你怎的不说赶上火箭了!”思谭支着下巴,哎哎叹气。   这在她看来还是不满意的,原计划是今天晚上就到,却没想自己腿上又开始被磨的发红,不得不缓缓行程。   天气炎热,屋里更是闷的慌。向东扬从腰间解下一黄皮酒葫芦,对思谭摇摇:“去不去房顶坐坐?”   “不去。”思谭直接拒绝了他。   “你这人,怎么就没有一点浪漫情调!”向东扬兀自摇头。   思谭没有理他,而是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中。   明天就可以看见他,可如今的心理变得又如上次一般,近人情怯。她真搞不懂自己的性格,怎么能这么奇怪,明明是恨不得扑过去咬一番,却还是非要一步一步的来,思谭自己都为自己着急。   也不知道怀远有没有照顾好他,他有没有变消瘦了,有没有像她思念他一样思念她。   还有武当山上那么多人……婧容姐,不知道有没有更漂亮了;莫七,她还欠人家三个条件没办呢;清微,自己离开时没告诉这别扭孩子,也不知道会不会想她……   “你说明天会不会很值得留念?”思谭转头欲问向东扬,却发现房中空荡荡,向东扬早就不见人影。   思谭估摸着这家伙上房顶去了,想着闲来无事,这么早也睡不着不如找他谈天说地一番。    作者有话要说:向东扬压力大 啊 三十五   思谭纵身一跃,踩着瓦轻轻巧巧上了客栈房顶。   夜色之下,向东扬白衣扎眼,脚边放着他随手不离的折扇,手拿酒坛倒也觉着风流。思谭却想:向东扬不会武功,这房顶这么高他是怎么上来的?   向东扬见思谭上来的如此轻巧,扭头看了看背后的梯子,不禁感叹人比人气死人。   “过来坐!”向东扬拍拍旁边的位置。思谭就地坐下,看着一片月光夜色,突然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她想起来了,有次同俞岱岩发脾气,自己跑到屋顶上自我安慰,那场景也是这般……只是那时,怎么也猜不到他和她有这样的局面。   “在想什么?”向东扬看思谭嘴角上扬,不禁好奇。“没想什么,只是突然觉得很开心。”思谭侧过头笑道。向东扬摇摇头,拿起酒壶灌了一口。   各自沉默。   思谭叹了叹气,对向东扬道:“给我讲讲你在家乡的事罢。”向东扬拿酒壶的手一顿,对思谭笑道:“有什么好讲的,我以前的事实在不值一提。”   “我的事你几乎都知道完了,你的事我却了解甚少。”思谭捡起他脚边的扇子:“朋友有你这样当的吗?”   向东扬苦笑:“其实……很多事不去想更好。”   “我以前过的还不如现在爽快,以前虽然吃得好穿得好,可是总觉得不自由。我爸做塑胶生意,有段时间亏本,面临倒闭……最后非要……非要让我娶了他那会儿商业上朋友的女儿……”   思谭第一次听向东扬谈起往事,父亲逼着娶一个自己不爱的人……这滋味她虽不知,但也能理解苦衷。   “然后?你真的娶了吗?”   向东扬嗤笑道:“不娶还能怎样?”   “可是你不喜欢别人啊?”   “那个时候没有选择。况且那女的长得也看得过去,既然对我家有帮助,何乐而不为?”向东扬拍拍思谭肩膀,叹道:“不是所有人都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思谭,你该觉得幸运。”   思谭低着头,未答。   她自然是幸运的,因为她有她的坚持。   “可是没想到,那便宜老婆跟我结婚没一个月,就‘一枝红杏出墙来’了……”向东扬面上调侃,心中却涩然。   那时候定然心中不好受,但为了让塑胶厂重新运转起来,这些愤恨怨气都不能说,还的好言好语的讨好岳父一家,向东扬每每想起这段日子,都苦涩的紧。   思谭不知怎么安慰他,干笑着道:“只能说你魅力不够啊……”   向东扬又灌了口酒,擦擦嘴道:“我魅力不够?!知道我那会儿外号是什么不?美少女杀手!!!”   思谭笑了半晌才道:“那塑胶厂后来怎么样了?有没有……重新壮大起来??”   “……我不知道。”向东扬耸耸肩:“后来我就到这来了,以前的事谁还管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说书,好好游玩,好好吃喝,好好……”   “好好好!”思谭打断他继续唠叨,突然想起一事来,问:“你还记不记得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向东扬直接摇了摇头:“这事儿我一想就头疼,怎么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来的这……你呢?你怎么来的?”   “你想不起来?!”思谭瞪着双眼,不知怎的一颗心就砰砰跳了起来,仿佛那个未知的原因已经触手可及。   “怎么了?!”   “我……我也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来的这里……你说,其中会不会有关联?”思谭看着向东扬,希冀他给出个稳定心神的答案。   向东扬愣了一愣,忽然笑了。   “思谭,就算有关联又怎么样?还是那句话,既来之则安之,你以后就不要再胡思乱想这些了,好好想想你今后罢。”向东扬摇了摇酒壶,发现空了,随手将酒壶扔掉,道:“你回了武当准备以后怎么做?”   思谭倒是没仔细想过以后,这时却不得不想。   “不知道……但我想我应该会长长久久的在他身边罢,就像婧容姐一样。”   “婧容姐?”   “宋远桥的妻子。”   “噢……未来俞岱岩的妻子,请问你有没有想过十年之后张翠山他们回来那天呢?”   思谭被他那句称呼闹红了脸,好在夜晚看不见。   “我不会让那些事发生的。”思谭回答的很简单,这本就是她早想好的。张翠山夫妇的死,给俞岱岩造成的愧疚绝对沉重万分,她又怎会让他活在愧疚之中。   思谭埋着头道:“东扬,十年后的事现在说还太早,但是……我希望那时你能来帮我。毕竟要改变命定的轨迹,我一个人不知道能不能做到……我不希望悲剧发生,是为了俞岱岩,也是为了我自己。”   如果他活在愧疚里,活在伤痛中,她也是永远开心不起来的。   向东扬又拍拍思谭肩膀,一字一句说:“你且放心。”      依旧是那条崎岖的山路,树木却是越发茂盛了。   思谭牵着马,不时对落在后面的向东扬道:“你快点好不好!!”   可怜向东扬扛着大包小包东西,尽是思谭买给武当的礼物,一个人累的半死不活。   “你……你慢点……等等……我啊……”   思谭跺跺脚,对向东扬道:“你顺着这条路一直走,什么时候看见武当大门什么时候就到了!”向东扬立时有不好的预感:“你……什么意思?”   “我先走一步,你随后跟来!”思谭翻身上马,一抖马缰就撒蹄子跑了。向东扬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没看错,这个人,把他一个人丢这里跑了!   向东扬咬牙无比怨念道:“重色轻友!!”      话说思谭一路奔上山,远远便看见武当正门,晨门映树,顿时心中雀跃不已。恨不得大吼一声:我晏思谭又回来了!!!   思谭奔步过去,一眼便看见个小小的身影,身穿道服端端正正的立在门前。   “清微——”   清微一愣,还没反应过来面前这个一声脏兮兮的人是谁,就被来人熊抱在怀中。   “清微~姐姐好想你啊,快让我看看有没有长高了……”思谭拍拍清微脑袋,笑脸吟吟。却没想清微呆呆看了她半晌,忽的红了眼圈抓着思谭手臂哭了起来:“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思谭还没见过清微这般摸样,不禁手忙脚乱,心下又是欢欣无比,原来这别扭孩子一直都很在意她,只是倔着不说罢了。   “别哭别哭,我这不是回来了么,回来了就再也不走了!你都这么大了,又不是青书,怎的还哭鼻子!”思谭刮刮清微鼻子笑道。   清微突然想起小青书的摸样,打了个寒颤,他才不要成那副样子,登时也不哭了。   莫声谷刚一出门便看见这幅场景,不由得愣了愣神。   思谭回头一看,莫声谷正盯着她好不吃惊。   思谭站起身对莫声谷招招手,笑道:“莫七!怎么?不认识我啦?”   莫声谷这才回过神来,惊喜交加道:“思谭?!你回来了?”   “我都站在你面前了,可不是回来了么!”思谭不禁好笑起他来。   莫声□:“还好你回来了……三哥……可是想你的很……”   思谭不禁傻笑,突然想起被她扔下的向东扬,抬头对莫声□:“莫七,我……我表哥还在山下,麻烦你去接下他……他……他不识路……”   莫声谷不知为何愣了一愣,随即才对思谭点点头:“好!”   “倒是麻烦你了……”   “来者是客,谈不上麻烦,思谭你莫要有甚么见外。”莫声谷不知在想到了什么,心不在焉。   “我先去拜见张真人罢……”再怎么着急礼数也不可以少。   莫声谷笑了笑道:“师父还在闭关。思谭,你直接去找三哥就好!”   思谭想到立刻可以看见俞岱岩,顿时整颗心都飞了起来,对清微摆摆手,无比欢快对莫声谷说:“那我这就去找他!!!”   莫声谷看着思谭离开的背影,暗暗叹了口气。   清微不知道七师叔叹气是为了什么,但只要思谭能够回来,这已是很好的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三十六  可怜的向东扬,此时正哼哧哼哧的扛着一大包东西艰难的往山上爬去,烈日正当头,迎面吹来的风都燥热窒息。向东扬将衣摆扎在腰处,发丝被汗水打湿贴在脸上,哪有往日半分俊俏,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见色忘义……重色轻友……吃里扒外……”向东扬正胡言乱语着,却见一人大步朝这方走来,初看还隔百米远,片刻已尽在跟前,看那派头,又是一位会家子无疑。向东扬暗暗愎复:“这年头,人人都会功夫……”说罢,边想着给那人让路。   那人走近向东扬才看清竟是一个比自己还年轻的少年,面目虽不算俊逸但也神清气爽,至多不过十八九岁,向东扬不禁更觉自个儿不中。   那少年从他身边掠过,突然“咦”了声,又调过头阔步走至向东扬跟前。向东扬惊然,心下惊疑道:这家伙莫不是要在这荒山野岭抢劫我一番!?   莫声谷看着向东扬,暗道思谭说的表哥应是此人了罢,不由五味杂陈。   他是万万不信的。不说四哥查到思谭的消息迷雾重重,就算此人真是她表哥,这般摸样也委实难以认同。但思谭人品他自然信得过,此人既是思谭熟识,想来亦不会是那等邪佞之辈。莫声谷依旧揖礼对向东扬抱拳道:“敢问阁下可是思谭表哥?”   向东扬一听思谭名字立刻松了口气,将背上抗的一堆东西哗啦啦搁地上,拱手道:“对对对,在下就是思谭那……那表哥!”向东扬也不笨,估摸着此人是思谭叫来接他的武当弟子,也不敢造次。   莫声谷还礼道:“在下武当莫声谷,受思谭之托来接迎兄台,有失远迎还望莫见怪!”向东扬心神大震,敢情面前这人竟是莫声谷!!!虽然来武当时早有准备,碰见各种“名人”,但也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武当莫七侠,久仰久仰!”   莫声谷谦道:“实不敢当……还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向东扬复又拱拱手道:“在下姓向,贱字东扬!”莫声□:“原来是向兄。”向东扬这下不知怎么答了,他来这几年还真没有和这类人士打过交道,一时词穷。   “向兄请随我一道上山罢。”莫声谷见向东扬带了这么多东西,知他不通武艺,适时道:“向兄累了不妨歇歇,这些东西交我来。”   莫声谷说完便自行扛起那包袱,向东扬倒没料到莫声谷心地这般好,忙抢道:“这如何好意思……还是我自己来罢!”   莫声谷笑道:“向兄莫要同我争了,就当你来武当我尽地主之谊。”说罢,便大步流星朝前走去。向东扬没得他法,但叫他抄着空手看莫声谷一个人扛又实在过意不去,想来想去掏出扇子呼呼给莫声谷扇起风来。   一股凉风袭来,莫声谷本来不热也被向东扬这做法给弄得面红耳赤:“向兄……这……不用麻烦了……”   向东扬扇子摇的更起劲儿了:“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这日头正毒辣着,若是你中暑栽下去了,我不仅要扛这堆东西还要扛你,这才叫真的麻烦!”   莫声谷本想说自己不会中暑,但看向东扬摇着扇子好不快活,顿时语塞。   向东扬先前几分生疏一过,立马恢复自来熟的本性,同莫声谷说东道西谈天讲地,不多时,两人倒也熟稔起来。      ——————————————————      穿过那条走过无数次的长廊,苍劲的老槐树立在院中,一切同她走之前没什么改变,唯不一样,便是那叶子从青嫩的颜色浸成了深绿。   院外墙边走,人静不知处。   思谭此时此刻心反倒静了下来,没有先前那般激动。看着虚掩的屋门,从心底升起一丝莫名的感情。   激动的欢喜的心动不已的情绪,萦绕在心尖上,撩拨的难受。内心越是如此,面上却无波无澜,放佛回来只是很平常的事。   这本就是平常的事。   她离开,必然会回来的。只是心情情感不是由自己所能控制,每个人都这样,只要还有七情六欲,只要还有心心念念的牵绊,只要还在这个红尘……情不自禁,情难自禁。   怀远推门而出,便看见思谭静静的立在门前,一身风尘。   “思……”   “嘘!”思谭忙叫他噤声,压低声说:“他睡了吗?”   怀远回头看看里屋,悄声对思谭道:“你怎的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站这多久了?” “他每次都在这个时候睡的。”思谭笑笑:“我这才刚回来……这些日子麻烦你了,谢谢你,怀远。”   怀远没见过思谭这么认真的给他道谢,顿时手忙脚乱:“思谭,你可别这么说!要是待会儿你看三师伯瘦了、少了头发丝儿了,指不定怎么打我呢!”   思谭柳眉一竖道:“我是那样的人吗!?”   怀远心道:是谁临走之前老威胁我来着……想了想还是没胆子说。      送走怀远,思谭才转身轻轻推开门,踮起步子进屋。   还是那扑鼻的药味儿,摆设也丝毫未改,但房间却明澄亮堂多了,干燥却不闷热。窗户朝西大大敞开,只要睁眼,他便可看见成片的白云和绿树,思谭提起的心些微安定。   抬眼便能看见赏心悦目的景色,至少……他不会觉得苦闷。   思谭一步一步走至俞岱岩床前,清晰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这一刻,仿佛时间也被拉的漫长,喜悦而生涩。   俞岱岩依然静静的躺在那张床上,面目沉就,微阖的双眼下是淡淡的青色,同她离开那晚一模一样。瞬然间,那些甜蜜纠结的愉悦苦涩的情绪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整个心都被幸福的包裹起来。   思谭蹲下身子,不自禁的伸手抱住俞岱岩,将头轻轻的靠在他胸膛上。脸颊感受的温度,直入肺腑,多日来的日夜奔波,潜入王府的生死危险,一路上的相思成灾,在此刻皆化为一汪春水,安明净止。   她回来了,平平安安的回来了,这难道不该是最喜悦的事情吗?!   不离别不知相思,不相思不知相爱。思谭该是幸运的,正因为此次的分开,她才知道她有多么不能和他分开。好在……好在此番功夫没有白费,她不亏!能治好俞岱岩的伤,能同他在一起,这世上已然没有任何可以让她再费尽心机的事。   其他人的事,思谭不想管。她这一辈子就用来守候俞岱岩便是,为他喜,为他乐,为他伤,为他悲。说她自私也好,凉薄也罢,她都不想再为了谁去沾染一身浑水。她只是太了解同俞岱岩在一起的时光有多不易,所以才不愿意让这样的时光再度溜走。原谅她不是小说电影里的救世主,她除去这次莫名其妙的穿越,再普通平凡不过。   这次回来,便再不离开。   思谭就静静的靠在俞岱岩胸膛,任流光搁浅,天底下最动人的事,便是依偎在心爱的人怀里,矢志不渝。   “回来了……?”   “嗯,回来了。”思谭一字一字,无比坚定的落在俞岱岩心上。   “你是不是被我吵醒了?”思谭扬起头,又细细的看了看俞岱岩面容,眨了眨眼心下却越发喜欢了。   俞岱岩微然笑道:“你一来此我便醒了。”   思谭见他这样说,心里又是欣喜又是好气,开始不敢打扰他睡眠,连大气也不敢出;先前淡然的外表下,是江水般汹涌的想念。思谭这下却再也忍不住,鼻尖发酸一把将俞岱岩抱住,颤着声告诉他说:“三哥……我回来了!我回来了!!!我好想好想你……”   每时每刻都在想你。   俞岱岩听着思谭的话,心底亦是满腔的柔情温盈,她想着他,他又何尝没有想着念着她呢?   好在她回来了,只要她回来了。   俞岱岩想抬手抱住思谭,却只能是想想,千般万种心思终究只得叹道一句:“以后便不要再走了罢。”   思谭将脸埋在他怀里,闷声道:“不走,再也不走了。”   她今后要做的,就只是陪在他身侧。   思谭想到如今黑玉断续膏在手,三哥伤愈指日可待,不禁万分欣喜,抬头对俞岱岩道:“三哥……我告诉你一个消息,你莫要太激动。”   俞岱岩不知思谭说这个是何意,问:“甚么消息?”   思谭看着俞岱岩双眼,极致真恳的说道:“三哥,你的伤可以治!”   你的伤可以治!   六个字像是重锤一般狠狠的敲在俞岱岩心上,俞岱岩经久不变的神情在此刻陡然碎裂,思谭不会骗他……难道……难道连师父都说他这辈子只能做废人之后……他还能有希望?!!一时间俞岱岩脑海一片空白,看着思谭不确定的又问了一次:“思谭……你刚才说什么?”   思谭哪里见过俞岱岩这般样子,想起他身遭此祸之苦,登时便红了眼眶,抱着俞岱岩大声道:“我说……你的伤能治!能治!你能重新站起来!能继续拿着剑行走江湖……三哥,我没有骗你……你的伤一定能治好!!!”   俞岱岩渐渐平复下来,心中虽还是激动不已,却不似方才那般魂不守舍。他残废这么久,很多事早就看开了许多,能治好固然是喜事,但若是空欢喜一场他也不怨。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他虽做不到十全,但也能学三分。祸兮福所依,福兮祸所伏,很多事看开了便不会那么郁结在心,至少他如今能从阴影里走出来,这就足够。   俞岱岩这才道:“思谭……我以为我把很多事都看开了,却没想到还是会为了这件事动怀。” “你又不是和尚,自然做不到六根清净……况且,这对你是极大的好事。”思谭抹抹眼角,从怀里掏出她保护的严严实实的瓷瓶,对俞岱岩道:“三哥,这是我……昆仑秘药‘黑玉断续膏’,此药可愈任何断骨,哪怕是你身上那等粉骨重伤……除了需多费些时日,调养得当自会同往常一样!”   俞岱岩看着那月牙白的瓷瓶半晌,方对思谭叹道:“你……从何得来此物?”   “我去昆仑时……跟当派掌门白鹿子提及过你的伤,于是乎就将此药给了我啊……”思谭偷眼看俞岱岩,见他似是不信,干笑道:“白鹿子为人挺好的……热情好客,呃……为人友善,仗义,还很大方……”   俞岱岩却是皱眉道:“我行走江湖时也听过此人名号……但听说此人是与人合谋害了昆仑前任掌门方坐上如今位置……思谭,这黑玉断续膏可真是他予你的?”   思谭心里发毛,差点儿露馅:“他以前为人怎样我是不知,但对我却是极好的,想来是因我师父的关系罢……说起来,我比他辈分还大呢……”   思谭这么一说,俞岱岩倒也没继续刨根问底,正要开口却听得院外有人扯嗓子高喊道:      “表妹——我狠心的表妹呐——”    作者有话要说:表示【莫声谷。道】这个词语也会被和谐。。orz 三十七   清微正沉浸在思谭回来的喜悦之中,一抬头远远看见两人偏偏倒到相扶而来,再仔细一看,那身穿蓝衫的不正是他七师叔么?!   可……可是七师叔怎么紧握着旁边那白衣人的手?!清微差点被眼前景象吓的滚下台阶,忙快步迎上去。这才看清楚那白衣人泪涕交纵的抬着左臂,七师叔死死握住那人左掌,却还是有鲜血从指缝浸透而出。   “七、七师叔!我这就去禀报师祖!!!”清微这一吓非同小可,以为是有人挑衅攻上武当山来了,转身便朝张三丰闭关的方向跑。   “清微!回来!”莫声谷忙喊住他:“没出甚么乱子,只是……向兄不小心受伤……师父正在闭关重要时期,切莫打扰他老人家!”莫声谷又将背上一大堆的杂货放下,对清微道:“这是思谭表兄送来的礼物,你去叫人来拿下去罢。”   清微应了是,这才发现莫声谷腰间空空如也,不由怪道:“七师叔……你的佩剑如何不在了?”岂料向东扬一听这话面容一僵,对清微龇牙道:“小屁孩问那么多干甚!”清微一怒:“你!”   莫声谷哪知向东扬受了伤还耍嘴皮子,忙道:“向兄,你若再不进去包扎,这只手恐怕要废了。”   向东扬被他这话吓得不轻,怪叫一声,拉起莫声谷便跑。      原来两人一路行来,不知不觉便谈到剑术刀法来,向东扬虽不会武,但嘴上功夫却耍的极好,向东扬见莫声谷腰间悬剑,一时兴起,非要解下来瞧瞧。莫声谷怕他伤了手,才道了句小心,向东扬这个马大哈便把自己手划拉了老大一条口子,顿时血流如注。向东扬条件反射的将剑一扔八丈远,莫声谷想救也来不及,还是先下手如电忙点了他手腕上几处大穴,眼睁睁看着陪伴自己多年的佩剑掉下山崖。   向东扬事后一个劲儿给莫声谷/道歉,好在莫声谷被就是宽宏大量的人物,即使心中不愉也不会责怪在向东扬身上,要怪就怪自己武功还未好到可以一边救人一边救剑的地步。   ————————————————————————————————      向东扬甫一进俞岱岩院子,便扯起嗓门喊道:“表妹——我狠心的表妹呐——”   屋内的思谭打了个激灵,俞岱岩诧异道:“思谭?”   “三哥……等会再给你介绍罢。”   思谭刚站起身子向东扬便推门而入,后面还跟着一脸郁结的莫声谷。莫声谷对俞岱岩思谭点点头道:“三哥,思谭。”   思谭无视向东扬在一旁龇牙咧嘴,对莫声□谢说:“小七,麻烦你帮我把他带过来了!”   莫声谷忙道:“思谭……这你就言重了……”   “我才是严重啊!喏,表妹……你看看!你看看我这手!”   思谭这才看见向东扬包扎的严严实实的手,惊道:“你……这才分开几个时辰你就惹了一身伤回来?!”   向东扬干咳两声,转移话题道:“思谭,你都不给表哥介绍介绍?”思谭暗暗给了他记眼刀,转过身道:“这位是武当莫七侠,你该认识了罢?”   “是是是……刚才还麻烦莫七侠引路……”向东扬不等思谭继续,不知怎的一提起莫声谷他就想到被自己弄丢的剑,心虚的紧。忙走至俞岱岩跟前,笑道:“这位肯定就是我未来的妹夫了!”   思谭如果在喝水,定会喷向东扬一脸!   俞岱岩听了这话,倒没做多吃惊,心里反而是高兴的,笑了笑道:“在下武当俞岱岩。”   向东扬说:“我知道我知道……表妹成天念叨的就是你……”   “表哥!”   “妹夫啊……其实我此番来武当是有一事相求……”   “向东扬!”思谭脸颊滚烫,偷眼看了看身旁面无表情的莫声谷。这个向东扬,能不能等没人了再胡说八道!   “向兄但讲无妨。”俞岱岩倒是很想知道求什么事。   向东扬对俞岱岩笑眯眯道:“我来替我表妹求亲呐!”   思谭再忍不住,一把扯过向东扬,恶狠狠道:“你不许再说话!”俞岱岩却是听了向东扬的话,久久回不过神。   他自然是想的。   就算向东扬不来求亲,他也必定会去提亲。思谭的身世他不想去深究,以往的身份都不重要,就算她以前是皇家贵胄,是朝廷要犯,是路边乞丐……统统都不重要!他爱的是思谭这个人,是现在的思谭。若是他不知道自己会有痊愈那天,他也许会犹豫;但如今思谭说可以治好他,他俞岱岩又怎么能放手?!   思谭不知俞岱岩是这么想的,她虽了解俞岱岩对她情深意重,但这嫁娶之事还从未听他表过态,就连临走那次的脱口而出,都是她半羞半就的开口。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身体的原因,思谭总是觉得自两人相处以来,一直都是她主动,俞岱岩被动。   虽然俞岱岩对她的情谊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自己也知道他是很爱很爱自己的,可是……到了这谈婚论嫁的关头,自己却没有了信心。俞岱岩会不会娶她……会不会?万一他不想又怎么办……   思谭嗫嚅半晌,绕着手指道:“三哥……你不要听我表哥胡说……你不想……我绝不会迫着你……”   向东扬听思谭这么说,以为俞岱岩竟不肯娶思谭,顿时又吃惊又气怒:“俞岱岩?!你竟然不肯娶我妹子!??”   俞岱岩听这话急了,呼吸一滞顿时咳嗽的撕心裂肺说不出话!千万莫要误会,他怎么会不愿意娶思谭呢!他就是一千个一万个的原意啊!   思谭一见俞岱岩咳嗽,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忙跑过去将他扶坐起来顺背:“怎么了?!!怎么突然咳嗽起来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莫声谷忙倒了茶递给思谭,思谭又慢慢给俞岱岩饮了才平缓下来。   俞岱岩缓过来,对思谭安慰道:“我没事,只是向兄刚才说的话让我骇然了……”看着思谭焦急的脸,俞岱岩觉得天下最幸运的人便是他自己。   “思谭,你听好,我俞岱岩这辈子只娶一人,便是你,也只能是你。”   思谭拿着茶杯的不禁痴了,痴的是俞岱岩此时此刻的神情,亦是自己满心情意的痴恋。思谭心知莫声谷向东扬还在此,但依然红着脸回应,声如蚊呐:“三哥……我也只嫁你一个!”   向东扬在一旁看得甚为欢喜,若是可以拍手他定是要响响亮亮的鼓个掌先。向东扬一把拉过还在发呆的莫声谷,对思谭俞岱岩二人道:“喏!今天我和莫七侠就做了你二人订婚见证,快好好商量个良辰吉日,我们可还都等着喝喜酒!!”   思谭同俞岱岩相视一眼,复又低头抿唇欣笑。 作者有话要说:PS:明天元旦断炊一天,后天继续~~祝大家过节愉快!!!~ 三十八   一炷香燃尽,镂花的红木房门依旧紧闭。   思谭缴着手指心里七上八下,想来来回回踱步子,却又怕被里面人听见,只得垂首恭恭敬敬站着。   一大早殷梨亭便来传话,张三丰找她有事相说。思谭想来想去只怕张三丰找她是说亲事的,张三丰不来找她她也是要去拜见一番。不为其他,这黑玉断续膏的用法还得找武功最博大精深的人来施思谭才放得下心,只是总不好意思推门。   “你在外也站了这么久,进来罢。”   思谭被房里传出的声音吓了一大跳,原来张三丰早就知道她在门外了,不禁想找个缝儿钻进去。思谭深呼吸两下,方伸手推门而入。   房正中悬挂一个笔力苍劲的“道”字,一尊香炉紫烟缈淡,张三丰背对思谭负手而立,似是观赏墙上字画又似打量思谭。   思谭不敢不恭,无论是多少年她相信她对张三丰的敬仰也不会改变。思谭行礼道:“晚辈拜见张真人。”   张三丰转过身来,当真仙风道骨。对思谭虚拖一扶,微微笑道:“思谭又何必如此见外。”   思谭听了这话不由脸一红,想起俞岱岩的伤势,忙从怀中掏出黑玉断续膏,递给张三丰道:“张真人……此黑玉断续膏乃是我……昆仑秘药,三哥伤势能好与否,皆仰仗此物。但晚辈不通半点医理,这治伤一事还得劳烦真人亲自来做,方保得万无一失。”   是不是真的万无一失,她自己也拿不准。张无忌给俞岱岩殷梨亭治疗时貌似以乾坤大挪移为辅助,但这年头张无忌还是个小屁孩,她哪里等得到张无忌长大?将黑玉断续膏交给张三丰,再怎么也捏在她手里强得多。   张三丰拔开瓶塞,瓶中药膏犹如黑色玉石打磨成,芳香扑鼻清凉不腻,只这雕镂精致的药瓶便知此药是极为难得的上品。   “思谭,你说此药名为黑玉断续膏?”   “正是,可接断骨续经脉。”思谭生怕张三丰再问,忙道:“还请真人及时给……给三哥医治。”说完自己就羞赫起来。   张三丰倒不察觉,将药瓶收入怀中道:“且让岱岩调养仔细七天打好基底,再着手医治不迟。”思谭想来也是,如果底子没养好治起来也麻烦的紧。   张三丰看了看思谭,状似无意的问道:“思谭祖籍何处?”   “祖籍……漳州。”思谭恰好抬眼看见张三丰眼神,说话不禁磕巴。不知怎的,她总觉得张三丰的眼神洞穿人心,是不是人活到他那个岁数都是如此呢?可她师父和张三丰一比,又是相形见绌了。   张三丰捋捋雪白的胡子,点头道:“漳州不错,人杰地灵。思谭在那里可又住了多少时日?”思谭不知张三丰问此何意,只答:“十三岁以前一直常住,后来便跟了先师。”   “哦?”张三丰缓步走至思谭面前,道:“思谭父亲做过私塾先生,难道不曾在当地县衙落户?”   思谭此时哪里会想到有人将她家底细都细细打探了一遍,登时心便悬了起来,就算她再不济也知道落户县衙的重要,只好硬着头皮道:“自然是……落过户籍的……”   张三丰听思谭还不从实招来,不禁长叹一口气。   思谭被他这一叹气吓得几乎魂不附体,她这一辈子最怕的就是别人问起她身世,这躯壳的身世她自己都不知,自己本尊的身世又怕吓着旁人。她怕她一说,别人就直接把她当妖魔鬼怪抓起来烧个干净。   张三丰又摸了摸胡子,气定冲淡道:“思谭,你说你乃漳州人,可漳州并无你户籍;你说你父亲乃做过教书先生,可漳州三十年间没有一位教书先生姓过晏;你说你家曾遭遇大火,可漳州一带并没有那户姓晏的人家遭此劫难;昆仑比我派后创,从没听过这黑玉断续膏一说……”思谭越听越悚然,到最后如同一盆冷水兜头淋下,腿一软便咚的跪在地上。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怪自己当时信口开河胡说乱诌,想要反悔却来不及,如今被张三丰揭穿,思谭只觉得像是被人生生扒开皮,露出血肉。   “张真人……那黑玉断续膏绝无半点虚假!!”思谭魂不守舍,心中一团乱麻,她不知道张三丰说出这些何意,但黑玉断续膏却万万怀疑不得!   张三丰见思谭跪下,也是于心不忍,他本无意这么做,可事关俞岱岩终身,无论如何他这个做师父的也不能眼睁睁埋下隐患。思谭的隐瞒,便是隐患。即使她的的确确没有加害武当,加害任何人的意愿。   “思谭,事到如今你还不肯明说?”张三丰叹息道。   思谭不禁苦笑,明说甚么?说她是个借尸还魂的人么?不说张三丰不会信,便是她自己也觉得荒谬。思谭良久才道:“张真人……无论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思谭绝不会做出甚么违背江湖道义的事情……思谭身世实则自己也不知,除了这一件事,便再无欺瞒!况且……况且思谭早已认定俞岱岩此人,又怎会做出甚么对他不利的事!!!”说到最后,思谭不禁悲从中来,难道自己一片痴心好意竟惹得他人怀疑么!?   张三丰“哎”的长叹,一把扶起泪眼婆娑的思谭,道:“思谭且莫怪我老人家,说出此事只想一解心中疑窦,你对岱岩的好我自然看在眼里,他对你的情意我也知晓,功过定论不会因你隐瞒而鄙夷。无论如何,还望你莫将今日之事放在心上,你同岱岩过得好,那我也就宽心矣。”   思谭眨眨眼睛,似是不信张三丰就此“放过”她,问:“真人你不怪我欺瞒一事么?”   张三丰笑道:“孰是孰非有谁可怪,你这又不是甚么大事更无从怪起。”思谭伸手忙抹干泪水,暗道:刚才真是被吓破胆了!若是张真人教她马上收拾东西滚蛋她也是怨不得半句的。当即便行礼道:“谢谢真人!!!”   “唔……”张三丰一捋胡须笑说:“十一月中旬倒是一个吉日。”   思谭一时半会没理解过来,睁大眼问:“甚么吉日?!”张三丰笑眯眯的看着思谭,摇头不语。思谭刹那便想到张三丰是在说她和俞岱岩亲事,不禁舌头打结:“真……真人莫开玩笑……”   张三丰佯怒道:“怎的还叫真人。”   思谭有觉如坠云里雾里,一会儿大悲一会儿大喜,好不劳神。听张三丰这么说,心中一块悬着的石头踏踏实实落地,当即便响亮的唤了声:“师父——”      ————————————————————————————————————   “这西门庆道:‘——罢!罢!罢!一不做,二不休!’王婆道:‘这是斩草除根,萌芽不发;若是斩草不除根,春来萌芽再发!官人便去取些砒霜来,我自教娘子下手!等这事了,却要重重谢我!’这西门庆便去真个包了一包砒霜来,交与王婆收了!”向东扬一拍石桌上茶碗,刚要继续讲下去,却见走廊处转来一人,正是莫声谷。   向东扬笑嘻嘻的伸出手向莫声谷打了打招呼,岂料莫声谷像碰见什么不敢看的东西扭头就走。向东扬举着手站在那里好不尴尬,弄不懂这人昨天还好好的,今儿个是怎么了。   清微见向东扬讲到一半没下文,扯了扯他伤了的左手:“那个卖包子的到底有没有被毒死?!”   向东扬被碰了伤处,疼的鼻子嘴巴歪成一团。却也没有闲心和清微拌嘴,见莫声谷没走远,拔足便追了过去。   小宋青书这下不干了,一把抱住向东扬小腿,奶声奶气道:“你还没说潘金莲和西门庆进了屋子干甚么去了!”   向东扬暗想这孩子应该叫“宋黄书”才对!屈指一弹小宋青书脑门:“他们进屋子去练功了!”小宋青书被向东扬这一弹弹坐在地,立即哇哇大哭起来。   向东扬一边后退一边敬礼对不起,最后直接转身大步追莫声谷了去,他定要问问莫声谷为什么见了他就跑,莫非是害怕他又把剑给他弄丢?可这莫七侠看起来不像是这样的人啊,他来武当最熟的除了思谭和他那个妹夫,就是莫声谷莫七侠了!这要不理他,总得说个一二三四五罢!   话说思谭从张三丰那里过来,恰好看见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宋青书,和一旁急的抓耳挠腮的清微。思谭连忙跑过去将他抱起来,恶狠狠的问:“哪个敢欺负小青书了!!?”   清微忙道:“向东扬!”   思谭问:“他怎么欺负青书了?!”   清微还没说,小青书便道:“他不给我们讲完西门庆潘金莲就跑了!”思谭嘴角抽了抽,咬牙切齿的问清微道:“他给你们一群小孩子讲潘金莲?!!”   思谭这么愤怒是以为向东扬在讲《金/瓶/梅》的潘金莲,确实是误会了他。   清微点点头:“潘金莲和西门庆。”   思谭看着一脸纯真的青书,又看看少不更事的清微,心里大怒:好你个向东扬,这么年幼可爱的孩子,你也下得了嘴!!! 作者有话要说:求花花~ 三十九   “莫七侠!”向东扬实在追不上莫声谷,左手又疼的厉害,只得朝他背影一声大喝。   这一下莫声谷算是站住了。   向东扬看他是绝对不会再跑了,才慢悠悠走过去,用右手拍拍他肩膀,问:“莫七侠怎的见了我就跑?”   为什么见了他就跑?这便是莫声谷自己也答不上来。他也不知为何不想见向东扬,若说是气他将自己佩剑遗失,决计不是这么回事。若是讨厌此人,更加不可能。   莫声谷一时半会想不出来,转过身道:“向兄……这是哪里话……”   “甚么这里话那里话,你见了我分明跑得比兔子还快!”向东扬见他支吾,便认为莫声谷还在气他将剑给扔了的事,当即将手中折扇塞给他,哼道:“这折扇虽不如你宝剑,但也算得上我向东扬信物。待此后我向东扬发迹,你只需拿此物来,自然还你把剑来!”他说这话不过是赌莫声谷人品,什么日后发迹再奉还更好的宝剑全是胡说八道。   莫声谷一听此话信以为真,手忙脚乱道:“向兄!在下绝无此意!你却是误会了!”   向东扬见他这样,心里偷着乐,正色道:“那你为何见了我便扭头离开?”   “这……”莫声谷叹道:“我自己也不清楚,想必是一时蒙了心罢……”向东扬问道:“你真没有怪我?”   “决没有!”莫声谷将折扇递给向东扬:“故此这扇子向兄还是收回罢。”   向东扬摆摆手不接,道:“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的道理,就算你日后不拿这个叫我‘还债’,我也是要赔你样东西才算得上心安。”   向东扬不收,莫声谷又不可能将扇子扔了,只得道:“既如此……在下就代向兄保管此物。”向东扬见他收下了,自觉自己贿赂成功,哪管他是保管还是中饱私囊,拍拍莫声谷肩膀笑道:“莫七侠也别向兄向兄的叫了,我听起来着实别扭,不嫌弃就称我一声‘东扬’便可。”莫声谷/道:“东扬……也别称呼我莫七侠,你是思谭表哥,自然……”   话未说完,便听得有人喝道:“向东扬!原来你躲在这!”   莫声谷一回头,正好看见怒发冲冠的思谭,一手抱着小宋青书,一手牵着清微。   向东扬不知思谭怎么发这么大火,依旧笑嘻嘻道:“嗨~表妹!”思谭看莫声谷也在这,不好发作,对向东扬说:“等会再跟你算账!”   “小七,你和我表哥在这做什么呢?”思谭一眼看见莫声谷拿着向东扬从不离手的折扇,瞪着眼将两人看个遍。   莫声谷竟被思谭看得心虚,咳了咳道:“只是恰巧遇见罢了……对了思谭,师父一大早叫你去作甚么了?”   这下又换做思谭心虚了:“没甚么大事。”   这时小宋青书突然指着向东扬道:“快讲潘金莲和西门庆的故事!”   莫声谷一愣:“甚么潘金莲西门庆?”   向东扬无视思谭眼刀,对莫声谷干笑道:“我方才给他们说书呢……”   莫声谷点点头,对小宋青书和清微道:“今天你们还没练功,随我去后山罢。”   “啊?!”清微顿时脸就垮了,心道怎么七师叔还记着呢!小宋青书还不死心,但一看莫声谷脸色,只得从思谭怀里下来,心不甘情不愿的认命。   三人互相告了辞,思谭突然喊住向东扬,正色道:“我有要事跟你说。”   ——————————————————————————————————   “照你这么说,张真人却是怀疑过你的来历了?”向东扬摸着下巴,思忖道。   思谭握着双手,来来回回走着,道:“若当时真人再逼我的紧了,难保我不会全全说给他听。”向东扬想了想道:“我的观点和你不一样。依我看,就算你说了你的来历,张真人……又或是俞岱岩,都不会因为这个而憎恶你的,你这么东想西想,确实对他们太没有信心了。”   思谭怔忪半晌,她完全没有想到过这层,愣愣道:“你说的不错!三哥……三哥绝不会因为此事而鄙苛于我……但我还是不敢……不敢担这丝毫风险。”   向东扬蹙眉说:“你已经离不开这里了。”   “是……离不开了。”思谭也知道自己把这里看的太重太重,可这又不是自己能管得住。   向东扬摇摇头叹道:“随你罢……你还有什么事要给我说?”   “有!”思谭霍然抬头说:“你不许给小青书和小清微讲那些劳什子东西!”   向东扬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我给他们讲四大名着都不可?!”   思谭不听他说,道:“行啊!要讲就讲讲九年义务教育教科书的内容,别尽弄些歪门邪道的说!”   向东扬嗤道:“那我还不如给他们讲‘倚天屠’……”后面两字还没说出来就被思谭一把狠狠捂住嘴:“不要在这胡说八道!!”   向东扬被思谭捂住,憋得满脸通红。思谭放开他,又说:“千万不能提起这个!!你听见没有!!!”向东扬顺了顺气,指着思谭道:“我……我懒得理你!”   思谭见他这样,没由来觉得心烦意乱,一句话不说转身就走,徒留向东扬一个人在那郁闷不已。      ————————————————————      “思谭?”俞岱岩见思谭自从进了屋便不说话,坐在床边握着他手发呆。   思谭回过神,对着俞岱岩笑道:“我在。”   “师父找你去说了甚么?怎么觉着你心神不宁的样子?”俞岱岩问道。   “我高兴呀!”思谭笑的更愉快了:“师父将我叫去说我们的亲事,怎能不高兴!”俞岱岩一愣之后,便也笑了。思谭既然不叫张三丰“张真人”,这足够让他欣悦。   思谭道:“你这几日定要好好调养,师父说了,待你底子养好了便开始医治……”一想到俞岱岩不久便可重新站起来,心里更喜,情不自禁道:“三哥!你马上就能好了!”   俞岱岩见思谭高兴,心里也是高兴。他虽不太仰仗这莫名其妙的黑玉断续膏,但只要能有亦是希望,也是值得的。“思谭,其实这副身子能不能好已经不重要了……只要你在我身边便是最好的……”俞岱岩这么说,亦是说出心中真真实实的想法,他瘫痪在床这么久,能不能好真的不重要。只要思谭在他身边,每天都是光明的,每时每刻都是幸福至极的。   思谭听他这么说哪能不喜悦,笑吟吟的搂住俞岱岩脖子,叹道:“三哥,无论如何你这伤我都会给你治好的!你只要个‘最好’,我却要你‘更好’!”   俞岱岩一时之间倒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只含笑闭眼,感受着身边人的温暖。   自从张三丰说了要俞岱岩打好底,思谭便整日变着法给俞岱岩改善,从来不爱看书却天天捧着各种养生调理的书津津有味。   俞岱岩自是不会阻止思谭,她做什么他就吃什么,哪怕那味儿再怎么奇怪难言。有次向东扬好奇,偷偷尝了一勺,愣是一整天都食不下咽。看着俞岱岩面不改色的喝下去,顿时佩服的五体投地。   虽然思谭做的东西难吃,但也的确有效,俞岱岩的身体状态越来越好,对他的治疗只会百利而无一害。   ————————————————————————————   九月十一,下山历练的殷梨亭刚回武当,便听得张三丰正在给俞岱岩治伤的消息。殷梨亭心下大疑:早前师父不是说三哥这辈子都……怎么又开始医治?莫不是……莫不是三哥病情加重?!!   殷梨亭越想越惊,越惊越怕,已经骨碎经断的三哥倘若病情加重,这、这……殷梨亭不敢再想,眼圈一红,连包袱都没来得及放,登时便朝俞岱岩院子奔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卡文了。。泪目 四十章   殷梨亭的梯云纵从来没发挥的像今天这般,所经之处如一阵风刮过。心急火燎的赶到俞岱岩院子,张松溪、莫声谷、怀远等人皆在,院中聚满了人,个个神色焦灼,更让殷梨亭一颗心提了起来。“六哥!”还是莫声谷眼尖,大声朝殷梨亭喊到。殷梨亭几个起落奔至莫声谷面前,来不及跟他叙叙,看了看紧闭的房门一把抓着莫声谷肩膀,颤声问:“三哥……三哥怎么了!?”莫声谷被殷梨亭这般模样吓了一跳,半天抖不出字,倒是张松溪看出殷梨亭所为何事,忙安他心道:“六弟,你莫要想歪了。师父和大哥二哥正在屋里给三哥医治伤势,不日便可大好。”殷梨亭一愣:“医治!?”他三哥的伤势不是说一辈子都只能瘫痪在床么!?但只要不是病情加重,其它也就不担心,想到此处,殷梨亭顿时舒了口气。张松溪笑道:“思谭不久前回来带了她本门圣药,不管如何,总还是要试一试。你恰好今日回来,说不定正可以看见三哥活蹦乱跳!”殷梨亭被张松溪三两句一说,心中放松,这才问:“思谭也回来了?怎没看见她踪影!?”张松溪失笑的摇摇头,伸手一指坐在廊下魂不守舍的女子。   正是思谭。   殷梨亭快步走至思谭面前,只见思谭看着房门眼神未曾移开过,连他来了也没反应,不禁惊问道:“思……思谭?”   “嗯?”思谭抬头一看方回过神,站起来拍拍衣裙笑道:“小六甚么时候回来了?!”她一直在关心着屋里,外面却甚么都装不下了。   殷梨亭说:“回来不到半刻,就立马赶来了。”思谭点点头道:“我回来的时候你竟然不在,三哥说你去游历,我方还不信。”   殷梨亭疑惑道:“为何不信?”他们时不时下山也是很正常的事,倒不知思谭为何不信了。思谭笑睨他一眼,道:“小七说你此番定是去了峨眉……”殷梨亭当下大窘,连忙摆手:“这……这是万万没有的事!”   思谭想到他终究不会和纪晓芙在一起,还因此困苦多年,实在于心不忍。若是从前,她是决心不会管别人的情感纠缠,但殷梨亭不是别人,以后……以后终会是一家人的。想到此处,思谭更不愿他陷入其中,不管她劝解能不能起到作用,无论如何也是要告知他一番。当即便正色道:“小六,我有一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殷梨亭见思谭神色,心里隐隐觉得七上八下,只道:“思谭你但说无妨。”   思谭想了半天不知从何开口,总不可能直接说:你指腹为婚的妹子有自己喜欢的人了,算了啦你这辈子没机会啦,自个儿另寻新欢罢?只能迂回婉转的说:“我给你讲一个故事罢。”   殷梨亭不知思谭葫芦里卖什么药,听她继续说。   “漳州有一户姓王的人家,这家人有个貌美如花的女儿。这王家自幼便同隔壁张家的儿子指腹为婚……”思谭愣了愣,这故事是不是太明显了?!转而一想,反正殷梨亭迟早是要知道,明不明显也无所谓:“咳咳,那个王家女儿和张家儿子指腹为婚……本来这事是再无更改,岂料那王家姑娘有天出门游玩,同另一赵家公子相识,这赵家公子长的是玉树临风,器宇轩昂,人见人爱车见车载……我不是说张家公子不好,反正这王家姑娘是喜欢上赵家公子了,两人很快便两情相悦甜甜蜜蜜……”   思谭偷眼看了看殷梨亭,见他认认真真听着,没什么不对劲儿,便继续编道:“可这件事终于被王家姑娘的爹发现,要王家姑娘与赵家公子断绝往来,王家姑娘肯定不愿意啊,就说:‘不如把张家公子找来,问问他的意见,是放手让有情人终成眷属呢?还是继续困苦纠结下去?’”   思谭这时轻声问:“小六,如果你是张家公子……你待如何?”   殷梨亭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半晌才道:“思谭……你是不是知道甚么?”   思谭想什么都不说,但逃避绝不是办法,迟早是要面对。   “是。”殷梨亭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不会从思谭这蹩脚的故事里听出来,这张家公子王家姑娘,说的不正是他和纪晓芙么?“回答我刚才的问题罢?”   殷梨亭不知在想什么,良久苦笑道:“我若是那张家公子……定是要让他们……让他们在一起的!”   这孩子就是太纯良了啊!思谭心里捶足顿胸,恨不得把杨逍那货抓起来打一顿,或者说纪晓芙同殷梨亭本就不配,小六值得更好的人去爱他!   “我不希望你因为此事而郁郁寡欢。”思谭希望他能看开,他本就不应该因为这些而羁绊。   殷梨亭愣了愣,方问:“思谭……你知不知道,那‘赵家公子’是何人?”   思谭摇了摇头道:“她当初给我说的时候,并没有提那是何人。”   “也好……也好……”殷梨亭连声道。   思谭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容易,殷梨亭不哭不闹,这倒是让思谭惴惴不安。或许此时她说的尚早,殷梨亭还没有对纪晓芙情根深种的地步。   思谭正要再说,却见的房门突然打开,宋远桥从中走出,满头大汗,鬓发皆湿。思谭当即也顾不得殷梨亭,对他道:“你自己能想开便是最好!”连忙跑到宋远桥身前,问:“大师哥,三哥他……他……”   “思谭,你莫急。”宋远桥安声道:“师父和二弟正在给他上药,不会有大碍。”   思谭这才稍微放下悬着心,对宋远桥道:“大师哥你也累了,快休息下罢。”   宋远桥点点头,就势坐在槐树下的青石上。   思谭望着房门,心下又是酸苦又是甜蜜。她恨不得能代替俞岱岩去受了这一身伤势,看着他受这些痛苦自己更是难过。   她相信俞岱岩此次定能大好,不说黑玉断续膏奇效,有张真人在……一定不会出甚么其它状况罢?思谭不知不觉抓紧了衣袖,她知道,自己已经不能承受任何岔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被人催产的结果……就是字数不够,语言不通 四十一   直到夜幕四合,张真人还没有出来。   思谭担忧得紧,心里好似有只蚂蚁爬来爬去,但碍于宋远桥张松溪等人都在院子里,自己又不敢做什么出格的事。   众人又等了半个时辰,终于听得“吱呀——”声响,却是俞莲舟缓步出来。   思谭连忙迎过去问道:“俞二哥,怎么……怎么样?!”   俞莲舟道:“你且安心,师父说已无大碍。”殷梨亭一听此话,喜不自胜:“二哥!你的意思是说三哥可以恢复如初了?!”   俞莲舟摇摇头,思谭心神一紧,生怕俞莲舟说什么不好的来。   “能不能恢复以前武功不敢保证,但要活动自如已没有大碍。”俞莲舟想到此处也是欢喜,语气也不由轻快了些,不由对思谭道:“不管怎么样,思谭,这次武当上下必会感激于你。大恩不言谢,此后也是一家人了,感谢的话俞二哥就不再多说。”   思谭倒没想到向来寡言的俞莲舟会跟她说这些,一时可以用受宠若惊来形容,忙道:“俞二哥,你、你可千万别这么说……”   莫声谷抢道:“二哥!二哥!我们可以进去看看了罢?!”   俞莲舟笑道:“不急不急,你们先跟我去吃饭。思谭进去看看三弟罢。”   “哎!”思谭欢喜的应道,一弯腰进了屋。   张三丰正在给俞岱岩活脉压穴,见思谭进来点点头又开始运功。思谭不敢惊扰,站在一旁静静看着。   想是到了最后关头,张三丰额上起了一层薄汗,而俞岱岩更像从水里捞出来。四肢关节都裹着厚厚纱布,双目紧闭痛苦不堪。   思谭在一旁看的心疼至极,紧捂着嘴不敢出声。   不过片刻,思谭却觉得等了一个世纪。   俞岱岩终于受不住晕了过去,张三丰这才收功,抹了抹额上的汗珠,眉角眼角都是笑意。   “思谭,你过来。”张三丰突然对思谭招招手。   思谭忙走过去,蹲□子仔细看了看晕过去的俞岱岩,想帮他擦汗却又不敢,这才抬头一脸担忧的看向张三丰。   张三丰笑笑:“勿用担忧,你那药神奇的很,实属旷世奇药。岱岩这是太累了晕过去,不足半月便可活动。”   思谭听张三丰都这么说了,一颗心终于放下,这么久以来从未这般舒坦。   “师父!”思谭看了看一旁睡着的俞岱岩,复又轻声道:“师父……三哥这可要多久才能醒来?那我、我该怎么做?!”   一时之间,太多情绪涌上,思谭脑子里一团浆糊。   张三丰一捋胡子道:“你就做好饭菜等他醒过来便是!”   “我待会教松溪前往镇子里做一架木轮椅来,岱岩虽说现在已无大碍,但日后的康复更是重要,万一未调理得当,旧病复发也不无可能……”   思谭忙道:“我一定倾尽全力照顾,不会让‘可能’发生的!”   ——————————————————————————   俞岱岩一睁眼,便看见思谭支着下巴打瞌睡。   “思谭……”   他实在太累了,嗓音都嘶哑暗沉。   但思谭还是醒了,条件反射的问:“有没有哪里伤有没有哪里痛?!我去给你熬粥……不!我先给你倒杯水……”   “思谭……”   一杯温水已在唇边。   俞岱岩忍俊不禁,就着思谭手喝了两杯,顿时便觉得神清很多。   “你都睡了一整天还没吃东西,我去给你熬点粥好不好”思谭将他扶坐起来,柔声问。   俞岱岩却出乎意料的没有同意:“我不饿,你别离开。”   思谭莫名其妙红了脸,嗔道:“我去给你熬粥,又不是离开武当!”   “可是我怕你离开!”俞岱岩叹了叹气不再说话。   思谭见他这样心里就难受,她想看见他天天笑容春风的摸样,不是动不动就神游叹息。思谭顺势抱住俞岱岩,又不敢使劲,就那么轻搂着道:“我不是还在这么。”   俞岱岩嗯了声,才道:“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这是幻觉,就算你此刻在我怀里,却不知甚么时辰又消失了。”   思谭下巴搁在他肩上,轻轻笑道:“这说明你已经饿昏头了,如果这是幻觉……”思谭仰头吻了吻他脸颊:“那这是甚么?!”   俞岱岩却犹自不知似的,问道:“甚么这是甚么?”   思谭又吻了他一下:“你没感觉吗?”   俞岱岩蹙眉道:“思谭,不知道是甚么缘故,真的感觉不到了……”   “怎么会这样?!!”思谭登时脸色煞白,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身子不瘫了面瘫呢……没医学道理啊……”百思不得其解,思谭伸手便要去掐,俞岱岩忙道:“别掐!说不定只是暂时罢……你再吻吻说不定便好了?”   思谭嘴角抽了抽,若是她再反应不过来便真的是智商不够,只是俞岱岩一直都是正正经经,哪里会像今日这般捉弄人。殊不知,再正经的人在喜欢人面前都是要一反常态的。思谭伸手轻敲他额头,嗔怪道:“是不是向东扬那家伙把你带坏了!”   “思谭,向兄怎么也算是你兄长,往后还是莫要直呼其名。”   思谭扑哧笑道:“这才像是你说的话!”笑罢迟疑半晌,方才正色说:“三哥,其实他不是我表哥……我、我先前的身世也是胡乱编造……”   俞岱岩淡淡“嗯”了声,敛目开口:“我知道。”   “你不怪我吗?”思谭不等他说,复道:“三哥,我从来没有想过骗你……那日所说,虽有我捏造,但更多是实情,当时那样说,只是还未想好怎么告诉你真正的缘由……”   “思谭。”俞岱岩打断她,一字一字道:“你心底还是不信我的。”   “没有!”她绝对没有这么想。   俞岱岩缓了缓说:“你信任的是我们的感情,不是我这个人……不然,你怎会连你的身世都不愿告知我?!”   思谭狠狠摇头,委屈的泪水涟涟:“不是的不是的……如果我不信任你就不会想要嫁给你了!我不告诉你……是我还没有想好怎么告诉你……你为什么非要问我这个呢!?你们古人非要这么刨根问底才罢休吗?!”   他发誓要让她幸福,却每每让思谭泪流满面,俞岱岩心疼不已:“我不问……我再也不问了!思谭,你莫要哭了,你要是心里难受就打我罢,不要哭了可好?!”   思谭瞪着兔子眼道:“你那身板儿怎么经得起我打!”   俞岱岩说:“思谭,若你不愿说我此后绝不会再问这等子事了!”思谭抹抹眼睛道:“我又不是不告诉你,只是没想好怎么开口而已。向东扬……向东扬虽说不是我真表哥,但在我心里他已经是我亲哥哥了……你不许告诉他,不然他又要得意了……”   俞岱岩失笑,看着思谭心疼的幸福,不管这个女子对外人是多么古怪,但对着自己总是会露出各种不一样的情感。   俞岱岩转移话题问道:“唔,那向兄哪里去了?”   “我教他去镇上找金镶玉,商谈刺绣衣裳的事……”思谭就知道俞岱岩不懂,便给他解释这金镶玉是何许人,自己又为什么找她。   “我看婧容姐没事绣了一大堆的手绢,荷包,衣裳什么的,又好看又精致,留着也用不完,不如拿去卖了赚点小钱也好……武当山上毕竟这么多人,你真当住在山上就能成仙不吃饭么?!以后还有各种开销……”思谭扳着手指头,一件件给俞岱岩数着。   俞岱岩看着思谭,心中温暖无比。思谭虽还未嫁给他,却早将此当做自己家,事事为武当着想,他俞岱岩何德何能?当真是……   “三生有幸。”   “什么?”思谭停下唠叨,一时没听清。   俞岱岩微微笑道:“思谭,有你在,俞某三生有幸。”       作者有话要说:未来的掌门夫人很节俭 四十二   不堪红叶青苔地,又是凉风暮雨天。   午后一场新雨,路面湿漉,俞岱岩此时身体稍好非要出去走走,思谭拗他不过,只得同怀远一起将他扶上轮椅,推着他慢慢行着。   这是俞岱岩受伤以来,第一次走出这枯桎的房门。   举目是天高云淡,一直翠绿的槐树也枯黄了大半,风一吹过,便纷纷扬扬落了一地树叶。   “我回屋给你再拿件衣裳。”思谭低头对俞岱岩道。   “不用。”俞岱岩微微抬臂,迟缓的覆盖住思谭的手:“我不冷,我想仔细看看。”   思谭将他手臂轻轻放回去,道:“好好好,等我去给你拿衣裳过来,你想怎么看就怎么看!乖乖在这等我。”说罢,思谭便转身回屋。俞岱岩不注意自己,不代表思谭也不注意,他伤愈初,正是最关键的时期,哪能胡乱折腾。   俞岱岩见思谭如此,嘴角不自觉上扬,她无时不刻的关心,便是对他最珍贵的恩赐。   有时候,他总怀疑这幸福突然的像一场梦,那么不真实,却又的的确确出现在自己面前。想起两人初识,谁也说不清是冥冥中的注定还是命格的安排。没有轰轰烈烈,没有惊天动地,却足以刻骨铭心。在遇见思谭以前,俞岱岩从来没有想过成家,但现如今,却无比期待那一刻的到来,期待白头偕老儿女成群。   俞岱岩缓缓摊开手掌,从没想到自己还可以有这样一天,他的快乐他的一切,都是思谭赋予,在灵魂在心房。想到不久便能和她成婚,俞岱岩又兀自笑了起来。   “傻笑甚么呢?”   一件衣裳披下。俞岱岩顿了顿,侧头道:“师父说是甚么日子?”   思谭疑惑不解:“甚么甚么日子?”   “我们的婚事。”   “唔……我不知道!”   “师父给我说了,他告诉过你。”俞岱岩看着思谭发窘,好不欢乐。   思谭哼哼道:“反正我不告诉你。”   两人一路散步一路聊天,不知不觉便到了前院,前院武当弟子众多,见了俞岱岩个个喜不自胜,一个劲儿道三师伯好,俞岱岩亦是展颜欣欣然,好似回到了从前的时光。      两人转过走廊,来到练武场上,远远便看见前方热热闹闹围了一圈人,还时不时爆发出阵阵喝彩声。思谭定睛一看,殷梨亭莫声谷几人都在。   显然俞岱岩也看见了,颇有兴味的对思谭道:“我们过去看看。”   思谭正有此意,点点头便推着他过去。   透过人群一看,原来是向东扬,再一看思谭下巴差点掉地上,震惊道:“他在踢足球……”俞岱岩却赞道:“没想到向兄蹴鞠技艺如此精湛。”   只见向东扬将球左踢右揽,头、肩、背、胸、膝玩出好些花样,大炫球技,踢的不亦乐乎。   莫声谷一眼便看见两人,挥挥手道:“三哥!思谭!”   这一来众人都看见两人,互相打了招呼,又问了问俞岱岩伤势才作罢。   殷梨亭道:“思谭,你表哥蹴鞠真厉害!”思谭笑道:“是吗?我以前都不知。”   虽是这么说,思谭对于向东扬怎么跑这里来蹴鞠大为不解,但看他白打球技的确很不错!   “嘿!表妹,妹夫~!”向东扬虽和他们说着话,脚上还是不停,球像是有灵魂一般,跳来蹦去随着他动作而生。向东扬左脚突然使力,球便瞬间飞的老高,顺身转个大圈,一伸手稳稳当当接住这十二片香皮球。顿时又是一阵叫好声。   向东扬摆摆手道:“不踢了不踢了,大家要学保管来找我!”说罢将皮球递给莫声谷,朝思谭走来。   “妹夫你病可是大好了?”向东扬问。俞岱岩笑说:“还得多亏了思谭。”向东扬乐道:“是啊!我这妹子可是再好不过啊!”   向东扬突然对思谭道:“你不知道!这个地方居然也有足球!我就是突然想踢足球而已,没想到真的有……真的有啊……”   思谭看向东扬一脸激动,直接泼他冷水:“秦朝的时候就有了。”   向东扬愣愣道:“我还以为是巴西发明的……”   一旁的俞岱岩笑道:“足球这个名字倒也贴切。”至于听不懂的内容就自动忽略。   向东扬对思谭道:“对了,金镶玉很喜欢你上次给她送的绣品,希望和你长期合作。”   思谭道:“长期合作?她想实行垄断?”   向东扬对经商天生不感冒,只耸了耸肩。   “那还要看婧容姐愿不愿意呢,反正我是不会这些活计。能卖就卖,不能卖也不差这几个钱。”思谭想了想,还好他们这是私下拿去卖,要是整个武当都知道了那还了得。堂堂大师兄夫人,竟然磕碜到卖刺绣……   坐在一旁的俞岱岩也想到这点,又是好笑的看着思谭不语。   向东扬看两人柔情缱绻,心里也觉得欢喜,不禁问:“你们吉日定在什么时候?”俞岱岩侧首看了看思谭,笑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向东扬忽然叹了叹气道:“等你们成完亲,我也就该走了。”   思谭笑容一僵,愣愣问:“什么意思?”   “别做出那副表情,我总不可能一辈子蹭在武当山啊……”向东扬摊摊手。   “向兄!你既然叫我一句妹夫,那我们本就是一家人,何来蹭字?!”俞岱岩虽然和向东扬交涉不多,但打心眼里喜欢这位大舅子的。思谭只要一想到这人离开,心里便说不出的不舒服:“东扬,真的要走?”   向东扬苦笑道:“我这不是还要去说书么?!这里山水我都还没游玩遍,不然实则太遗憾,太遗憾!你们放心,逢年过节我肯定是要过来蹭吃蹭喝的……”   一旁的莫声谷突然听得向东扬要走,手一滑,球便掉在地上,滴溜溜的滚在向东扬脚边。   向东扬忙弯腰捡起,递向莫声谷,莫声谷却迟迟没有接过。半晌才问:“你要走吗?”   向东扬拍拍他肩笑道:“这不是要等思谭他们成亲之后了嘛,现在你叫我走我也不会走啊!”   思谭想了想,才对向东扬道:“你说得对,你迟早是要离开的。你还没有完成你要踏遍这里山山水水的事业,不可能在这里待一辈子。”又转头对莫声谷/道:“小七,就连你偶尔也会下山去历练,我想表哥也是一样。”   向东扬哈哈笑道:“知我者莫若表妹也!”   思谭勉强一笑,对向东扬道:“师父说,吉日在十一月二十一日。”    作者有话要说:卡文的难受。。亲们,给动力啊 四十三   日子就在思谭陪伴俞岱岩当中一天天流逝,不知不觉便进入了十一月份,冬天刚来,两人的婚期也提上了议程。   “伸腿——”   俞岱岩乖乖伸出左腿放在小凳上。   思谭捏了捏膝盖关节,问道:“这里疼不疼?”   俞岱岩摇摇头。   思谭又换了个位置,手下力道重了两分,问:“那这里呢?”   俞岱岩嘴角含笑,还是摇了摇头。   “那这里?”“这里呢?!”……思谭不时给俞岱岩抬抬手锤锤腿,挨个儿问个遍,却都回答是不疼,不痛。   思谭这才站起身子,摸着下巴道:“手臂的复原比腿上快,目前来说比预计恢复好多了……”   俞岱岩笑道:“能恢复成这样已然很好。”   思谭叹了叹气:“三哥,你能不能有点追求……例如可以想想拳打南山猛虎啊,脚踢北海蛟龙之类的?”   “哪有那般夸张。”俞岱岩不由失笑:“能同常人般行走无异就已经是福泽积厚了。”思谭摇摇头,不置可否。   推着俞岱岩朝院中走去,虽然此时槐树凋零,枝桠枯萎,但武当特有的榔梅却香飘四溢,美不胜收。踩着落叶,呼吸着最纯净的空气,遥望着最高最远的天际,同最喜爱的人一起,千金不换。   “冻梅偷暖着枯芽,石径云封第几家?”思谭摇头晃脑的吟到这首诗,此时方感受到诗人当时的心境来。   俞岱岩微微颔首道:“这榔梅树,在别处却是见不到的。”思谭问:“还是特产?!”俞岱岩笑着给思谭解释说:“相传榔梅树是真武大帝亲手嫁接而成,并誓言:吾若道成,花开果结。功夫不负真武,四十二年的面壁修行终成正果,榔梅亦随显灵异,果然开花结果。”   思谭不以为意道:“开花结果本就是万物循律,这真武大帝也太没见识了。”俞岱岩道:“榔梅不比其他树木,这个传说,怕也是想告诉后人心诚则灵,不负本心。”   思谭眼神一转,双手合十默默朝那榔梅树祈祷一番,俞岱岩忍俊不禁,问道:“你这是做甚么?”   思谭笑嘻嘻道:“既然这榔梅树这么有灵性,那我就把它当做许愿树啦!以后有什么愿望到这里告诉它,它如果也结了果子,那就说明可以愿望成真心想事成!”   俞岱岩眼里满是笑意,看着思谭道:“能和你成婚便是我最大的心愿,如今愿望已成,没甚么再多求了。”   思谭心顿时就漏掉一拍,现在她最害怕听到成亲的事,武当上上下下却都要来说一番,向东扬经常调侃也就罢了,就连小青书也开始改口叫她“三师娘”。   “思谭,没有六礼媒妁,三聘吉书……嫁我实则委屈你了。”   俞岱岩突然说出这句话,思谭不禁一怔,紧接着便是心酸。她如何不知道他这话背后的意思,到了最后关头,他还是介怀着自己身体不好,总是觉得拖累她。他每次这么想,思谭便觉得难受,明明是她配不上他。   “我什么好处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也没有……三哥,你这么说是想让我无地自容吗?”你那么好那么好,我如何配得起?   俞岱岩紧紧握住思谭手,只道:“你在我心里是最好的。”   思谭一瞬间很想流泪,幸福来得如此简单,紧紧一两句话便充斥的满满。她不能流泪,他们不是巫山一刻,还有更漫长的时光,几十年,一辈子。   榔梅树下两厢陈。   ——————————————————————————————————   十一月十六日,宋远桥吩咐众人购置成婚需要的各种物品,又派人向镇上最好的酒铺预订几十坛好酒,着手准备武当这么久以来第一件大喜事。   因着俞岱岩和思谭都不愿大肆铺张,故只在武当门内庆喜。思谭本就不喜欢俗礼,加上俞岱岩身体不便,一切从简,省去了很多繁琐细小的礼节。   到了成亲前三天,许婧容依旧礼将思谭俞岱岩两人分开,叮嘱思谭三日不准同俞岱岩见面。这一来可苦了两人,自从思谭回来两人从没分开过一天,眼看着要成亲了,却得再遭受一番相思之苦。   思谭被带到许婧容院子一天,就受不了嚷着要回去,摇着许婧容胳膊好话说遍,什么再不回去俞岱岩会忘了喝药啊,怀远不会照顾他啊,婧容姐你最好了啊,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最后都被许婧容一一回驳,到头来还对思谭说了句:“就是要让你们先苦一苦。”   到了十一月二十,整个武当都贴满了大红双“囍”,柱子缠上鲜艳的红缎,四处洋溢着婚庆的喜悦。向东扬却觉得这还不够,又拉着莫声谷将山门前的几十棵大树扎上红花,挂上贴了囍字的大红灯笼,生怕别人不知武当有大喜之日。   喜服乃是许婧容亲手缝制,但因着时间实在仓促,从得知俞岱岩思谭要成婚的消息到今不过两个多月,纵使许婧容巧手一双,也难以将两件都做完,而武当山上又没有其他会刺绣的人,更是焦头烂额。   恰逢殷梨亭没事做来这里打千,许婧容便赶鸭子上架让他也跟着滚滚衣边。可怜殷梨亭长这么大第一次做针线活,还是做他三哥的喜服!虽说滚边对技艺不是很看重,但他只会握剑哪里会拿针?这喜服可千万不能毁在他手里啊……   殷梨亭正捏着针线发愁,一抬头,恰好看见张松溪提了一摞红纸从门口经过,顿时大喜,喊道:“四哥!四哥!”   张松溪转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殷梨亭接过了手上红纸。   “四哥,你这红纸是作甚么用?是要送到哪里去?我帮你罢!”   张松溪一时没注意,只道六弟今天也太热情了些。   “二哥在前院铺桌子准备写喜联,这纸便是给他送去。”   殷梨亭连忙道:“写喜联?!这个我擅长,我这就给二哥拿过去!”张松溪正想问你甚么时候会写喜联了,就见殷梨亭脚下一点,施展梯云纵离去。   正觉得自己是不是中了甚么圈套,便听得走了老远的殷梨亭扔来一句:“大嫂!四哥来帮我绣喜服啦!!”   绣喜服?!张松溪心里大叫不妙,正想当没听见转身溜掉,许婧容就走了出来,一手拿针一手拿线的看着他。虽然许婧容神色依旧是娴静温和的,但张松溪还是心里叫苦,怎么非要抄近道在这个时候路过这儿呢!   好在张松溪本就聪明,这滚衣边也不难,不到一个时辰便做好。许婧容看了看甚觉满意,顺便托了张松溪将做好的喜服交给俞岱岩,便和思谭继续赶绣新娘服上的富贵牡丹。   话说这边殷梨亭跑的倒快,但这次肯定要被四哥整治,心想:这几天看了四哥还是躲一躲,过个几天再去跟他赔不是才好。   来到前院,果然看见二哥俞莲舟研好墨架了桌子等他,旁边还有莫声谷向东扬好些人。几人互相打了招呼,莫声谷便问他:“四哥不是去裁纸的么?怎不见他来?”   殷梨亭打着哈哈道:“四哥……四哥突然内急!”莫声谷看他神情,知是有原因,却也笑笑不戳穿。   俞莲舟抬手研浓了墨,镇纸,蘸笔。   “玉树风前夸并倚,绣帏月里看齐飞。”俞莲舟提笔写了这联,便久久不再落笔。一旁的莫声谷问:“二哥,怎的不写了?”   俞莲舟若有所思的道:“这副喜联,还是当初你五哥说与我的。”   听得此言,顿时气氛一阵静谧。殷梨亭亦是想到张翠山,如今三哥大喜,他还不知是生是死,若是有个好歹……想到此处,殷梨亭几欲伤泣。   “张五侠吉人自有天相,必定不会出甚么事!”向东扬忍不住开口,神情坚定无比。   众人见他说的如此斩钉截铁,也不好再胡思乱想,俞莲舟点了点头道:“向兄说的是,好了,大好的日子我们不说这些……你们再想想还有甚么好句?”   向东扬满脸笑容道:“听我这句:‘海誓山盟同心久结,地阔天高比翼双飞’怎样?”俞莲舟提笔写下,拿起纸看了看,赞道:“对偶工整,言辞得当,妙极!”   人都是不愿意往坏处想的,先前的沉闷气氛一扫而光,毕竟在这样的日子里,每个人都希望这快乐能更久一些。   “二哥,我这里想到一句!”莫声谷突然道。   俞莲舟倒第一次听的莫声谷会这些笔墨上的东西,不由心下好奇:“说来听听。”   莫声谷想了想说道:“交颈鸳鸯……赠流芳,那个……并蒂双莲遗千古!”说完还自觉很满意的点点头。   俞莲舟不禁蹙眉仔细咀嚼这对子,抬头问莫声谷:“七弟,老实说你这对子从哪看来的?”   莫声谷一愣,支支吾吾说他有次下山看别人成亲时写的对子,觉得很好听就记下了。   “怪不得……”俞莲舟颔首道:“估计是哪家喜丧时的对子被你学了去。”   莫声谷又是尴尬又是觉得好笑,众人皆忍不住捧腹。   “七、七弟,幸好这对子你可没教三哥看见……哈哈……”殷梨亭想起那场面便止不住的乐。莫声谷苦着脸正要回他一句,看见来人,顿时眉飞色舞道:“三哥看不见,给四哥看总可以罢?!”   殷梨亭心里咯噔一下,哪里不知他幸灾乐祸的意思,一听见莫声谷说了“四”字,便立即展身跳上房顶。好在这次张松溪有备而来,殷梨亭跑得快,他追上去速度也不慢,踩着廊柱一点,借力上了屋顶。   殷梨亭见逃不过,忙笑道:“四哥!四哥!别来无恙!”   张松溪伸出满是针眼的双手,道:“你看这到底有没有恙!”话音刚落,便出手如电朝殷梨亭腰间气户穴点去。殷梨亭大惊失色,忙侧身避开,哇吱大叫:“四哥你手不是伤了么,竟然还来点我气户!”   屋下向东扬倒是看得过瘾,转头问莫声谷/道:“气户穴是什么?”   莫声谷乐道:“这气户穴俗称笑穴,六哥这次可惨了,要是被四哥点中不笑个一大夜才怪!”向东扬不禁叹道:“幸好没给他点哭穴。”   张松溪左手一曲,一招擒手直捣殷梨亭腰间,右手却又使了半式绵掌,殷梨亭连忙侧身避开虎爪,双手武当长拳连忙回挡,张松溪不等招式用老,那半招绵掌一转竟成了鹤嘴劲点龙跃窍,殷梨亭立即反应过来,左脚后移就要避开,不料这是在房顶,他这一脚下去却是踩滑了瓦块。   向东扬只听得俞莲舟道:“六弟输了。”再回头,便看见张松溪提着哈哈大笑的殷梨亭跃下房顶。   张松溪将殷梨亭怎么骗他去给俞岱岩做衣服的事说了,惹得大家又是一阵哄堂大笑,殷梨亭扶着肚子笑得合不拢嘴,苦求道:“四哥……哈哈哈……四哥……给我解穴……哈哈哈……”   张松溪瞟他一眼,也“哈哈”道:“先笑三个时辰罢!”   殷梨亭又道:“哈哈……二哥……七弟……帮忙啊……哈哈哈……”俞莲舟继续弯腰提笔写着喜联,头也不抬道:“这也可长点记性。”莫声谷指了指张松溪,对殷梨亭摊摊手,意思是无能为力爱莫能助心有余而力不足之类……   最后,殷梨亭无奈的看向向东扬。   没想到向东扬大袖一挥,豪气干云的道:“我来给你解!!”   殷梨亭顿时觉得思谭的表哥实在好人,虽然他同向东扬交涉不深,但他肯为自己解穴简直就是大大的好人!   “哈哈哈……大恩……哈哈……不言谢……”   向东扬一捋袖子,伸出两指,在殷梨亭身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比划来去,迟迟不下手。   “是气户对吧?”   殷梨亭大笑着点点头道:“哈哈……就是气户穴……”   向东扬回想了一遍电视剧里的情节,这才伸手重重的在殷梨亭腰间点了一下。   殷梨亭还是狂笑不止。   向东扬皱眉,又在另一个位置点了一下。   殷梨亭依旧狂笑。   “我就不信了,为什么你们能点穴我就不能!”说罢,向东扬伸出两手,左右开弓,在殷梨亭身上左戳右戳前戳后戳不停的戳……   “向兄……哈哈哈……你到底会不会……解穴……哈哈……”   “放心!我学过……”跟电视机学过。   “哈哈哈……那为甚么……你……哈哈……出手没有内力……”   向东扬吃惊道:“原来还要有内力啊!?”   殷梨亭:“你……”   “哎,不好意思,我忘了告诉你我不会武功了……”   殷梨亭欲哭无泪:“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要说:罢季节的问题改了改,多谢亲爱滴沙子捉虫~~~~ 四十四      “小姐?小姐?快醒醒……”   思谭正睡得迷迷糊糊,感到有人推她手臂,心道谁在那嚷嚷,睡眼惺忪望去,一个穿着书店制服的眼镜男正伸着脸对她说着什么。   “小姐,今天书店已经打烊了。你要看书,请明天上午9点……”   他后面在说什么思谭已完全听不清,此时睡意全消,满心震惊惶恐。思谭霍的站起身来,却不甚碰倒了小桌上的柠檬汁,汁水顺着玻璃桌淌下,滴到脚背。   温热,清晰。   思谭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环视周围,明亮的水晶吊灯,干净的木质地板,高大的书架上整整齐齐陈列着各种书籍,透过落地窗户,还能看见夜幕里闪烁的霓虹,川流不息的人群。      “思谭!?思谭?!你怎么了……”   猛然的从床上坐起,思谭兀自心头怦怦狂跳,捂着胸口喘气。   “你……你做了甚么噩梦?瞧这满头大汗的……”许婧容忙拧了毛巾给思谭擦汗,刚才思谭睡梦中的摸样着实把她吓个不轻。   思谭愣愣的转过头:“婧容姐……”   看着眼前云髻环佩的许婧容,思谭狠狠掐了掐自己手臂,真的会疼。   “思谭!”许婧容连忙拿起她手臂,捋上袖子一看,心疼道:“你……你这是在作甚么……”再没有比这更真实的感受,思谭鼻尖一酸,呼的抱住许婧容放声大哭起来。她没有,她没有离开这里!刚才只是做梦,只是做梦!   许婧容被思谭惊的不轻,手忙脚乱的拍着她背:“怎么了?思谭,别哭了,别哭了……”她永远也不能理解思谭此时心中的感受,只能安慰。   思谭哽咽着道:“婧容姐……我舍不得你……”   许婧容笑了笑,柔声道:“说什么傻话呢,今日你过了门,随时来找我都甚好……就怕你到时候可离不开三弟半步……”   思谭举起袖子擦了擦眼泪,想到今天可是她成亲的日子,顿时破涕为笑。   许婧容顺了顺她头发,笑道:“来,快起床,还得给你仔细收拾一番,打扮的美美,等着三弟来接新娘子!”      思谭摩挲着大红的嫁衣,心里五味杂陈。总算是要嫁给他了,从不敢相信自己也会有成家的一天,在这个世界。   缘分本就妙不可言,她一开始所期盼的,所想求的,不就是安乐平稳吗?最开始的初衷,便是好好做完何足道的遗命,然后回到小溪谷了此余生。   从没想过会遇到俞岱岩,从没想过会嫁给他。   可是随着时日的流逝,她越来越喜爱这里,回想初来的时候,自己做过不少傻事,可人本来就是渐渐成长的,也许以前很多事她可以做的更好,可是那个时候还不会,不管如何,在以后,在未来,她会更坚守如今的幸福。      “外面在飘雨,要不要再添件衣服?”许婧容给思谭穿好嫁衣,看外面竟阴沉沉的落起冬雨,不禁怨怼道:“这老天爷可真不作美!”   思谭笑道:“婧容姐,不碍事,就怕待会儿出去把这么美的嫁衣弄脏了。”   许婧容也不再勉强。      新日辰时。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   许婧容将思谭乌黑顺长的头发拢在脑后,左手握发右手执木梳轻轻梳道: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四梳行遇贵人;……十梳夫妻偕老到白头。”   思谭望着铜镜中的人影,竟被迷了双眼。什么时候起,自己亦出落成这般样子了,依稀可见红衣黑发,镜影虽模糊,但唇角那抹笑却清晰相映。   绾成新娘髻,半簪福珠花,对镜绣罗襦,细点胭脂妆。   新娘这边两人私语颇冷清,俞岱岩那边却是热闹非凡。   殷梨亭张松溪一大早便去了俞岱岩院子,甫进门便看见怀远扶着一声喜服的俞岱岩在屋里练习走路。两人皆是又惊又喜,殷梨亭忙跳到俞岱岩身边,大喜过望道:“三哥!师父不是说你要过完年才能站得起吗?!”   俞岱岩笑着拍了拍殷梨亭肩膀:“怀远一松手,我就摔下去了。”   张松溪笑道:“三哥,这说明你恢复的好!思谭知道不知道你能站了?”   “我现在也走不了几步,等再好点亲自走过去告诉她!”俞岱岩想到思谭那会儿的表情,不由满脸笑容。   “四哥!今日过后可不能再叫思谭了!得叫‘三嫂’!”殷梨亭颇有得意的说道。张松溪摸着下巴,想来也思考到这点。   俞岱岩适时道:“思谭前不久还和我商量过这事儿,说这以后,还是叫她名字妥当。”殷梨亭问:“这不太合礼罢?”俞岱岩就知道殷梨亭会有此一问,索性将思谭那日说的话一字不漏的说给他们:“咳,思谭当时说:‘要叫三嫂也只能是七弟一人,他们年纪都比我大了去了,这嫂子嫂子的叫,可不是把我越喊越老?!”   俞岱岩说的绘声绘色,想起思谭说这话的摸样,几人都不禁大笑起来。正高兴,突然听得院外有人喊道:“六哥!你昨晚笑了一夜还没笑够咧?”话音刚落就看见莫声谷同向东扬跨进屋来。   “你们这是……”饶是张松溪见多识广也愣是被这两人的打扮吓了一跳。   只见两人一改平日装扮,穿了一身红的刺目的衣服,向东扬还在头上插了枝新折的榔梅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们成亲。殷梨亭大奇之下也顾不得莫声谷的嘲笑,走进摸了摸那大红衣服,问道:“这……这料子怎的这么古怪?!”   向东扬笑眯眯的指着外面道:“嗐!其实就是绑柱子的红绸子,我看剩了好多,不如拿来给大家做件喜庆的衣服!”当时莫声谷听向东扬说这‘创意’差点晕过去,但经不起向东扬这说书的忽悠,几经动摇已然和他站在统一战线,一起来忽悠其他人穿上。   俞岱岩倒是听出些乐子来,问:“大家?”向东扬伸出五指道:“妹夫,这衣服你今儿是穿不成了,我连夜赶制也不过才五件,我一件,小七一件……”   莫声谷连忙将怀里的衣服塞给殷梨亭,正要塞给张松溪,张松溪却连忙后退,颇有惊恐的道:“向兄,这衣服如此‘珍贵’,我受不起,还是留给大哥二哥罢!!”   “这个放心,宋大侠和俞二侠我另有准备……张四侠,我很欣赏你,你看这件衣服上我还专门为你写了名字。”向东扬将那衣服翻过,众人一看,里面歪歪扭扭的写着个“肆”字。   “今儿可是大好的日子,我们穿的红彤彤的出去看着也喜庆!不能辜负东扬一番苦心……那个……而且外面下雨,多穿一件也不妨事……”莫声谷将向东扬哄他穿这衣服的台词搬了出来,想了想又说:“三哥和思谭定也喜欢我们这打扮!”   张松溪看向俞岱岩,意思是“三哥快快否定”。俞岱岩被怀远扶着坐上轮椅,笑道:“嗯……我确实也想看看。”   “哈哈!”莫声谷心里大为畅快,对张松溪道:“四哥!你就不要推脱了!你看六哥不也很喜欢!?”张松溪扭头一看满脸扭曲的殷梨亭,心道:六弟品味果然与众不同!   “……还剩了一件给谁?”殷梨亭突然问道。   一旁正事不关己看热闹的怀远突然感觉大祸临头,果不其然,俞岱岩伸手一指道:“怀远照顾我这么久,功劳苦劳都在,这件自当予他!”   “三师伯……”你太心狠了!   向东扬看衣服总算是分派出去了,自我感觉很好。指着头上那枝榔梅花,兴高采烈道:“大家不如都在头上插枝花罢!”   此话一出,就连莫声谷都离他三尺远,惊然道:“恕不奉陪!”      几人笑闹一阵,吉时将近。   殷梨亭正要出门看时辰,就见宋远桥俞莲舟相携同来,后面还跟着喜笑颜开的武当弟子。   “大哥!二哥!”   宋远桥点点头,又奇怪的看了一眼殷梨亭装束,才问道:“准备妥帖没有?该催妆去接新娘子了。”殷梨亭道:“都好了,正等着时辰呢!”   俞莲舟从殷梨亭身旁经过时,忍不住开口说:“六弟,你这衣服倒也别致。”   殷梨亭无奈的摇摇头,心道:更别致的还在后头呢!   宋远桥和俞莲舟一进屋,便狠狠被满屋子的红色耀花了眼,仿佛有置身花海的错觉。宋远桥皱了皱眉,刚想说教两句太过胡闹,但转念一想,本就是武当内的喜事,不参外人,随他们去罢。俞莲舟对他微一颔首,想来意见也是如此。   众人都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便推着俞岱岩去许婧容的院子接新娘,没想到临走又闹了一出笑话。   原来宋远桥还是忍不住问几人为何穿成这般,听罢和俞莲舟都觉得好笑。不料张松溪哪壶不开提哪壶,问起向东扬刚才说给这两人准备的是什么。他不说,向东扬这个马大哈是想不起来的;他一说,向东扬就必须完成这件事。   于是向东扬掏出那红绸做的花结,非要给宋远桥俞莲舟系上,好在这两人比张松溪殷梨亭有定力多了,抵死不从。恰逢清微和小宋青书过来,这花结就顺便顶在这两个小孩子头上。   原来那边许婧容看时辰差不多人还不来,心下急了,叫了小青书和清微来催人。   众人不敢再耽搁,拥着俞岱岩一路热热闹闹的去迎新娘子。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娶老婆了。。。 四十五   “这群人怎么还不来?错过了吉时怎办!”许婧容不停朝门外张望,颇有怨怪道。思谭对于这些吉时吉日的倒不为在意,只是头上发髻着实绾的紧了,扯的头皮疼。   坐在梳妆镜前,思谭心里又是焦急又是忐忑的等着,她不知道是不是所有新娘都像她这般,期待,紧张,欣喜。   “来了,来了来了!”许婧容连忙转身拿起备好的三尺红盖头,对思谭叮嘱道:“记住,这盖头不许随便揭开!”   思谭正要问什么时候才能揭开,眼前便尽是一片红色。眼睛看不见,耳朵却是清楚的听到院外人声喧哗,热闹的紧。思谭乖乖坐在绣凳上,看着红缎鞋面,绕着指头。耳边听得他们在院子里对话,不时还有唱歌的声音,思谭想到那场景,便觉得欢乐。又等了一盏茶的时间,只听得脚步声响,却是许婧容做完了俗礼,来接新娘子出屋。   思谭轻扶着许婧容手臂,跟着她慢慢往外走。思谭默想:可不要突然摔一跤才好!   刚一出去,便觉得气温低了很多,思谭只听得许婧容喊道:“新娘来了——”周围一阵喜喝,思谭清楚的听见向东扬那厮吼的最起劲。不知怎的,就被这氛围所感染,紧张的心神也微微放松下来。   许婧容执着思谭的手,慢慢带她走到俞岱岩跟前,站定。思谭蒙住盖头,视线有限,一低头却还是能看见轮椅扶手上的鲜红衣袖。   衣袖下的手骨节分明。   许婧容执着思谭的手,交与那人。   十指相交,感受着另一人传来的温度,思谭刹那间心变平静下来。再怎样轰轰烈烈,以后都会归于平淡,如同像现在一样。许婧容又说了甚么思谭没有再听,这样已然很好很好。   一群人终于来到紫霄宫,思谭刚刚跨进殿门,便听得外间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鼻尖闻着硝烟味更觉得亲切。   张三丰早早便在紫霄宫等着这一对新人,眼见二人携手而来,更是眉眼带笑。   武当众弟子都一一拜见了张三丰,思谭跟着俞岱岩也以礼行拜。张三丰伸手拖起思谭,笑着不住点头:“甚好,甚好!”复又转头对俞岱岩道:“岱岩,尘缘来之不易,应当珍惜,你以后可得好好待人家。”   思谭微微屏息,只听得俞岱岩道:“师父,弟子定不会辜负思谭。”   张三丰笑道:“如此便好。”      炉中香方且燃尽,吉时已到。   “一拜天地——”   思谭听得是向东扬的声音,不禁微愣,下跪的身子也因此一僵。   “等等!!!”   俞岱岩突然开口,却是众人始料未及,大殿上顿时静了下来,就算有人不知为什么都不说话了,看见别人都不开声自己也不敢再说。向东扬瞪着眼问:“妹夫,你怎么了?!”   思谭低首看着地上喜垫,愣愣的不知所措。   众人只见俞岱岩撑着轮椅缓缓站了起来,怀远忙想上前搀扶,却被俞岱岩抬手制止:“不要扶我。师父……这拜堂,我不想坐着拜。思谭做的,我能同她一起……”   殷梨亭失声叫道:“三哥!你不要逞强!”   张三丰看着堂下两人,心中又是宽慰又是心疼。   俞岱岩勉强笑着说:“不是逞强,而是我应做的事。师父,六弟,你们都不要劝我……无论如何,这天地,我都是要和思谭一起拜!”   殷梨亭哑口无言,他这时还不能完全理解俞岱岩为何固执此事,但心里隐隐知道,如果不让三哥这样做,他定会愧疚难自。思谭总算听出来俞岱岩想干什么,他要站着和她行完拜堂礼!   他才刚好了多久?!不说拜堂要站着,还要下跪磕头……想到此处,思谭再忍不住,伸手就欲把盖头扯下。   “思谭!”俞岱岩哪里不知她想做什么,忙出声阻止。思谭眼眶一热,隔着喜帕对他道:“我们不能好好拜堂么,你……你胡闹甚么!”   俞岱岩顿了顿,方说:“我只是不想日后想起此事后悔。”   婚姻大事,他们一辈子只有一次。本就该是夫妻同做的礼节,他不想往后回忆这段事残缺不全,一个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一个拜东拜西。若是他身子没好也就罢了,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这婚事也不会办;但他现在能动能做,这些事就必须如此。   俞岱岩扶着轮椅,用尽力气撑站起身子,思谭只能看见他渐渐站直的双腿不住发颤,心也跟着颤抖。   “我来扶你。”思谭忽然牵住俞岱岩手臂,说道:“这是我最大的让步。”她现在恨不得将这人敲晕,他怎么能这般固执,固执的让她难受。   太久的照顾,让她忘了他的脾气其实一向都如此,只是伤病磨掉了他往昔的棱角,难以想起他也是曾仗剑江湖声名在外的侠士,他有他的坚持执拗。就算过往豪气尽化霜雪,也不曾被尽数磨灭。   “好。”俞岱岩点点头,虽然思谭看不见。   俞岱岩一手撑着轮椅,一面半靠着思谭,他不想让人知道他双腿的极为不适,只想让他们看见最美好的东西。   “开始罢。”   众人无言,没有什么能比此刻更有意义,就算以前不知何为情深,如今也能有所感慨。   向东扬亦被眼前两人打动,他一直不知道思谭为何喜欢俞岱岩,即使喜欢一个人不需要理由,但也总会有不为人道的闪光点向东扬深神呼吸一口气,没有什么可以表达,只余祝福。   红烛宝殿,熠熠生辉。执手陈情,也不惘了甚么相濡以沫。      一拜,天地。   思谭扶着俞岱岩,慢慢转身朝门,俯首,却不禁泪滴鞋尖。   暮春时节相识至此经年,彼此情意,天地可鉴。   二拜,高堂。   她自私的遗忘的以前,只是不想背负太多,她不是甚么深明大义,果决勇敢的奇女子。   只是想和相爱的人,安安稳稳的度过余生。   你们能不能知道,她在这里一切安好?   夫妻,交拜。   思谭清晰的感受到俞岱岩身子一颤,不知道是不是站得太久。   但不管如何,她都站在他身边。   从此,便一辈子是他妻。      后来的后来,思谭问俞岱岩当初为什么非要站起来和她一起,要是伤到了筋骨怎办,她并不在意这些虚礼。可俞岱岩告诉她,无关礼节,而是背后的意义,倘若连拜堂都不能和站在她一起,以后有难,谈何同舟共济,共同承担!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拜完天地,思谭便被许婧容领进新房,而俞岱岩他们还要继续在外面折腾。   思谭在床边坐了一会,肚子突然咕咕叫起来,从早上到现在只喝了一小碗粥,这会儿早饿扁了。   “婧容姐你在不在?”思谭起身唤了唤道。   没听见许婧容的声音。   “不在啊……”思谭喃喃自语道:“那我就不蒙着这破布了啊……”说完便一把扯下盖头,扔在床上。   眼前豁然开朗,还是俞岱岩的屋子,干净整洁。思谭环视四周,屋正中贴了个大大的“囍”字,一对红蜡摇曳。桌上铺了层红绸,摆着一壶酒,两樽杯,三碟喜饼。   思谭正饿得慌,看见吃的顿时眉开眼笑,伸手便拿了个喜饼,一口咬下。   “思谭!”   思谭被这突如其来一吓,那咬了一口的喜饼就顺势滚到了桌底。许婧容哪里知道,自己不过出去了片刻,思谭就这么不安分,拿起被扔在床上的盖头,看着思谭不语。   思谭干笑两声,对许婧容道:“婧容姐……”   “还不快坐过来!”许婧容想装作发怒,自己却先笑了:“你要是饿了给我说便是,干甚学那老鼠。”   思谭连忙堆笑蹭过去:“我是老鼠也是好老鼠……婧容姐,这可还要等多久?!”   许婧容疑惑道:“甚么等多久?”   “唔……”思谭指指外面,低头道:“为甚他们可以在外间,我要在这房里等着?”   许婧容反应过来,掩口笑道:“你这可是等急了?”   “哪有!”思谭就势坐在凳子上,低着头叹气。许婧容突然想起一事,对思谭笑的高深莫测:“你且在这等我,我去拿件东西来。”说罢便转身离开。   思谭闲坐着又觉得无趣,于是拿了碟喜饼坐在床边吃着。   等了好一会,才见许婧容抱着个蓝布包裹进来,鬓发都沾染了雨水。   “这雨反而越下越大了。”许婧容拭了拭额头,将那蓝布包裹递给思谭:“你拿去学学。”   思谭觉得莫名其妙,掂了掂那东西,倒像是一本书。慢慢打开包裹一看,果然是本很薄的书册。书页上用隶书写着三个字,思谭认了半天才认出是“秘戏/图”。   “婧容姐,这甚么东西?”说着,思谭便伸手翻开,只见上面画着各种男女,却都是没穿衣服,或合抱,或交叠。思谭脸腾的红透,当是什么东西,原来是春/宫图。   许婧容看思谭神态发窘,心道思谭定也是不知道这些,应当给她好好讲讲,否则今晚别弄出什么笑话来。   “思谭……可有什么不懂?”许婧容问出这句话,脸上也微微发烫。   思谭支吾道:“婧容姐……你这是婚前指导么?”   许婧容虽然也略有尴尬,但她毕竟成过家的人,小青书都这么大了,对着同是女子的思谭也不会太羞赫,只道:“哎,我是怕你到时候什么都不懂,三弟他……”   许婧容不说,思谭还真没想过这事。   她对这方面的知识不算匮乏,从初中就上过生理课,很多常识都算了解。可和俞岱岩在一起这么久,出了搂搂抱抱亲亲,再没有甚么出格的事。   一想到俞岱岩,思谭心就不正常的乱跳,窘道:“婧容姐……现在他、他身体还没好……说这些是不是太早了……”   许婧容摇摇头说:“你们成了亲,便是夫妻,成了夫妻便必定要为人父母的,何来迟早一说。”   思谭听许婧容说的诚挚,不禁浮想联翩。 作者有话要说:肉纠结了…… [另外感谢山宝~!~~鞠躬~] 四十六      “思谭的命好苦啊……不对!我的命和思谭一样苦……嘤嘤嘤……”向东扬靠在满脸无奈的莫声谷身上,抱着酒壶擦眼角。   “我给你说过没?”向东扬大着舌头问道:“我是在说书的时候遇见她的……那个时候,我约她在……在那个……嗯?在哪来着?”   “翠微楼。”   “嗯……对!就在翠微楼!然后……你猜她把我怎么着……了?”   “她用筷子把你头发打散了。”莫声谷郁郁道。   向东扬腾的站起身子,对莫声谷笑道:“没错!没错!……可,可是你怎么知道……”   莫声谷心里答道:你这件事反反复复逮着我说了八遍了!看着醉的满嘴胡话的向东扬,莫声谷/道:“你喝醉了!”   向东扬突然埋头低笑,听得莫声谷心里发毛。   “喝醉了的人……都会说自己没醉!我没喝醉……所以我喝醉了……”向东扬说绕口令一般说出这句话,然后便牢牢看着莫声谷发呆。   莫声谷被向东扬看得三魂不见七魄,正想着干脆把他点了睡穴扔回房算了!哪知向东扬突然伸手按着他的肩膀,定定道:“小七,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其实我……”   “嗯?”   “我……要吐了……呕……”   温热的秽物顿时沾了莫声谷一身,臭气酒气混合,熏得莫声谷也几欲作呕。向东扬抓着莫声谷手臂突地昏天黑地,莫声谷气的浑身发颤,一把提起他领子大吼:“向东扬!!!”   向东扬吐出来舒服多了,迷迷糊糊的看了一眼恼怒的莫声谷,屈指在他脑门一点:“乖,睡觉!”   语毕,便头一歪倒在地上。   看着躺在地上睡得像只猪的向东扬,莫声谷恨不得把学过的武功都施加他身上,他发誓,这辈子都不想看向东扬喝酒!!!      宋远桥几人一行出来,正好看见莫声谷正搀扶着向东扬,不禁好奇这两人又在干什么?托向东扬的福,他这几日稀奇古怪的行为已经让众人眼花缭乱,唯恐避之不及。   张松溪问道:“七弟,向兄怎么了?!”   莫声谷气的牙痒,却不敢在宋远桥俞莲舟面前太过,说:“没甚么大碍,只是喝多了醉过去了。”   俞岱岩看情形也知道向东扬醉的厉害,方才他一人喝趴下了众多武当弟子,还以为他是千杯不醉,原来是装装样子,一在莫声谷面前就现了原形。   宋远桥道:“七弟,你照顾向兄回屋子歇着罢,吩咐厨房再熬点醒酒汤。”   莫声谷点头应是,又看向俞岱岩,抓抓头发道:“三哥,祝你和思谭永结同心!我、我先走了……”   说罢便半扶着醉醺醺的向东扬,朝宋远桥等人告辞。   俞岱岩看着莫声谷和向东扬的背影,不禁笑道:“七弟和东扬倒是合得来。”   宋远桥眼看着天色,估摸时辰差不多了,对俞岱岩道:“三弟,我们这会儿便过去罢。”俞岱岩想到新房中的等他的人,顿时滋味千般。   ——————————————————————      许婧容给思谭讲了一下午秘戏,此时又给思谭讲起她以前的故事,奈何思谭实在等得太久,听着许婧容耳畔软语,靠着床边眯眼睡了过去。许婧容笑着摇摇头也不叫醒她,这一整天也的确把她折腾的够呛。   不到半刻,许婧容突然听得外间传来一阵说话声,心知是俞岱岩他们来了,忙摇醒思谭道:“他们来了,快起来将盖头盖好!”   思谭一听“来了”两字,顿时睡意全无,按许婧容说的做好,心里又是一阵猛跳。      思谭只听见他们在外面说着什么,以为再等会儿就会有一群人来闹洞房,哪知左等右等却不见人来。   “吱呀——”   思谭的心伴随着这推门声拔高,双手握的紧紧。   “思谭!人我给你送来啦!”张松溪将俞岱岩推到思谭跟前,又对俞岱岩笑道:“三哥,春宵苦短,莫负良辰。”   思谭虽是盖着脸,却也被张松溪这几句话搅红了面颊。   开门声,关门声,脚步离去声,房里瞬时归于静谧,仿佛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花房夜久,鸾烛摇曳落灯花。   思谭又忐忑的等着,俞岱岩却始终没有动作。时间拉的无比漫长,难捱。像是有只爪子在心里不停的挠。   “你……你再不掀盖头,那我可就自己掀了……”思谭半晌方憋出这么一句话。   俞岱岩看着思谭微微而笑,誓把她此刻的容颜刻进心中。   “我想多看你一会儿。”   短短质朴的话语,却又诚挚温暖到最深处。思谭一直紧张不安的心,刹那安宁。不为其他,仅仅是俞岱岩这样一句话,已然让她回到最静好的时光。   思谭正欲回话,却看见两根修长手指捏住盖头上的流苏。   轻轻一拉——      遗尽流光千般雪,复映明眉几多羞。   夜风过,烛火隐隐触动。朱带墨发,眼神明净,俞岱岩定定的望着她,衬着一身鲜红喜服,即使坐在枣红的轮椅上,却也透露出丰神之态。      思谭心神一荡,忙站起身子掩饰,问俞岱岩说:“下一步是喝……合卺酒对罢?”   俞岱岩颔首笑道:“桌上的女儿红太过辛辣,我怕你喝不惯……外间倒是有些新酿的梅子酒,你不妨去……”   一阵馥郁浓烈的酒液清香打断俞岱岩的话语,系着红绸的酒杯中清酒泠泠。   “我哪有那般娇气。”思谭见俞岱岩接过酒杯,又道:“这点点酒还是能喝得。”   窗外的冬雨,竟也下得悉索起来,房里却依然温情满颌。思谭微微蹲□子,执了酒杯,同俞岱岩两臂相交,复一饮而尽。   陈酿的女儿红,入口甘醇辛辣苦涩,随即又是化在舌尖的清冽津甜。   思谭饮过酒,芙面不禁更绯红,朱唇娇艳欲滴,一双明眸眼波流转,恰似一汪春水凝在俞岱岩心田。俞岱岩连杯子是甚么时候被思谭拿走的都不记得,只看见她云鬓上的珠花灼灼。   两人一时缄言,都不知再说什么。明明有千万句话,到了此时却又难以吐露半句。   “今天……累着你了罢?”思谭轻声问。   俞岱岩道:“我不累……倒是你。”   思谭摇摇头:“我也不累。”   又是一阵无话。   “你……饿不饿?”思谭又问。   “……不饿。”   思谭却道:“我有点饿……”   俞岱岩指了指桌上,温颜说:“桌上有喜饼,你饿了先拿几个吃罢。”   思谭又点点头,拿了个喜饼坐回床边慢慢啃着。   于是一人吃着饼,一人看着吃饼人……   思谭吃完一个喜饼,还没想好等会儿的对策,只好又拿了一个喜饼。第二个吃完还是没想到怎么开口,复又拿了第三个,可还是没有想好这春宵良辰怎般过,便又拿了第四个……   “咳咳咳……”于是终于吃噎着了。   思谭噎得难受,却不知他们布置新房把茶壶搁哪了,关键时候找不到。俞岱岩一惊:“你怎这么马虎?!”说着忙撑着轮椅站起来,给思谭拍背。   思谭差点噎的断气,一把夺过那壶女儿,揭开壶盖,红咕咚咕咚猛灌下去,总算是不噎了,却又被酒辣的眼泪直流。   “思谭?你没事罢?!”俞岱岩见她搞得这样狼狈,心里一紧。   思谭随手将空的酒壶扔在地上,抬着红红的双眼看着俞岱岩,轻唤道:“三哥……”   俞岱岩心头一震,顿时便觉得血液上涌,却立即自我压制下。他二人今夜一反常态,其实都想着是同一件事,羞涩而拘谨。   “……早点歇息罢。”良久,俞岱岩方缓缓说道。   思谭愣愣的“嗯”了声,服侍着俞岱岩洗漱躺下,替他盖好被子,自己却站在一旁发呆。   晏思谭,你是怎么了?!   思谭一遍又一遍问自己,你和他都拜堂成亲了,还在羞涩别扭什么?!现在是你洞房花烛夜,你这是要闹哪般?她是可以合了衣服像木头一样躺在他旁边,然后一睡大天亮……可是这样,为什么会心有不甘?是的,她心有不甘,她会遗憾这新婚夜。思谭转头看向床上躺着的俞岱岩,他的面容依旧沉静,可她知道,内心深处都是波澜翻滚。   思谭突然想到,她现在是他的妻子,而他是她的丈夫,到底有什么好顾忌!   不知是不是方才喝多了酒壮胆,思谭这么一想也就放开多了。思谭慢慢解散长发,又抖着手除掉喜服,只着了雪白的中衣,心几乎要跳出胸膛。   “……三哥。”   俞岱岩侧头一看,差点从床上滚到床下。   暖黄的烛光下,思谭青丝披散,仅仅着了半透的中衣,不盈一握的腰肢,饱满的浑圆,姣好的身躯展露无遗,似一朵莲花亭亭玉立。   俞岱岩忙调开视线,面颊滚烫,道:“思谭……赶紧睡罢,莫染着了风寒。”   思谭见他窘态摸样,不禁心中窃喜,刚才仅有的顾虑也抛诸脑后,点点头道:“我这就来!”说罢便掀开锦被跳上床。   俞岱岩只感到被子掀开一凉,一双手臂便牢牢环住他腰间,胸膛紧贴着柔软,鼻尖充斥着女子体香。   “思谭!”   思谭感到身前人的僵硬,不由微微发笑:“我在!三哥你叫我作甚?!”   俞岱岩不知如何回她,像是扔了块石头扔进大海,无奈无力。   “莫再要胡闹了……”   思谭开始也却是抱着胡闹的心思,可现在紧抱着那人的身体,肌肤相亲,不是想停就能停。   “三哥……你可真当我是你妻子么?”思谭仰起脸望着俞岱岩。   俞岱岩怎会否认,只会更加坚定的道:你自然是我妻子,这一辈子的妻子。可他尚未来得及开口,便觉气息一滞,原是思谭欺身上前,双手环住他颈脖,重重的吻住他双唇。思谭见俞岱岩无甚反应似的,心下较劲,又伸出丁舌舔了舔他唇角,吮吸往复……俞岱岩顿时浑身僵定,连呼吸也克制住了。思谭以前也吻他,但从没有向今日这般撩拨人心。   他隐隐明白思谭的意思,她要在今夜让他们有夫妻之实。可是……   “思谭……我身体还不行……”俞岱岩鼓足勇气说完这句话,便闭上眼不再看她。他还不能做一个得称的丈夫,他不想看见她失望。   “傻瓜!”思谭轻柔的在他额前一吻,道:“我想过了……我在上面,不会教你受累。”   俞岱岩睁开双眼,看着思谭不可置信,震惊,心酸,难受,怜惜……   “思谭……你不必为我这样……这……这对你……”思谭伸手捂住他未说完的话,轻轻在他耳畔呢喃道:“三哥,我想早点有我们的孩子……”   思谭趁着俞岱岩怔忪,就势咬了咬他耳朵,俞岱岩身子一颤,不由自主环抱着思谭窈窕纤腰思谭捧着俞岱岩脸庞,忽而小心翼翼的吻着,忽而重重的吮吸,放佛有一朵花开在心尖。俞岱岩虽当得正人君子,但面对自己的结发夫妻,自己一生最爱的人,肌肤相贴,冰火交融,怎能再自持守得?!   思谭感受到他笨拙的回应,心中雀跃,他心中的情意和些许的焦虑,她也知道。缓缓跨坐在他身上,俞岱岩轻轻扶住思谭腰间,满腔柔情缱绻尽化作叹息:“若是不行……就不要勉强自己……”   思谭眼眶微涩,他就是把她看的太重,太不想让她受丁点罪。可是他不知道,所有所有,自己都是情愿的。   顺着他喉结一路吻下,惹的俞岱岩呼吸急促,却又情意绵绵。彼此撩拨、追逐、纠缠,情潮涌动。两人毫无经验,全凭着本能,到了后来,每一处吻每一处抚摸都激荡起一串灼热的火苗。   “三哥……三哥……”浓情蜜意到极致,思谭难忍呼唤。俞岱岩双手在思谭腰间流连,带着茧子的双手游走,每一寸肌肤都叫嚣着情/欲。思谭极缓慢的坐下,刚刚开始便疼的她情/欲全消,扣紧了俞岱岩肩膀。事已至此,她不能退缩,虽然此时她很痛很难受,可俞岱岩却正紧要,思谭不想无疾而终。额头细细密密的起了层薄汗,长发贴在面颊上,濡湿难受。俞岱岩像是面对最珍贵的瑰宝一般拨开思谭额前的碎发,隐忍、沙哑着嗓音道:“难受……定要告诉我……”   我难受……思谭想大声说,可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更多的是相濡以沫,旖旎万千。   思谭不知道努力了多久,忍耐了多久,终于感受到下腹传来酥麻的感觉,欢情愉悦终于代替了疼痛,无非甚么激荡不已,只是情之所至,情之所钟,爱到浓时,抵死不休。   仿若夜空最绚烂的烟花,在最愉悦的时刻绽出,盛开,复又谢去,归于平静。   灯花已落,巫山云雨一刻。   鸾烛燃尽最后缕火光,流下最后一滴红蜡。 作者有话要说:哎呦喂!!捂脸泪奔~!~~ 四十七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映照在红帐床中。   思谭缓缓睁开疲倦的双眼,抬头便看见俞岱岩面容,而自己正依偎在他温暖的怀里。俞岱岩早就醒了,只是不忍打扰睡梦正酣的思谭,见她醒来,不禁唤道:“思谭……”   思谭想起昨夜自己的主动热烈,不由自主霞飞满面,将脸埋进俞岱岩胸膛,闷声问:“甚么时辰了?”   俞岱岩捋了捋思谭秀发,道:“唔,可要午时了。”   思谭一惊,想到还没去给张三丰请茶,腾的从床上坐起,急道:“完了完了……这下给师父请茶要迟了……”   俞岱岩轻轻拉过她手,笑道:“怀远早先来传过话,今个就不用去了……”思谭眨巴眨巴眼,点点头道:“师父真好。”低首看见俞岱岩被扯拽开的中衣,思谭腾的脸又红了,将头埋进厚厚软软的锦被不去看他。   这般不胜娇羞,倒让俞岱岩低低笑了起来。思谭被笑得着恼,柳眉一竖道:“不许笑!”俞岱岩虽不笑出声,嘴角却还是扬起弧度。   思谭气呼呼的伸手去挠他胳肢窝,一边挠一边说:“叫你还笑叫你笑……”俞岱岩躲她不过,于是伸手将思谭腰肢一揽,紧紧圈在胸口满怀。肌肤相亲,思谭心神摇曳,眼带春水的望向俞岱岩,俞岱岩亦是看着她。视线相接,情愫情意不可言喻。   思谭缓缓凑进俞岱岩面庞,轻闭上双眼,唇齿相依呼吸也渐渐难以自持。俞岱岩极尽柔情的回应,双手不能自己的逡巡在思谭腰际,思谭情不自禁一声嘤咛,更像是在烈火中浇上热油。两人皆是初尝欢情,正当年纪,几经撩拨再难以忍耐。思谭跪坐在俞岱岩身上,正欲故技重施,岂料……   “砰砰砰……思谭!妹夫!!!”   思谭如梦方醒般,愣愣的看着身下一样面色潮红的俞岱岩,又羞又窘,怪叫一声钻入被子里。俞岱岩强压下心里的绮念,扬声道:“向兄何事?!”   向东扬在门外暗自吐了吐舌头,才道:“我来给你们告辞!你们……不方便就算了……”   思谭一听这话,忙探头出来同俞岱岩对望一眼,高声说:“你等等再走……我……我出来送你……”   俞岱岩教人送了桶热水,同思谭洗漱干净,这才穿好衣服去找向东扬。      向东扬喝到第四杯茶,思谭和俞岱岩才姗姗而来。思谭一身鹅黄襦裙,同以往装束也没什区别,向东扬却觉得她整个人都变得和润。看向俞岱岩,对他颔首道:“妹夫气色比昨天好多了啊!”俞岱岩轻咳两下,笑着说:“倒是让你久等了。”   向东扬不以为意,又喝了口茶方道:“甚么久等不久等,迟早是要走的,这些时日反而叨唠太久,过意不去。”   思谭皱眉问道:“你是遇上什么急事非走不可?”向东扬笑笑:“本来就是我死乞白赖非要来武当,现在也差不多该走了!就算没有什么急事也是要走的,我不想说一辈子书……既然身在此处,就一定要活的精彩!要是碌碌无为一生也着实无趣,武林大侠我是做不成的,还是去赚钱试试……说不定我这一去,再回来就是腰缠万贯的富人……”   “可你也是我哥!”思谭正色道。   这么久相处,是人都会有感情,不说他们都是来自同样的地方,仅是那份不可言喻的交心,久而久之不可分除。   向东扬一愣,随即露出笑容,感慨万千般的拍拍思谭肩膀:“我这个哥没什么用,但也不会白白担了这称呼!”随即又对俞岱岩道:“妹夫,她就交给你了。虽然我向东扬没什么本事,但你若敢娶小妾、上青楼、沾花惹草引的她不开心,我就……”   “我就自断性命!”向东扬尚未说完,俞岱岩便接下话语。   思谭看他眉目诚挚恳切,不禁紧紧握住他手。   向东扬见他们鹣鲽情深,会心一笑:“我相信你妹夫,那种事情绝不会出现!”俞岱岩反握住思谭柔荑,对向东扬沉声道:“那东厢房我叫人给你留着,若是在外倦了,就回武当罢。”   向东扬不曾感动过什么,但如今却被俞岱岩这番简简单单的话弄得心头暖热。   “我四海为家这么多年,能遇见……能有思谭这么个妹妹,你这么个好妹夫,这一辈子也不算白活!”   三人又说了会儿话,眼看日渐西斜,向东扬也不再逗留,对俞岱岩和思谭道:“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   “你……这就走了吗?”思谭还想再挽留,却又想到说那些又有什么意义。   向东扬摆摆手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思谭想来也是,人事聚散无常,不必执着与这些,只道:“记得经常写信回来,你又是个路痴,万一走失了……”   向东扬忙制止思谭再揭他老底,打着哈哈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妹夫,思谭,你们保重!”   俞岱岩亦抱拳道:“保重。”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目送向东扬离开,思谭心里怅然,她不能挽留他什么,他有他自己要做的事,不止在这里。   “思谭……其实东扬不必执着赚钱的事……”   “或许这是他自己的志向和追求。”   ——————————————————————————————————————   昨天下了整日的雨,道路泥泞不堪。   向东扬背着包袱,哼着小曲儿走在道上,也不怕泥浆沾衣鞋。   他是可以凭着他的身份赖在武当山上好吃好住。可是自尊心不允许,他也绝对瞧不起这样的自己。   他来这里几年,靠着说书混口饭吃。混迹在市斤,打交道的是草民百姓,对三教九流的生活再熟悉不过。遇见思谭以前,他从没想过会和武当诸侠那些人扯上关系,他不会武功,不懂江湖武林的事,只求生活安逸太平。   向东扬想的便是能有一座大庄子,这样思谭以后便可以“回娘家”小住,真真的生活在这个时代。但是买庄子也是要钱的,所以他又要去想点财路,都不是一步登天的容易事。      向东扬埋头想着怎样赚钱,却听得身后一阵哒哒马蹄声,转过头一看,只见一匹青骢好马疾奔而来。   “东扬——”   随着距离拉近,向东扬也看清马上是何人,笑着挥挥手道:“你怎么来了?!!”   莫声谷勒住马缰,翻身跳下,气的对向东扬出手就是一拳。   “你怎么要走都不知会我一声!?”   向东扬知他不会真打,笑嘻嘻的受了他那拳头:“本来是要给你说的,但没找到你人。俞二侠说你去后山练功了,我又找不到甚么前山后山的,所以就……”   莫声谷哼了哼,问:“你这番是去哪?”   向东扬将想法一一说给他听,末了又道:“你可不许看不起我。”莫声谷疑道:“我怎的会看不起你?”   向东扬道:“你们这些武林人士不是都不屑和商人打交道么?”莫声谷鼓着脸道:“你这是甚么话!朋友之间还讲究那些身份?!”   向东扬笑着附和:“我就知道你不是这种人!”   两人边聊边走,不知不觉走到镇外,天色向晚。   向东扬顿住步子,对莫声谷/道:“小七,谢谢你来送我这程。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向东扬说到这不说了,貌似这句话应该由莫声谷来说。   莫声谷看了看天色道:“我还可以再送你一段路。”   “不用再送。”   莫声谷看他去意已决,也不好再坚持,只道:“那好罢……若是遇到甚么难事定要告诉我!”   向东扬感慨说:“小七,这些日子多谢你了!”莫声谷听向东扬这么客气,不禁有些怨道:“你还当不当我是好兄弟,说这些话作甚?!”虽然向东扬给他惹了不少乱子,但平心而论,向东扬本就是值得深交的朋友。   向东扬心头暖流涌过,能认识莫声谷实属他幸,伸拳砸在莫声谷肩膀,哈哈笑道:“好兄弟!”莫声谷亦回他一拳,笑着接口:“讲义气!”   黄昏正斜阳。 作者有话要说:向说书。。再见了 四十八      大婚过后,思谭便安心照料俞岱岩的身体。两人自是夫妻,所有事情便是思谭一手代劳,怀远反倒落得清闲。   思谭平日里除了给俞岱岩活络筋骨,复健调理,便是去和许婧容聊天说话。随着天气日渐严寒,俞岱岩恢复的也越来越好。现在可以不用人搀扶,自己站起来走十几步。思谭看的欢喜,每天都是笑逐颜开。   这样的日子平淡却不乏味,像陈年佳酿,不经意陶醉其间。      眼看白子一颗颗被黑子包围吃掉,毫无翻身之地。思谭越下越恼火,霍的趴在棋盘上,棋子被散落一地。   俞岱岩好笑的看着她,将棋盘上剩余的棋子捡进盒子,悠悠道:“是谁说下棋是陶冶品性的?”   思谭头朝下趴在棋盘上不理他。   明明是她先向张松溪学了,再来教的他。俞岱岩最初几次还输,思谭很得意;中间的时候偶尔他才会输一次,思谭就渐渐恹了;到了最后,下十局她要输十一局,思谭下不过干脆耍赖。   “思谭?”俞岱岩伸手摸了摸她头发:“我们再来一局。”   思谭却还是不抬头,额头抵在棋盘上道:“我不参与!”   “思谭……”俞岱岩放轻了语气,拖着尾音唤道。   思谭低着头切切窃笑,乐够了才说:“那你得让我五子!”   “我让你十五子可好?!”   思谭唰的抬起头,欢喜道:“就这么定了!”随即又想到,都让我十五个子了,他怎么还能下的赢?!   所以这局俞岱岩不辱使命的败了。   思谭赢的很没有成就感,气鼓鼓道:“我们再来一局!不要你让子了!”一握拳又道:“再加点赌注!”   俞岱岩挑眉问道:“什么赌注?”   思谭摸着下巴想了想,打了个响指笑道:“有了!输了的被弹个脑瓜崩儿!”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思谭好像看见俞岱岩额头青筋跳了一下。   俞岱岩不忍拂了思谭兴致,颔首道:“就这么办罢。”   虽然脑瓜崩甚么的真是很……算了,她高兴就好。   俞岱岩执了棋子正要落下,思谭突然道:“慢!”   “怎么了?”   思谭将两人的棋盒换了一下,眨巴着眼说道:“你用黑子总是赢,这回你用白子。”   俞岱岩摇首好笑,执了白子落下。   思谭也收起玩笑心思,大有将白子杀的片甲不留的气势。这盘棋两人下的最久,思谭撑着下巴迟迟不敢落子,看着错综复杂的棋局唉声叹气,搞不好这次要被弹得满头包了。   俞岱岩心里发笑,突然看着门口“咦”了一声。   思谭看他神情,也转身向后看,瞧了半天却什么也没瞧见。   “三哥,你刚刚咦什么呢?!”   俞岱岩道:“嗯……槐树的最后一片叶子也掉了。”   思谭暗道俞岱岩什么时候也一惊一乍的了,再看棋局却突然发现一个落子的缺口。思谭连忙吃掉俞岱岩一颗白子,形式陡然变化。   思谭喜滋滋道:“三哥,你可要输了哦!”   俞岱岩看着思谭宝石一眼的双眼笑得弯弯,心里欢喜,手心里那颗棋子仿佛也灼热起来。   思谭至此后落棋越来越顺,转眼俞岱岩的白子被吃掉大半。   不出所料,思谭哈哈一笑,对俞岱岩道:“三哥,你输了!”   俞岱岩“嗯”了声,道:“你弹罢。”   思谭起身,走到他面前,搓着手哈气道:“你闭上眼,看着我我不敢下手!”俞岱岩听话的闭上眼,说:“好了。”   思谭看着俞岱岩,捂嘴笑的贼兮兮。   “呆子!我怎么可能打你……”   话音甫落,俞岱岩只感到唇上一软,却是最熟悉的滋味。不由自主揽住思谭,细细的回应……   “哐啷——”   思谭悚然一惊,唰的和俞岱岩分开,微微喘气,扭头一看门外,思谭腾的面红耳赤。   俞岱岩清咳道:“六弟……”   只见殷梨亭这才反应过来,涨红着脸犹如血滴,比思谭还过之不及。又是摆手又是摇头,话都吐不清:“三、三哥……我我我我……什么都、都不知道……你们继续……”干脆一跺脚,直接跳出院墙落荒而逃。   思谭本来是窘迫的不得了,但是一看殷梨亭比她还窘迫,顿时就乐了。   “三哥,你把小六都要吓哭了……”   俞岱岩忍笑道:“六弟生性就是如此。”   “对了,他来找我们干什么?”思谭看着门口一地碎碗瓷片,冒着白烟的稀粥,方才想起是自己嘱托小六送过来的……   思谭嗔怪着俞岱岩道:“都怪你不关门!”   俞岱岩不禁叹气:“只是下棋不是么……”      话说这边殷梨亭一阵狂奔到武当门口,脸上还是火辣辣的发烫。   “真……真吓死我了……”殷梨亭拍着胸口道。   他还真怕思谭恼羞成怒会追着他杀人灭口……   “这位是武当殷六侠吗?”   清脆悦耳的嗓音传进殷梨亭耳中,殷梨亭转身一看,一位水绿衣裙面容清秀的姑娘正看着他。   殷梨亭不知怎的就想起刚才三哥和思谭搂在一起的摸样,登时脸就红了。   贝锦仪狐疑的看着面前这人,又朗声问了一遍:“是武当殷六侠吗?!”殷梨亭结结巴巴道:“在、在下正是……姑娘……找谁?”   贝锦仪被他这摸样逗得发笑,还是正色道:“峨眉派贝锦仪,受人所托,前来找思谭姑娘。殷梨亭听峨眉派三字,脸更红了一层,可又想到思谭对他说过的话,心里又悲苦起来。贝锦仪被殷梨亭这般神色骇的不轻,心道:上次见这人也不像这般摸样啊?   殷梨亭问道:“找思谭?!”   贝锦仪看他总算正常一些,点点头道:“不瞒你说,我是受晓芙之托来给她送一封信。”殷梨亭听到纪晓芙名字,心头不禁一震,但他二人无缘,又何必记挂什么?但思谭所说仅是她一面之词,说不定纪晓芙另有苦衷……   又在出神!贝锦仪心里怒道,喂!你就不能认真一些吗?!   “殷六侠!”   “啊?!”殷梨亭一看贝锦仪黑着脸,也发觉自己怠慢,连忙道:“贝姑娘……我、我这就带你过去……”      思谭借着烛火,将那封信反反复复看了三遍。   俞岱岩问道:“信中说的甚么?”   思谭却没有回他,而是定定的问:“三哥……你可还记得屠龙刀?”俞岱岩一愣,他自然记得,就算是死也不会忘记。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当初若不是那把刀,怎会惹得那一身麻烦,到头来还害的自己……   思谭怕他想起往事难受,轻轻抱住他安慰道:“你不要……不愉快。”俞岱岩叹了叹气,道:“没甚么,只是想起来有些感慨而已……信里说屠龙刀怎么?”   “屠龙刀在谢逊手上。”   俞岱岩一怔:“可是传言杀人无数的那个谢逊?”   “杀人无数?”思谭想起那谢逊好像是冒充过成昆胡乱杀人来着,点点头道:“就是他。”   俞岱岩想到信是纪晓芙给思谭送来的,不禁更疑惑:“这和峨眉……和你有甚么关系?!”思谭咬着唇偷眼看向俞岱岩,思虑着还是实话实说好了,于是便把自己被流落峨眉的事情告诉他,自己如何偷了倚天剑,取了当中的秘籍……   俞岱岩越听越不可思议,紧紧握着她手听她继续说下去。   “后来纪晓芙来武当找师父,就是为了修补倚天剑……我那时候顺便就把秘籍还给了她峨眉派……三哥,我是不是做错了?”   俞岱岩摇了摇头,叹道:“你何错之有?”   “你在怪我?”   “不是!”俞岱岩立即否认,随即道:“你既然知道剑里有秘籍,想去得到也不为过……习武之人总是希望自己武功能登峰造极的……”   思谭听他误会自己偷取秘籍是为了自己武功大进,不由红了眼眶,推开俞岱岩怀抱向后退了一步:“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去偷秘籍!”   俞岱岩见思谭这样,心知自己误会了什么,正要开口思谭却抢先一步,颤声道:“因为那时候我知道你的伤,我知道你的伤只能用黑玉断续膏才能治,我知道黑玉断续膏在大都一个武功比我高很多的人手上,我知道我只有这样才能……唔……”   俞岱岩第一次吻她,却是在这种情况下。   他感激她,他爱她。她原来那么早就开始为自己打算,一心一意都是为了他,而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她在受苦的时候他不知道,她冒着生命危险去大都时他不知道……好在她有惊无险的回来了!他该怎么做才能去弥补她为自己所作的一切……   “思谭……你教我怎么办?”   思谭喘喘的歪在他怀里,对着他肩膀就咬下一口,半晌也不过只有一个浅浅的牙印。   她舍不得。   “你以后再不听我解释就胡说八道……我就……就真的咬死你!”   俞岱岩将下颌搁在思谭头顶,笑如春风:“好。”   思谭在他怀里扭了扭,才道:“信里就是说……”   “明天再说这个!”俞岱岩突然打断思谭,扳着她肩膀道:“夜深了,歇息罢……” 作者有话要说:怎么越写越多呢? 四十九      思谭收到两封信。   一封自不必说,正是纪晓芙委托贝锦仪送来的。当时思谭得知是纪晓芙给她的信,还愣了半天,心道:自己和纪晓芙无甚关系,用得着叫被贝锦仪亲自跑一趟?但拆开信看后,又不禁对纪晓芙感谢的紧。   原来纪晓芙信上说,她并没有将秘籍兵书交予灭绝,是怕她起疑追问究竟,自己必不敢隐瞒。于是趁重补倚天剑时,将那两样东西换于其中,也算是为她自己好。信里又说,有弟子从峨眉挖出一柄断刀,却不知怎的流落到天鹰教,后来王盘山一事想必思谭已经知道,信里便一带而过。   思谭方知纪晓芙为何让贝锦仪亲跑一趟,不说其他,万一此信被江湖上人看去,自己便是有一百条命也死不够。她当然知道纪晓芙帮她的原因,这亦是帮她自己。   思谭将此事原原本本说给俞岱岩,俞岱岩当时只看着思谭道:“你没事就好。”   但之后俞岱岩还是问她怎么知道倚天剑屠龙刀的秘密,又怎么知道黑玉断续膏的事,思谭糊弄不过他,只好斩钉截铁的说自己是神仙下凡,仙人托梦之类,俞岱岩哭笑不得,自是不会当真。   好在俞岱岩不比当初,如今听到什么江湖事像是在听曲折离奇的故事,思谭既然没事,他也没再细细深究。      第二封信却是在年前收到的,送信的人操着一口赣话,思谭看了信封才知是向东扬所送。   向东扬信中对思谭大吐苦水,他这一去到了江西梁浮,途中被人抢了银子,可怜他身无武艺,只得乖乖挨宰。无奈在一家瓷器行做工,习惯了倒也觉得没什么。没事说说书,进进赌坊,日子也不错,并打算长期在这边待下去,所以过年的时候就不来武当了。   思谭看着欣慰,至少这家伙还是知道报平安回来。      随着天气愈发严寒,思谭总觉得自己有宅死的危险,于是便将这事儿倾诉给了许婧容。   许婧容正想赶着年前给小青书做套衣裳,听思谭给她吐苦水,头也不抬道:“觉得闷了,就下山走走。”   思谭听罢身子一垮,叹道:“山下的镇子都被我逛遍了,好生无趣。”   “那你怎么想的?”许婧容心知思谭肯定有打算,顺口问道。   思谭笑道:“我想带三哥去看看我师父……”   带他去看她来这里的第一个地方,带他一起去何足道的坟前。他老人家若是九泉有知她如今生活,定也是高兴的。   许婧容细细一想,这也不无不可,她当初嫁给宋远桥的时候,也经常两人一起出外办事,只不过后来有了青书,便安心待在武当了。   “只是三弟的伤势初愈,可经得起长途跋涉?”许婧容搁下针线,看着思谭道。   思谭点头道:“此事我早就想过,所以打算过完年后再去。而且三哥伤势适当在外走走,看看风景,也有助于他恢复啊!”   许婧容扑哧一笑,一点思谭额头:“我说你怎么想着要出去,原来是想和三弟游山玩水!”   想到那处山谷,思谭不禁怀念起最初的时光来。   那时候自己莫名其妙一身伤,半死不活。若不是遇见何足道,自己早成了一堆白骨。这次想去那里也不是一时兴起,而是到了某些时候,终究要回去看看。   ———————————————————————————————————————      思谭回到院子,被眼前景象吓了一跳,揉了揉眼,才确定自己没眼花,顿时气极:“你们在干甚么!!”   莫声谷一听思谭声音,本来前去推挡的右手招式一变,脚下半跨,俞岱岩也连忙配合莫声谷收稳招式,做出一副被其搀扶的摸样。   还以为我没看见?思谭心底冷哼,走过去便对俞岱岩一顿炮语连珠:“你以为身上不疼伤就好了吗?!走路不带劲儿还敢跟人过招?!我给你说过多少次不许乱动不许乱动,你就是不听我话!!”   “噗嗤——”莫声谷见思谭把他三哥数落的好不凄惨,忍不住就笑出了声。随即又觉得不对,忙对思谭笑呵呵道:“思谭……”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但这貌似在思谭身上不大受用,莫声谷刚说完这话脑门就一疼,却是思谭气呼呼的弹了他一指。   这回倒换俞岱岩忍笑不禁了。   “你不制止他就算了,还当帮凶,罪加一等!”   莫声谷摸摸脑袋解释道:“思谭,我和三哥招式很慢的……”   “那也不行!拳脚无眼,万一伤着了怎办?!”思谭睨眼道。   莫声谷转念一想也是,他虽然对自己武功有把握,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想到三哥要是哪里磕着碰着了,思谭非得拿刀满武当追杀他,顿时背后凉飕飕的。   俞岱岩咳了咳,轻轻拉过思谭,对她道:“你别怪七弟,是我忍不住想切磋……况且我们只是打打拳,没甚么大碍,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他这么久没跟人切磋过招,心里实在想的很,恨不能将十八武器都抡上一遍。好不容易哄的七弟肯和他慢悠悠的打打武当长拳,也被思谭给抓个现行。   思谭本来怒气勃勃,但被俞岱岩温言一说,霎时就没了脾气,蹙眉道:“不是我不许你动武,而是你伤还没全好,若是留下病根,一到阴天雨天就发疼,那时候怎生是好?”她哪里不知俞岱岩是武瘾犯了,但此事绝对退让不得。   俞岱岩于是只好做保证伤好之前再不动手,思谭才饶过他。不禁心想:还得再给俞莲舟他们提醒提醒此事,免得趁她不知道又犯。      送走莫声谷,思谭便给俞岱岩说起了自己的打算,俞岱岩自然万分同意。他许久未出过武当,况且这次又是和思谭一起去祭奠何足道,高兴之余也颇为感叹。   “漳州离武当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我们这一路只管慢慢去,不用赶路的紧了。”思谭心想,依俞岱岩身体状况,到时候还得雇辆马车才行。俞岱岩点头道:“回头还能去梁浮看看东扬。”   “看他作甚!”思谭撇撇嘴道:“我倒是想去我们初次见面的那家客栈看看。”   俞岱岩微微一笑:“都依你。”   两人商量了一路上行程,估摸这一去最少也得好几个月。思谭将此事告知张三丰,张三丰自然是同意,他二人皆有武艺在身,虽说俞岱岩身体不便,但仅凭思谭一人也足以保他们一路太平。      没想到除夕前一天,武当竟来了几位不速之客。   “莫说我五弟绝不会胡乱杀人,就算是杀人也只杀奸佞邪戮之辈!两位大师远道而来,莫不是就想说明此事?!”   思谭路过会客厅,好巧不巧正好听见俞莲舟这句话。思谭隐隐猜到不是少林便是龙门镖局的人来兴师问罪,心下一转,便留在门外听着。   那少林派的和尚被俞岱岩这么一说,倒是愣了愣。随后冷哼道:“按俞二侠这么说,龙门镖局上上下下七十一口都是奸佞邪戮之辈了吗?!”   俞莲舟眼中精光一闪,倒让那和尚心里打了个突,只听他淡淡道:“自然不是,故我五弟也根本不会去杀他们。”   思谭在门外暗赞一声,二哥这回答可真是巧妙。   “哼!强词夺理!”   只听宋远桥道:“是不是强词夺理二位大师心里知晓,莫说我五弟不会做这等事,他现在生死未卜,诸位各执一词也是无济于事。”   “不说那几位少林僧人是否真伤在我五弟手上,但我三弟俞岱岩,却分明是你少林大力金刚指所害,二位又有何话可说?!”   宋远桥俞莲舟二人配合的极好,直说的两和尚哑口无言。   几人互相争执不下,那两个少林僧也不再非要讨得答案,僵持不下甩袖离开,宋远桥却还是礼数周全相送。   经此事后,思谭才知道这不是少林第一次来武当找茬了,龙门镖局来的更勤,皆是为了得知张翠山下落。好在宋远桥俞莲舟几人都不是任人揉捏的主,每次都举重若轻的打发掉来人。   思谭自然知道此时离张翠山从冰火岛归来还有十年光阴,十年,不是一晃眼的时间。   这期间来来去去会有多少找上门的,思谭不用想也知道。是她最近太不理世事了吗?江湖纷扰虽远,却从未离开过她身边。   正月过后,俞莲舟便和莫声谷一起前往襄阳处理一起门派纷争,不久后张松溪和殷梨亭也因五凤刀天鹰教的争斗,匆匆奔赴衢州。宋远桥则坐镇武当,应付各等琐事。   他们几人务必时时行走江湖,这一去武当便冷清许多。   思谭年初给向东扬回信时,便在信里提到要和俞岱岩外出,却苦恼无车夫驾马。没想到向东扬再送信回来的时候,竟一并送来了个车技娴熟的车夫,这倒让两人大感意外。按思谭所想,向东扬应该还是吃不饱饭的地步,这一来,却对他现状大为改观。   俞岱岩和思谭等到了二月中旬,天气稍稍回暖。马车行礼都准备妥帖后,便和张三丰宋远桥许婧容等人辞行,临走时小青书非闹着要和三伯一起去,最后反倒换来宋远桥一顿教训。      二月十五,夫妻两终于踏上前往漳州的行程。 作者有话要说:走吧 五十章   “向公子能说会道,给瓷器行提的几点妙方深得我家老爷欢心。向公子能让老爷欢喜,老爷欢喜我就欢喜,晏姑娘又是向公子的妹妹,都一并欢喜!”江海一抖鞭子,驾着马车眉开眼笑。   思谭被江海这一堆欢喜听得发笑,撩着帘子道:“未曾想我哥愚见能得江伯老爷赏识,实在难得。”   “向公子那几个点子怎能说是愚见!江海虽不怎懂经商之道,但经他指点铺子,这生意好不好明眼人都瞧得见!我临走时,还听得老爷要将抚州的一间铺面交给向公子打理咧!”江海边说边笑,两撇小胡子一颤一颤,甚是滑稽。思谭暗暗为向东扬高兴,又逮着向东扬趣事说将一阵,方才作罢。   思谭放下帘子回头,便见俞岱岩目光明净的看着她。   “可是把你吵醒了?”思谭顺手给他掖掖毯子。因顾着俞岱岩身体,雇了最大最宽敞的马车。车厢里架着小矮桌,桌下的盒子里放着好几种点心,果脯,地上铺着厚厚的毛毯,搁着锦棉枕头,以便休息。   俞岱岩摇摇首,他昨天睡了一天,今儿是不可能再睡那么久。   “我们现是走到哪儿了?”   “刚过郴州。”思谭从小桌底下端出一碟蜜饯,捻了颗梅子喂给他,说道:“本来打算进郴州歇歇脚,但江伯说郴州近来太乱,我们不如赶将一晚,明天去歇前面的镇子。”   “怎个乱法?!”俞岱岩皱眉,他生怕是出了个为非作歹之人,又或是鞑子烧杀抢掠,不知道也就算了,他既然知道那就须得阻止才行。思谭哪里不知他在想什么,挑眉道:“郴州富贾嫁女儿,十里红妆相送,你是不是也想去凑个热闹!?”   俞岱岩暗暗好笑,指了指桌子:“再来一颗。”   思谭暗道他转移话题的功夫是越来越好,但还是依言送了颗梅子到他嘴边。   “呀!你咬我干甚!”思谭差点蹦起来,不是俞岱岩把她咬疼了,而是一瞬间的浅鬣像触电一般酥麻,她只得用咋呼来掩饰失态。   俞岱岩淡淡笑道:“下次可别说那种话,我听着难受。”   思谭见他一脸认真,反倒是自己不是了。只得嘟哝着道:“这得看你,我可不敢保证……”   马车外的江海听得好生有趣,看着两边树林茂密,白云悠悠,一条官道又宽又直,心里豁然爽朗,不禁一甩鞭子唱起歌来:   “入山唔见藤缠树,出山唔见树缠藤嘞——”   ———————————————————————————————————————   思谭正趴在俞岱岩膝上睡得迷迷糊糊,突然马车猛的一震,思谭下巴“嗑”的一下就重重的撞上俞岱岩膝盖。   “你有没有事?!!”两人皆异口同声惊问。   俞岱岩摇摇头,思谭也道:“我没事。”只是下巴疼……   “有事有事啊!”只见车帘一掀,却是江海钻了进来,一脸慌张:“前、前面有人打架!死、死了好多人……”   俞岱岩同思谭对望一眼,眼神交汇自不必多言。思谭从软垫下抽出把剑,剑鞘乌沉,正是俞岱岩当初那把。   “我去看看。”思谭说罢就欲躬身下车,却被俞岱岩握住手腕:“我与你同去!”   思谭安慰他道:“放心,我只是去看看甚么事,要是与我们无关,绝不会掺和。你要是和我一起去,江伯怎么办?!”   俞岱岩看了一眼全身发抖的江海,缓缓松开手指。他知道,他现在去了也只能给思谭添麻烦。   “万事小心!!”   思谭扬扬手里的剑,对他咧嘴一笑:“大不了打不过就跑!”      前方果然传来惨呼声,思谭不敢大意,极目望去才看清竟是十来个二十个元兵手执钢刀长矛,地上躺着好些尸体,鲜血或紫或红,浸染土地,瞧那衣着,正是寻常百姓无疑。   思谭不禁怒道:“鞑子逞凶作恶好不要脸!”口里说着,脚下却不停,眼看一个元兵就要将长矛刺入妇人肚腹,思谭不及解救,只得足下灌力踢去一枚泥块。思谭久未动武,这泥块本只想打断那元兵手腕,不料失了准头,打中另一个元兵头颅,哼都没有哼一声立时毙命。   那本想杀死妇人的元兵见同伴莫名其妙死了,不由得一愣,岂知这一愣便送了命。   一把分水峨眉刺穿透他胸口。   “鞑子兵!还不纳命来!!”但见一名红衣女子从思谭对面奔马而来,眼神凌厉,手里还挥舞着令一把峨眉刺,当真不让须眉。红衣女子抢进元兵圈子,手中两把分水峨眉刺挥舞的甚为利落,不时便又杀了两人。   元兵发现不对,不知谁暴喊一声,顿时所有人都去围攻那红衣女子。   “叮——”的声响,却是被元兵挑飞一把峨眉刺。红衣女子来不及拾辍,干脆反手撞向元兵心窝,那元兵哀嚎一声倒在地上,眼见是活不成了。另一把长矛刺来,红衣女子倏然侧开身子,忙抬手抓稳矛杆,就势往前一送,那元兵两眼一翻栽了下去。   倘若单打独斗,这些元兵根本不值一提,但此时群人围攻,那红衣女子也不禁乱了阵脚。思谭这才发现自己作壁上观的行为万分可耻,低咒一声,忙抽剑而上。   那群元兵不曾料到还有高手,被思谭杀个措手不及。她专挑那些人手足筋下手,剑势飘忽,点到即止,每剑必中。同那红衣女子大开大阖的身法大相径庭。   红衣女子此时方注意道思谭,一刺挑掉一元兵臂膀,高喊:“多谢姑娘相助!”   思谭扬笑道:“逐除鞑虏匹夫有责,谈何相助!!”一剑连削对方七剑,那元兵只是委顿在地,犹自留着条命。   元兵看这两个貌美小娘子皆出手狠辣,当即吹哨就欲逃跑。思谭知他们想走,对那红衣女子喊道:“别让这些鞑子跑了!”   红衣女子点点头,下手更加狠厉。两人配合无间,不一会儿便满地元兵哀嚎。      安慰了那些百姓,那红衣女子方才对思谭一抱拳道:“在下麦飞凤!”   思谭笑眯眯的回了一礼:“晏思谭!”   麦飞凤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思谭,只见她一身鹅黄衫子,言笑晏晏,看年纪还不如自己,剑法却高明的紧,不由道:“晏姑娘你年纪轻轻,没想到武功这么好!”   思谭亦是在不动声色打量她,麦飞凤比她高出一个头,眉宇间透着一股子英气,想必性格亦是那种不拘小节的江湖人。   “我那功夫说出去只会教人贻笑大方,麦姑娘一双分水峨眉刺使得虎虎生风,思谭才是佩服!”   对方性格都大对胃口,两人几经攀谈渐渐熟稔,不时便以姐妹相称。   “妹子稍等我片刻。”麦飞凤对思谭说完,便拿出武器将还没咽气的元兵一一刺死。   思谭看的心惊,这些没死的元兵都是她所伤,麦飞凤这般作为……   “麦姐姐为何不留他们……性命?!”   麦飞凤反问道:“妹子留他们性命可是想叫他们再出来残害我百姓?”   思谭顿时哑口无言。   是了,不杀难道还留以活口等他们新一轮的报复?虽然在思谭看来五十六个民族是一家,但在这里,他们是敌人。   “麦姐姐说的是……思谭以后定不会再放走一个鞑子!”   麦飞凤见思谭一点就通,不由欢喜:“妹子能这么想固然是好事!”      突然一阵车轮辚辚马蹄踏,思谭抬眼看去,不禁跳起来挥手道:“三哥!江伯!”   江伯还未开口,就见帘子一掀,俞岱岩从里跳下车,快步走至思谭跟前:“你可曾有事?!”   思谭被俞岱岩这行为吓的三魂不见七魄:“啊哟!你跳、跳下来干甚!”   “你可曾有事!!”俞岱岩拉着她手,皱眉问。   思谭哎了一声,道:“我好好的呢!”又原地转了一圈,意思是我好得很,好得很!思谭猛然想起一件事来,恶狠狠问:“我不是叫你们在那边林子里等我吗!?”   俞岱岩又想干咳两声带过着问题,不料江海伸出脖子道:“俞爷等了半天不见你来,非要赶此亲自看哩!”   思谭心里欢喜的莫奈何,面上却努力崩着脸:“你又不听我话!”   俞岱岩微微一笑:“这个以后再说……你还没告诉我这里到底出了甚么事?”   思谭指手画脚的对俞岱岩说了一群元兵残害无辜百姓的事,末了不禁黯然道:“我……杀了好多人。”   俞岱岩心知思谭很少跟人动手,更莫提杀人了,只道:“鞑子动摇我朝根本,烧杀抢掠,肆虐良民,可谓无恶不作。你莫须介怀于此,以后再遇,也不必容情!”   “自是当得……”思谭心下恻然,突然想起麦飞凤,拉着俞岱岩无比欢喜道:“三哥,我告诉你,我遇见一个很厉害的女侠,刚才就是她比我先对鞑子下手,她的分水峨眉刺使得可……”   思谭话语突然僵住。   麦飞凤一改先前豪爽的摸样,交握着双手,似惊似喜的道:“俞三侠,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纳尼。。传闻中的。。。 五十一      俞岱岩看她摸样先是一愣,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是谁,抱拳迟疑道:“这位姑娘是……”   “你、你不记得我啦?!”麦飞凤扬起手中峨眉刺道:“三年前,俞三侠在钱塘见过我啊?”见俞岱岩还是一点儿印象没有,麦飞凤也顾不得羞窘,急道:“我……我是麦飞云的妹妹!”   俞岱岩一愣,这才记起三年前他乘船渡江之时,遇上抢劫商船的宵小,他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后来才知是水上四大恶帮之一的巨鲸帮。这巨鲸帮杀人越货,臭名昭着,行事多有偏颇,多为武林正道不耻。俞岱岩当时顺手除去这群人,本以为会被巨鲸帮视为大敌,不料巨鲸帮少帮主麦飞云亲自携礼来赔不是,以俞岱岩品行自然不会收,倒让麦少帮主碰了一鼻子灰。   “俞三侠……当初我和兄长一起见过你啊……”麦飞凤那表情,倒生怕俞岱岩把她忘了。   俞岱岩心下沉吟,这巨鲸帮虽说无恶不作,但大都是麦鲸麦飞云操作,同麦飞凤干系不大。况且她今日同思谭共除鞑虏,自己要是表现出隔阂,倒白白损了名门正道的名声。   “原来是麦姑娘,还不知令尊可好?”   麦飞凤神色突然一凄,哀道:“我爹已死于谢逊那恶贼之手。”俞岱岩不由尴尬,道歉说:“在下失礼了……”   麦飞凤摇摇头,突然想起临走前麦飞云给她说过的一件事:“俞三侠,还得多谢贵派张五侠救了我兄长一命!”   俞岱岩听得张翠山名字,心神一凝,忙问:“麦姑娘可知我五弟消息?!”麦飞凤摇头道:“张五侠失踪一事我也略有耳闻,但我听兄长说过,张五侠失踪之前同天鹰教关系甚密。”   俞岱岩听她这么说,心下很不乐意,但一心记挂张翠山,只道:“麦姑娘可否将那日之事给在下详细道来。”      思谭虽然理解俞岱岩担忧张翠山的心情,但是,但是能不能别在这儿说别和一个漂亮女子说?思谭越看越闹心,一言不发转身上了马车:得!你们聊!!!   江海听不懂他们江湖上的事,坐在马车上哼歌,见思谭气呼呼的冲上马车,顿时就乐了。   “晏姑娘,你莫不是吃味儿了?”   思谭一听这话,鼻子都歪了,从牙缝儿里蹦出几个字:“江!伯!……记得以后叫我俞夫人!”江海一噎,心道:是谁之前打死也不许我叫夫人来着……   俞岱岩虽然担心张翠山,但也没落下思谭,余光瞟见她转身离开,心里也是一紧。麦飞凤亦是玲珑心思,看了看思谭背影,对俞岱岩道:“俞三侠此行前往何处?”   俞岱岩道:“我同思谭前往漳州……省亲。”思谭的师父自是亲人,他们此行去祭奠他,也算是省亲罢?   麦飞凤一怔,随即露出笑容道:“正巧,我也是前往漳州!若不嫌弃,飞凤能否与你们同行?也好将张五侠的事情极尽能详说来。”   俞岱岩心道:她若与我们同行,思谭路上定会不高兴。但又事关五弟……罢,且先答应再说。   思谭坐在马车里兀自吃醋,她也不知道自己吃哪门子醋,不就是俞岱岩和麦飞凤说会儿话么,不就是麦飞凤看起来很欢喜俞岱岩么,自己这就受不了啦?整就是一个顶级黄金版无敌大妒妇啊!!!   “呀呀呸的!我才不当妒妇!”思谭一拍小矮桌。自己这只是吃醋吃醋,离妒妇两字儿还远呢!   “思谭?!”   听出来是俞岱岩的声音,思谭连忙板起脸道:“干甚!?”   话说俞岱岩因为紧张思谭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没想到下来容易上去难,江海想去扶他,却被俞岱岩悄声阻止了。   “我上不去马车。”俞岱岩想了想又道:“腿疼。”   思谭不知怎么觉得他这话口气咋这么委屈?甩了甩头道:幻觉!一定是幻觉!想起他为了自己从车上跳下来,心一下就软了,忙掀开帘子道:“谁叫你不听我话?!”口里说着,人已经下了车。   “手给我。”   俞岱岩乖乖将手交给她。   “待会撑着我点儿……江伯,你也下来搭把手!”   江海笑道:“好嘞!俞夫人——”   “……”思谭差点不稳,偷眼瞧了下俞岱岩,嗯,还好,神色无异。   麦飞凤打马过来,便看见这幕,江海那句话更是刺进她心窝。      “我听说俞三侠受伤一直不信,如今看来……可是真的?”   俞岱岩嗯道:“本来在下只能缠绵病榻余生,现在能走能言,一切皆多亏拙荆……麦姑娘继续说我五弟的事罢。”   “好。”麦飞凤骑马在车旁,涩然道:“那日,我兄长他……”   思谭不想听他们扯,索性闭眼靠在车上休憩,就连俞岱岩握住她手也没反应。   几人终于在日落日前抵达镇上。   镇子不大,但胜在安宁。找来找去,也只找到一家不大的客栈。      “掌柜的,来四间上房!”思谭从袖里摸出锭银子道。   俞岱岩缓缓道:“掌柜,三间。”   “四间!四间!”   “唔,三间。”   “我说四间!”   “三间。”   思谭凶神恶煞的将剑往柜台上一放,恶狠狠道:“四!间!”   那客栈掌柜吓得两股战战,几欲奔走,欲哭无泪,伸出两根手指颤声道:“可只有两间啊……”   ……   思谭哼道:“正好!我和麦姐姐住,你……就和江伯罢!”      本来就这么定好了,可谁也没想到,麦飞凤执意离开。   俞岱岩虽然觉得有所不妥,但也不可能挽留她。思谭却道:“麦姐姐……天色已晚你不在此留宿能去哪?”   麦飞凤笑道:“能否和妹子单独说几句话?”   “自然。”思谭点头道。   两人走出客栈,确保再无三人听见,麦飞凤才转身对道:“妹子,我就直话直说了,我知道你不欢喜我。”   思谭连忙摇头道:“我从没有讨厌过你!只是……只是……自己别扭罢了。”   说真的,她真不讨厌麦飞凤,麦飞凤不拘小节,人又直白,很对自己胃口。只能怪自己胡乱吃醋。   麦飞凤道:“妹子这么说我就安心了。如你所想……我之前的确仰慕过俞三侠,但他既然已娶了妹子这样的妙人,自不会再看上另外的女子,这……飞凤有自知之明。”   “麦姐姐……”麦飞凤这般磊落,倒让思谭无地自容。   “只要妹子不怪罪我就好!”   思谭愣道:“何来怪罪之有?!”麦飞凤尴尬一笑:“我可不是仰慕过你家三哥么……”   思谭皱皱鼻子道:“这有甚么,有人仰慕他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说明他确实是万中无一的好!”麦飞凤听思谭这么说不由得新奇,仔细一想也有几分道理,笑道:“妹子既然叫我一声麦姐姐,以后有难大可找我帮忙!只要不嫌弃麦姐姐是巨鲸帮这邪魔外道就好。”   “邪道正道本就难以区分,所谓的名门正派里坏人多得是,所谓邪魔外道好事做的也不少,例如麦姐姐你就是好人啦!”   两人又谈了一会儿,眼看天色已暗,思谭又挽留了她一次,麦飞凤执意要走,却也留不住。   思谭施施然回了客栈,江伯已经去睡了。   俞岱岩给她倒了杯茶,问:“麦姑娘和你说了甚么?”思谭一口饮尽,擦擦嘴角哼道:“她说,若是你敢在外拈花惹草,就叫我扭断你的……脖子!”   俞岱岩笑道:“那恐怕是一辈子都没机会了。”      是夜。   不得不说这家客栈的隔音效果实在不好。   思谭用被子把头死死捂住,还是听得见隔壁嗯哼啊哈的声音。她和俞岱岩结婚这么久,自然知道隔壁的朋友在干甚么,恨不得提起把菜刀冲过去,踢开门大吼一声:有没有搞错!半夜三更不睡觉啊喂!!!   俞岱岩怕思谭把自己捂住了,伸手给她拉被子,思谭这才露出被憋得通红的脸。   “你还没睡?”   “嗯,我在想今天麦姑娘所说之事。”   “哈!”思谭怪笑:“你不睡觉原来在想麦姐姐……哈!哈哈!哈哈哈……”   “……”俞岱岩顿感挫败,揽过思谭肩膀道:“五弟生死未卜,他失踪之前最后接触的人果然是天鹰教,但按麦姑娘所说,那天鹰教将他待为上宾,这就百思不得其解了。”   思谭心想:能不待为上宾么?那可是他们教的姑爷!但这又不能给俞岱岩明说,以前那些事他好不容易没追问了,要是又来问自己怎么知道张翠山的事,‘新仇旧恨’一起,自己十张嘴也扯不清。   “五弟福大命大,绝对不会出事的……说不定以后还带着老婆儿子一起回来了呢!”这句话可是千真万确,三哥,你不信可就亏大发了!   所幸的是,俞岱岩信了。   信了那句福大命大,绝对不会出事。   “思谭……”俞岱岩顺势将她圈在怀里,摸了摸她头发。思谭嘴角抽了抽,心道:你这是摸狗的动作……   “思谭……”俞岱岩又捧着思谭的脸,低头吻下,浅浅洌洌,一寸一寸都温柔至极。   他今天该不会是受了些刺激罢?以安慰为本的思想,思谭伸手搂住俞岱岩脖子。两人紧紧相贴,只隔着一袭中衣,隔壁传来的声音像是一簇火苗,俞岱岩心下一动,不由自主摩挲,逡巡。思谭沉浸在情潮,忍不住溢出一声嘤咛,顿时吓的用手捂住嘴巴!   这坑爹的客栈隔音不好!   俞岱岩怕思谭闭着气,又将她手拿开,思谭没辙,只得攀着他脖子。待得那刻到来,思谭又不敢叫出声,只得“啊呜”一口咬在俞岱岩肩膀。俞岱岩一声闷哼,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了。   思谭睡过去的最后一刻,想的是明天定要将隔壁的人扒出来胖揍一顿!       作者有话要说:mua~~~~最近没时间上网,今儿才各各位拜年~~~ 五十二   早上的客栈没甚么生意,整个堂子里冷冷清清。   江海一口气喝了三碗米粥,满意的揉了揉肚子,对正在打算盘的掌柜道:“掌柜的,你们客栈的粥甚好!”   掌柜的一听这话,也想与之攀谈两句,抬头笑道:“客官你是第一个吃出个‘好’字的人!这粥也算是遇上知音了!”   江海觉得好笑,喝个粥还遇知音?尚未开口,却见门口歪歪斜斜走来一个道士。这道士一身道袍褴褛,脏的看不出本来颜色,胡乱盘的发髻摇摇欲坠,手里拿个酒葫芦嘴里还叽里咕噜念叨着甚么。   掌柜的见那疯道士晃晃悠悠进客栈,顿时急的走出柜台,口里喊道:“大礼!快把这人给我轰出去!!”后堂里蹿出一个小二,拿起门边的扫帚就去赶那疯道士。   “我来……来买酒!你们这是……干甚么?”那疯道士一张口便酒气熏天,掌柜的掩住口鼻往后退几步,厌恶道:“谁要卖给你?!轰走!轰走!”   那疯道士不乐意了,一屁股坐在门槛上,脖子一梗:“你们今儿……不卖给我酒,那就送我碗粥来!不然……不然我可要在这儿……坐上一天!”   俞岱岩和思谭一开房门边听见堂下吵闹,思谭正要下楼看看,不料双腿一软差点滚下楼梯。俞岱岩忙伸手抱住她道:“你慢点!”思谭气呼呼的转过头瞪视:“都怨你!”俞岱岩不禁失笑:“好,怨我怨我……”      两个小二一左一右架着那疯道士往外抬,那道士仿佛一座重逾千斤的雕像,别说把他扔出去了,就连挪都没挪走半步。   俞岱岩凝神,他自己绝对做不到这疯道士纹丝不动的境界。不由问思谭:“你怎么看?”   思谭来了兴趣,拍手道:“这就叫真人不露相!”   一旁的江海总算是看着了两人,几人打了招呼,思谭问:“江伯,这是甚么事儿?”   江海将这疯道士的言行告诉两人,末了又道:“这疯子奇的很哩!方才掌柜的用扫帚打他,愣是没碰着他一片衣角。”   思谭心知遇见高人,对那掌柜道:“掌柜的,既然他只要一碗粥,你给他就是了!再这么纠缠下去,与你也没好处!”   那掌柜的仔细一想思谭所说,也的确如此,这人赖在他客栈门口,生意肯定会受影响,登时便吩咐人给这疯道士打了一碗粥。岂料那疯道士哼哼唧唧并不领情,一拂衣袖,送粥的小二连人带碗摔倒在地。   “你还不识好歹!”掌柜怒不可遏,却又拿他没辙,只得看向思谭。   那疯道士嘴里哼道:“谁要个歪瓜劣枣给我奉粥,叫那个小娘子给我奉来!”说罢,伸手一指思谭。   众人都觉得这疯道士果然疯的不能再疯了,别人一貌美的小娘子怎肯给你“奉”粥?   俞岱岩侧身揽过思谭,扬声道:“内子多有不便,不若晚辈代她给您奉上。”这疯道士看年纪五六十岁,武功又高深莫测,自称晚辈也不亏。   疯道士看都不看俞岱岩,怪笑道:“要说‘多有不便’的是你还差不多罢?况且你又不是小娘子,给我奉甚么粥?不要!不要!!”   俞岱岩不卑不亢道:“夫妻本是一体,前辈既然推脱,那就作罢。”思谭扯扯俞岱岩袖子,看了看疯道士,意思是我们出门不过门槛怎行?他在这挡着,我们可是一天都别想走了!   思谭舀了满满一碗粥,双手递到那疯道士面前,笑道:“前辈,你若是再不领情,那我也坐这门槛上啦!”   掌柜的一听这话几欲撞死,敢情你们都是有椅子不坐非和那门槛过不去啊!   疯道士看了看思谭,哈哈笑道:“这门槛咯得慌,小娘子还是不要坐的好!”伸手接过海碗,一仰脖子将粥喝的精光。   思谭笑了笑:“不够可还有!”   疯道士摆摆手,一言不发的起身离去。   思谭看着那摇摇晃晃的背影,一瞬间觉得这场景仿佛似曾相识,细细回想,却怎么也抓不住思绪。   俞岱岩走到她身边,轻声道:“我们也该走了。”   ———————————————————————————————————————   漳州。   江伯走后,思谭和俞岱岩又歇了一晚,第二日清晨才步行前往山谷。   正是好时节,山谷里一派清幽,薄雾暝明,花香鸟语依旧。   本来不怎么大的山谷,两人愣是走到将近午时还没到。不是路太长,而是思谭每走一小段路,便闹着说累要休息。   “啊!累死了累死了……三哥,坐!”果不其然,不到半刻钟,思谭又喊累。   俞岱岩这次却没有听她的,看了看日头,问:“这还得走多久?”思谭将他摁坐在路边的青石上,笑道:“马上就到啦!”   “那我们快走罢!”俞岱岩说罢就要站起来,冷不防又被思谭按下去,“你再坐会儿!”思谭鼓着腮帮子道。   俞岱岩这下还不知道思谭一路上磨蹭的意思,也就枉做她夫君了。   “思谭……你不用顾忌我的伤势,差不多都小半年了,走这点路不碍事的。”   思谭顿时泄了气,她也觉得这么磨蹭下去得走到天黑了,只道:“那我们慢点走罢。”      顺着蜿蜒的小路往前走,远远便听见流水潺潺的声音。思谭大喜,踩着青石过了溪涧,便看见绿树红花掩映下的小篱笆。   思谭拉着俞岱岩无比欢喜道:“前面便是我和师父以前居住的地方。”俞岱岩对山谷中的景色喟叹不已,道:“何前辈愿意隐居在此,也不无道理。”   来到久违的地方,思谭说不出的惬意欣喜,这里的一草一木仿佛都被赋予了生命,赋予了喜怒哀乐的情绪。   “师父被葬在屋后,可惜没有买得香蜡纸钱……”思谭不禁懊悔,早上走的匆忙,竟忘了这些物什。   俞岱岩摇头道:“在这世外桃源的地方烧那些东西,也不大妥。”思谭转念一想也是,师父生前本就不爱这些俗世礼节,心诚则至。   两人一来到屋后,便被满眼缤纷的桃花灼亮了眼,虽然只有几株桃树,却开的艳丽无比,密密匝匝好不缭乱。   “好美!好美!”思谭情不自禁夸赞,看着美景心里也舒畅万分,连蹦带跳的钻入桃花林中,恨不能将满腔喜悦都像这桃花一般极力盛开。   师父,你看见了吗?   徒儿过的很好很好,好的不能再好啦!   她一身鹅黄衫子,鬓发如云,在粉色的桃花林里笑靥来去,殊不知,这一幕在俞岱岩眼里,才是最美最美的……   “三哥!”思谭折了枝桃花衬在脸上,朝他眨眨眼,娇笑道:“有没有‘人面桃花相映红’的感觉?!”   莫名其妙的刹那间,俞岱岩竟感到一丝窘然,侧过头淡淡“嗯”了声。思谭自讨了个没趣,一把扔掉桃花,嘟哝道:“真是个呆子!”   何足道殁于二月,那会儿山谷的桃花连花骨朵都没有。   就像彼时思谭的心境,孤苦无依,伤怀寡淡,沉浸在大片的阴霾当中。   思谭重重的在何足道坟前磕了三个响头,俞岱岩亦然。   思谭道:“当年我差点就死了,幸好遇见师父救了一命,他想教我好多好多东西,可我只对武功有兴趣,我想的是那些东西可以以后慢慢学,却忘了他年事已高……”   俞岱岩不知说什么来安慰思谭,只默默的听她述说。   “他死的时候,我很伤心,我伤心这个世上又只有我一个人了。当时我就想,等做完师父交待我的事,就回山谷里终老……”   俞岱岩想到思谭的性格,不由笑道:“你一个人怎捱的了?”   “是啊……我想过了,如果真的寂寞不行,就挖个坑把自己埋了……”思谭见俞岱岩皱眉,连忙又说:“我以后绝对不会这么想啦!除非……”   “除非甚么?”   思谭眨了眨眼强笑着说:“除非你哪天也像师父‘这般’了,我才这样想。”   俞岱岩摇头道:“就算哪天我‘这般’了,你也不能这么想。”   “为甚不能?!”思谭突然想到人生苦短,以后也不知是他先“这般”,还是她先“这般”,不管怎样,总是要“这般”的!当即便红了眼眶道:“如果你以后不在了,我也是要立时死了的!!”   俞岱岩抱住思谭不知作何回答,如今这么幸福的日子,却还是因为某些事而触动伤情,他轻轻拍着她背道:“我亦是如此。”      -_-|||      推开轻掩的门扉,细小的尘埃漂浮,思谭挥挥手,瞧屋里的摆设与自己离开时一样,只不过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必须得打扫一翻啊,不然不能住人……有些东西能不能用还是问题,明天还得去镇上一趟……”   俞岱岩挥去蛛网,抬头道:“房顶的茅草也得修葺一番。”   两人商量许久,决定先在此小住一段时日,然后便前往梁浮探望向东扬,一路上也不用赶路,以后的规划再潜心慢想。       作者有话要说:难产中。。。 五十三   “你小心点!”俞岱岩在屋下看的心惊,悔不该夸她“轻功大好”这句话。   思谭铺下一层厚厚的茅草,拍拍手站起身子对俞岱岩道:“安心啦!这么点儿高度就算摔也摔不死的!你快把院子里的草给扫了,别老盯着我看!”   思谭发现自己轻功非但没退步,还精进了不少,于是便包揽了修葺屋顶的差事。俞岱岩自也信得过她的武功,好笑的摇摇头,拿了篱笆边的扫帚开始清扫院里散落的茅草。   思谭将枯黑发霉的茅草扯下,铺上新茅,偷眼看俞岱岩认认真真的扫地,突然觉得这一刻无比幸福。   “三哥!”思谭朝俞岱岩招招手:“我跳下来啦!你可得把我接住!”   俞岱岩看了看扫帚,又看了看思谭,觉得还是后者重要些,于是扔了扫帚道:“我接住你。”思谭站起身子做出副跳水的架势:“我数一二三我就跳啦……一……三!!”   俞岱岩还是恰好稳当的接住了她。   思谭落地的瞬间,便卸去了冲力,捧着他脸皱鼻子道:“为甚不管我数一二三,还是一二,还是三……你都能算好时间?!”   俞岱岩道:“你每次要跳之前都双膝灌力,我只需看你运功路数,不去听你所报的时辰便可。”思谭突然想起,眼前之人也是武功很高很高的,只是她一直和伤后的他相处,不经意便会忘了这件事。   他现在可以陪自己在山谷中生活,可终究是要回武当的,终究是要回他以前的江湖。   最近四处纷乱,思谭不去了解,不代表她不知道。从屠龙刀现世以来,这个江湖便从未平静。她能和俞岱岩偏安一隅,完全拖于他的重伤,可现在他渐渐好起来,他的武功也是要渐渐恢复,思谭不能忘记,他除了是她夫君,也是武当七侠之一。   思谭每每想到日后的纷争,便心烦异常。她已经够视而不见了,但后来的纷争总归会引到武当一派,那时候如果自己再坐视不理,良心焉得安宁?   但她除了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什么事也不会做。她本来就很笨,脑子从来没有好使过,遇上这样的大问题,只能抓耳挠腮。   俞岱岩见思谭神色不对,不禁问道:“思谭?!”   思谭回过神,对他安心一笑,环顾清净谐美的院子,感叹道:“要是能一辈子住在这多好。”俞岱岩一愣,蹙眉道:“你若是真的不舍,我们可以每年来这小住几日……”   思谭摇摇头,扬起笑脸问:“三哥……你打算甚么时候‘重出江湖一统天下武林?!’”思谭这次伪装的很好,就连俞岱岩也以为她是真的笑着问。   俞岱岩想起不日便可同兄弟联袂再行江湖,满心喜悦,笑着道:“你又在胡说了……待我好全,便向大师兄仔细问问近来江湖上的事,拣几件事做,顺便也探听探听五弟下落。”   思谭看见他一腔豪情壮怀凌霄,恨不能立马再行江湖,只低头笑道:“真好……”   她不可能阻止他甚么,只会支持他每一个决定。   哪怕她心底是多么想远离纷扰,也不会束缚他本来的心性。她从来都不想介入倚天的故事,却不得不被牵引着一步步走下去。她也不知道俞岱岩的提前伤愈会对这十年间产生甚么变故,她是在害怕,害怕未知的一切。   人就是这么奇怪,俞岱岩伤重的时候她千方百计也要让他速度好起来;他现在伤愈了,思谭又不想让他从涉以前的老本行。她多想让俞岱岩老老实实待个二十年啊!不过这也只能是妄想。从她得到黑玉断续膏那天起,很多事情便不再受她把握。   思谭这时候好想找向东扬说说话,把自己烦恼像倒垃圾一样倒给他。不论在这里多久,能让她肆无忌惮说话的,也仅是向东扬一个人。      山谷里的日子,清贫却又安宁,每天早晨思谭都会准时起床做饭,一锅清香四溢的稀粥,几碟山野小菜,用罢饭后,俞岱岩便去林子里练武,思谭则打扫房屋或是去溪边清洗衣物,偶尔自己也会上山同他过上两招;下午两人或是下棋或是各忙各,思谭偶尔也会去镇上一趟,回来差不多薄雾暝明,日傍西山,做一顿美美的晚饭,便围着蜡烛夜久昙谈。   这样的时光直至桃花谢去,天气渐暖,不管偏安多久,终究是要离开的。   所以俞岱岩询问思谭意见时,她很干脆的点头了。   两人决定还是先去探望向东扬,梁浮逗留够了,再慢慢转回武当。   思谭不舍这里,俞岱岩知道。可他不能一辈子呆在这样的山谷,他是武当的弟子,他是一个门派的门人。所以,当思谭不经意流露出的伤怀,也只能一语不发的站在一边。   两人要离开之前,顺便托人给向东扬送了封信,你要去“拜访”人家,怎么也得先知会一声,一声不响的就跑去,别人不乐意怎办?本来此行可去可不去,但思谭有心拖延,俞岱岩也不可能不答应。      思谭自从离开山谷后,脑袋便时不时抽痛,莫名其妙的痛。有时是隐隐作痛,有时是突然一抽,思谭只道是近来没有休息好的缘故,去药铺抓了两副安神宁心的药服了,没想到眨眼间就尽数吐了出来。   “思谭?!”俞岱岩吓的非同小可,他从没见过思谭这般,忙倒了水给思谭拍背:“怎样?可是受凉了?!”   思谭头痛的症状减轻了,心里却发堵想吐,将俞岱岩递过来的茶杯推开,难受道:“不知道……”   原本定的是明天一早两人便启程,但看她身体状况……   俞岱岩道:“等你身体好了我们再走……你先躺一躺,我去找大夫。”   思谭点头,待看的俞岱岩确实走了,才一屁股从床上坐起来,抱着头喊疼。   她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以前从来没有患过头痛的病症,今儿生活的好好的怎么莫名的疼起来了?她自己都不知道原因,故也不敢让俞岱岩知道,每次头疼隔三差五来袭,她也只得咬牙忍着。好在这头痛之症并不频繁,每次也痛不了多久,思谭咬咬牙挺过去又什么事没有。      俞岱岩领着大夫进屋时,思谭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   那大夫五十左右年纪,一撮灰白的山羊胡,挎着药箱走到思谭跟前。   “伸手。”   思谭眨眨眼,看向俞岱岩:“三哥?”   俞岱岩坐在床边,执起思谭右手,温言道:“听大夫话,让他诊脉。”   大夫鼻子里一哼,伸出两指探向思谭腕间,问:“最近可有哪里不适?”   思谭想了想道:“头晕而已……”   大夫不确信的又问:“只是头晕?”   “除了头晕……今早还吐过一次。”   大夫这次伸出三指探脉,良久不说话。   俞岱岩不禁急道:“大夫,脉象如何?!”   那大夫打开药箱,拿出纸笔便开始写药方:当归身、酒炒白芍各三钱,川芎一钱五分、黄两钱,灸甘草一钱,菟丝子、川贝母、厚朴各一钱五分,织壳一钱两分,姜活一钱,荆芥、醋炒艾叶各一钱五分,生姜三片,煎服……   思谭越看这药方越觉得心悬,惴惴不安的问:“大夫,这是甚么方子?!”   “十三太保。”    作者有话要说:不纠结了,还有三章进入正轨吧。。应该 五十四   原来都两个月了。   思谭一直以为近来身体不适是因为没休息好所致,万万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思谭将手无意识的放在平坦的小腹,和往常没什么不同,可这里面竟然孕育着另一个生命,不可置信。直到过了好几天,思谭还是觉得这不是真的。脑子里总是不停说这怎么可能?我竟然会当妈?开什么玩笑,那大夫是个骗子罢……   但随着她每天时不时吐两次,看见什么都不想吃,人也疲倦乏力的症状越来越明显,葵水不至,也不得不相信她和俞岱岩真的多了个包子。   因为此事,前往梁浮的计划也暂时搁浅,向东扬收到两人会迟些到来的信暴跳如雷,但一看信后面内容顿时又喜的手舞足蹈,逢人便喜滋滋说:“我当舅舅啦!”      俞岱岩自从得知思谭怀了孩子,甚么活计都不让她做,生怕哪里磕着碰着,倒和他伤势初愈思谭对他那般。万物皆有因果,俞岱岩深信不疑,所以他更尽心尽责的对待思谭,将思谭对他的千般好,再万般的对她。   自那天开始,思谭的妊娠反应越来越剧烈,到后来几乎是吃什么吐什么。俞岱岩看的心焦,恨不能帮思谭遭受这些罪,但他能做的也只是变着花样弄可口清淡的菜肴。只要哪天思谭多吃了一口,他也是开心非常。      这日思谭又吐了昏天黑地后,俞岱岩熟练的给他递水拍背,思谭缓过气软软的靠在他身边,哀嚎道:“三哥……我、我不行了……太遭罪了这……你快把包子拿出来,我受不了啦……”俞岱岩顺着她背的手一顿,怪道:“包子?!”思谭指指肚子,有气无力开口:“这就包子。”   俞岱岩哑然失笑:“你怎得给孩子取这等怪名。”   思谭心里又是一阵恶心泛酸,待缓过去后才说:“小名就这个,大名还是你来取的好。”   不能怪思谭没有文艺细胞,她想了什么狗蛋,二丫,铁柱的,还不如叫包子爽快。   俞岱岩笑道:“如此也可……现在想这些还太早,不急。”   “对了……我们什么时候走?”不可能在这镇上住下去罢。   俞岱岩看着思谭迟疑道:“你身体好了再走不迟……”思谭偏过头笑问:“我身体一直都很好,这些反应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你说等我身体好了再走,莫不是还要教我在这里把包子生了?!”   思谭见俞岱岩一脸思索,接着又道:“我们还是按原计划启程罢,去见见东扬。”   “可是你现在不宜赶路。”   “难道就不赶吗?”思谭扯扯他袖子:“我这才怀多久,生还早得很呢……”   思谭又啪啦啪啦讲了一堆,俞岱岩才肯答应待思谭不孕吐就启程。思谭算算日子,孕吐情况约摸持续三个月,她都吐了这么久了,再耽误也耽误不得多少时日。   思谭正要说他几句小题大做,突然身子一僵。   俞岱岩感到怀中思谭不自然,担心问道:“怎么了?!”   思谭若无其事的摇头,突然撒起娇来:“我要吃周记的糯米糕!”   都说怀孕的人性格也会多多少少受点影响,突然想吃东西再正常不过,俞岱岩虽然觉得思谭哪里不对,但看她笑容满面,心底那份不安也压了下去。   “好,我这就去给你买。”   思谭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一定要很多很多芝麻!”   眼看着俞岱岩走的不见,思谭笑容一变,砰的关上门,抱着头蜷曲着身子靠在门边。   又来了!   思谭心底骂娘,有没有搞错!从来没听说过哪个怀孕的除了呕吐,还要头疼的!这下倒好,她算亲身经历了。虽说她很喜欢买一送一的活动,但不代表她喜欢难受再送难受!   这莫名其妙的头痛症状,是在她怀孕后出现的,平均一周两次,来得突然去的也快,思谭也曾偷偷问过大夫,可大夫说了没什么问题,是她怀孩子自身心理缘故,嘱咐思谭每日注意饮食休息便不了了之。   待痛过去,思谭这才发现自己坐在冰冷的地上,想到如今身体不比往昔,忙喝了杯热茶坐回床边。   桌上杯子里的茶很烫,缭绕的热气一丝丝散开。   和俞岱岩在一起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她却觉得已经过了很多年,仿佛之前自己的人生毫无意义。   思谭静静坐着,静静的看着屋子,突然觉得面前的景象都不真实,像是做梦,一戳,就醒了。   知道自己怀孕后,便时常走神,想东想西,对什么也提不起兴趣,大多数时候俞岱岩在她身边,她还能说说笑笑,待俞岱岩去给她抓药买东西出去,她就像这样傻愣愣的或坐或站精神恍惚。   这些原因,思谭都归咎在包子身上。   思谭以前很喜欢吃酸,没想到怀了包子后反而不怎么喜欢了。   周记的糯米糕,不甜,却很香糯。   这是思谭目前最喜欢吃的东西,所以当他们正式离开的时候,俞岱岩买了很多放在马车上。而另一边的向东扬,也等候他们许久。      这日临近中午,日光正暖怡人,俞岱岩驾车行至常山一带,没想到刚转过一个岔路,他便惊的停住马车。   思谭本来在车厢里昏昏欲睡,马车突然停下,她登时便醒了。   “三哥?到了吗?”俞岱岩几日前还告诉过她马上就能到梁浮,故此才有一问。   俞岱岩侧头迟疑道:“还没……只是路中有人挡道罢了。”   思谭见俞岱岩表情不大对劲,索性撩开帘子朝路中看去。   一个衣衫褴褛的老道此时正大大张开双臂站在路中间,分明就是拦车的架势。思谭觉得这人看着面熟,霍然看见他手中的酒葫芦,便想起来这拦车的之人正是几月前遇过的疯道士!   思谭心下一沉,她可不相信这人无缘无故伸开双臂站路中间是出来兜风。   “啊!原来是‘粥前辈’,没想到在这里也能遇见你!幸会幸会!”思谭朝那疯道士拱手笑道。   俞岱岩额间青筋一跳。   那疯道士低笑一声,摸着胡子眯眼道:“这‘粥前辈’三字倒也贴切。小娘子还能记得贫道,甚好!甚好!”   思谭笑了笑:“那是自然,前辈的风采,这一辈子思谭也不会忘的。”   凭他那日所显露出的功夫,思谭和俞岱岩加起来也难打过,暂不知他来意为何,还是多拍拍马屁的好。   俞岱岩心知这道士古怪,他脾气本就不爱藏着掖着,直接开口问:“前辈站在路中间拦我马车,可是遇到甚么难事?!”   疯道士扫了他一眼,又看向思谭笑道:“那日小娘子肯给贫道奉粥,贫道时时感念在心,此行特地来贻还一礼。”   思谭瞧他摸样也不似来还她恩情,却依旧笑容满面:“不过一碗粥而已,前辈若是连这点恩情也记上,我们可真过意不去了。”她故意将恩情二字咬的极重,话外意思就是你一个高人会巴巴为了一碗破粥来还情,骗谁呢你!   疯道士却不以为意,从脏兮兮的衣服里掏出一本线装蓝皮书,笑着说:“过意的去也好,过意不去也罢,此物却是必须送给你的!”   思谭正要推脱不要,疯道士却一抬右臂将书扔向马车。   “咔——”的一声,那本蓝皮线装书便像卡豆腐一般卡在马车的车框上,深入寸许。   俞岱岩同思谭皆是大骇,俞岱岩沉吟片刻,伸手便要将书拿下来。思谭却一把抓住他手腕,摇摇头说:“小心有诈。”   俞岱岩想来人心险恶,于是撕下一块车帘布片,隔着布片将书取下来。   思谭看那本不厚的线装书,不知怎么就想到成亲那日许婧容给她看的秘戏图……这疯道士不会也要给她这玩意罢!?   俞岱岩见她神情古怪,不由问道:“想到甚么了”   思谭转头一看他脸,耳根一红,低头支吾道:“没甚么……”   恰时一阵风吹过,将书哗啦啦吹开,一页一页满满都是字。思谭不经意瞟见书里的几行,霎间以为是自己眼花!   思谭心里大震,一把从俞岱岩手里抢过,也顾不得甚么有诈不有诈,哗哗哗翻到第一页……      蝇头小楷,端端正正,像是流水账一般,记录着一个叫晏思谭来此后的所有际遇人生。   元文宗至顺元年,庚午,五月初十末时,晏思谭初来此地……   元文宗至顺元年,庚午,五月初十申时,晏思谭遇何足道被救之……   元顺帝至元二年,丙子,二月初七丑时,晏思谭遇俞岱岩……   元顺帝至元二年,丙子,三月十六寅时,晏思谭……   思谭被满篇密密麻麻的年谱时辰看的眼花,无一例外都是写着她的情况,像是专门有一个人无时无刻在她身边,拿笔将她的言行举止记录……这实在太诡异了!!   思谭从最开始的震惊,不可思议变成现在的不安心悸,越往下看越觉得毛骨悚然,很多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的细节,书里却一字一字的记录下来,像是透过某种未知的幻境回放自己的生平。不是自传,而是一种怪异扭曲的实录,生硬的描述方式,却真实的可怕。   思谭突然想到了什么,哗哗哗的翻到最后一页……不禁指尖发冷。   什么都没有。   一片空白。   思谭一页页往回翻,脑子全浮现的是书中的内容,密麻的小楷字。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不想理会,像中了蛊似的,一味的想着书里最后会写什么会写什么……   很可惜的是,书里记录到她现在的行程便什么也没有了。   余下的还是空白的纸张。   思谭看着那些流水账,感觉头又开始疼起来了。   “思谭!思谭!”   思谭浑浑噩噩的抬起头,才看见一脸焦急的俞岱岩,愣了愣问:“三哥,你怎么了?”   俞岱岩见她终于缓过神了,松了口气道:“该我问你怎么了才对,你一翻这书像失了魂一样,可这书里都是白纸,你看甚么看入迷了?!”   思谭听这话一怔,看了看手里的书,不确定的说道:“三哥?你说书里……尽是白纸吗?”   俞岱岩皱着眉头将书拿起翻了两遍,说道:“甚么字都没有,难道不是白纸!?”    作者有话要说:什么都是要有始有终的 五十五   思谭只觉得一股寒气森森上涌,他看不见!为什么自己看得见?!   是了,这书是那个疯道士给她的,她再逮着他仔细问问不就行了!那个疯道士一定知道,一定什么都知道!   “前辈,你……”思谭余下的话再说不出口,哪有什么道士?哪有什么人?马车前只有一条笔直空荡的路。   俞岱岩亦是大惊,蹙眉道:“这人方才还在,一眨眼功夫就不见了?!”   不可能……不可能……思谭不停的摇头,她才不信有人能一晃神就不见了,那道士一定还在附近,她要去找他,找他问清楚!思谭想着便要跳车,俞岱岩心里一紧,忙拉住她喝道:“你这是作甚么!”   思谭脚步虚浮,若不是俞岱岩拉住她,她早就一骨碌滚下车了。俞岱岩从没见过思谭像今日这般神情,直觉思谭一定有事瞒着他。   思谭被俞岱岩一喝,顿时清醒过来。这道士既然能给她这本书,自非寻常人,她这般摸样,生怕俞岱岩不刨根问底吗?!想罢,思谭坐回马车,朝俞岱岩一笑:“三哥,还有几天能到梁浮?”若无其事的将书合上,放好,仿佛刚才一瞬间的失态只是幻觉。   俞岱岩被思谭的行为弄的云里雾里,但还是说道:“快则三两日,慢则七八。你有了身子,我们慢点赶路也无妨……”   “不!”思谭否定的太快,反而牵强突兀。   俞岱岩目光灼灼的看着思谭,她一定有事瞒着他,可是她并不想告诉自己。   思谭也自觉刚才否定的太生硬,撇过头躲开俞岱岩目光,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们不要耽搁时间了,让东扬久等……”   “到底出了何事?!”他俞岱岩不是瞎子,况且是自己的妻子一反常态,怎会不知有事。   思谭依旧看着某处,不答。   俞岱岩不禁攥紧的手指,鼓起勇气又问了一次:“到底出了何事……你连我也隐瞒?”   思谭浑身一僵,转过头,见俞岱岩抿着双唇,神色莫名。   他这是在怀疑自己吗?还是对自己的不信任?   她也想仔仔细细什么都不管的对他说,可是这不比往昔那几件事,那些事再怎么奇怪都实实在在,不像今日之事出乎意料的诡异。她的到来本就透着古怪,这也就罢了,可俞岱岩不是,他是生活在这里的人,他的观念即使再包容,思谭也不敢冒这个险告诉他。   思谭抬手想抚平他眉头,举到半空却成了伸手撩车帘,思谭侧过头说:“继续赶路罢……真的没甚么事。”   俞岱岩动了动嘴角,看着思谭弯腰钻进车厢,终叹息道:“就算真出了甚么事,我也一直会和你一起。”   心里顿时像被凿破一个大洞,诸多念想宣泄。思谭飞快的捂住嘴,不让呜咽声传出,透过绿色的车帘隐隐看见他一片衣角,心下大恸。   马车又开始前行,只听的见车轮轱辘辘的响声。   思谭紧紧咬着衣袖,她知道俞岱岩的意思,从来都知道。正因为如此,才是她慌乱的原因。没遇见他之前,思谭从来都不担心某天就回去了。可是在这里有了牵绊,回去一词便成为一根刺,容易忽略,却一直都在。   思谭颤着手拿出那本书,翻到最末,没想到就这么会儿时间,又多了短短的一行字,记录着她和向东扬见面的时间。   两日之后。   思谭此时满心惶惶,这本书太古怪了,虽然她并不信鬼神,但这些玄之又玄的事真实的在她身上发生。俞岱岩看不见书上的字,别人是不是也看不见?她看得见,向东扬是不是也会看得见?那个道士是什么人?这本书出现意欲为何……   一个个疑问在思谭心里扩大,她自己想不出,也许向东扬能猜出点什么?思谭此时只想快点赶到梁浮,将这些疑问包袱扔给向东扬一些。   ———————————————————————————————————————   向东扬所待的镇子是梁浮最大的一个镇。   盛产瓷窑。   可当思谭二人到来的时候,他却绕过镇子带他们去了别处。   “东扬,你没住镇子里吗?”思谭撩着帘子问。   向东扬依然是万年不变的一身白衣,只是少了那把扇子而已。听思谭有此一问,向东扬颇为得意的笑笑:“镇子里尽是烧窑的,环境不好。杜老爷前不久才给我送了处城郊的宅子,你现在怀着孩子,住那边也有利一些!”   思谭下意识看了看腹部,便不再说话。   向东扬今天一见这两人总觉不对,虽说俞岱岩是在驾车,没空转头和思谭说话,但思谭也不怎么和俞岱岩说话,莫非这两个起了什么矛盾?!这念头一冒出来向东扬就立刻否定了。如果这两人真的闹矛盾的话……向东扬打了个寒颤,他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所幸的是,思谭和俞岱岩的确没有闹矛盾,一切还和从前一样。   只是自那次以后,思谭言谈间总会避开某些话题,眼神躲闪。虽然表面上没有什么变化,但是那种生硬的气氛,总觉难堪。   思谭害怕俞岱岩追问,而自己又无话可说的境地。      终于行及向东扬的宅第。   很普通的宅院,不算很大,难得的是景色怡人,果真如向东扬所说,环境很好。   思谭正要跳下马车,一只手却伸了过来。   “我扶你。”   思谭想生气的说自己没那么娇弱,话到嘴边却只变成“嗯”的一声。   向东扬将两人行为看在眼里,心下暗暗摇头。   正在此时,宅门打开,一个身穿灰衣的人快步迎了出来,边走边说:“向老爷回来啦!”   思谭满头黑线的看着向东扬:向老爷?!   向东扬嘿嘿一笑,对那灰衣人道:“江伯,给你说了别叫我老爷……”   俞岱岩这才看清来人,不正是数月前帮他们驾车的江海吗?江海此时也看见了俞岱岩和思谭,顿时笑问道:“啊!俞爷俞夫人也来了!”   俞岱岩颔首道:“江伯,许久不见。”   江海笑眯眯的看了看思谭,对俞岱岩点头说:“是好久不见啊!没想到再见俞夫人都有身子了。”俞岱岩清咳道:“这……是迟早的事。”   思谭嘴角笑容一僵,这话听着怎的奇怪?   向东扬自觉被无视,高声说道:“有甚么话留着进屋慢慢说,站在门口聊天干甚!?先熟悉熟悉宅子啊!”   江海心想自己糊涂,忙道:“瞧我这记性,你们一路赶来肯定没好好歇过,多有怠慢莫怪莫怪!”   江海把马车拉向后院,思谭和俞岱岩则跟着向东扬进了宅子,怀里的那本书梗在思谭胸口发堵,待安顿下来,定要将此事同向东扬相商。       作者有话要说:前两天后台抽了…… 五十六   “俞爷,这边请。”江海带着俞岱岩熟悉地方,这宅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按向东扬的意思,这两人恐会在此逗留多时。   俞岱岩点头,道了句有劳,便跟在江海身后。   思谭一进屋便和向东扬单独说事去,俞岱岩知道,思谭正是将不能对他说的事说给向东扬。一想到此处,俞岱岩心头便堵得慌,到底有甚么事不能告诉他?!他不是怪罪思谭,只是他无法对思谭的隐瞒装作不知道,向东扬是她的亲人,他难道不是吗?   思谭对他的变化虽然很细微,俞岱岩还是能感觉到。而这种变化,便是在重遇疯道士的时候开始的,俞岱岩自然将那天的事同思谭的行为联系起来。   古怪的只是那本书而已。   但那本书俞岱岩看过,里面什么字也没有,蛛丝马迹也无从谈起。   两人从相识至今,一直都是顺其自然,思谭对他好,他也全心全意对思谭好。他知道思谭不想让他多问以前的事,他便不问。就像现在的事一样,只要思谭叫他不问,他这一辈子也是宁愿什么都不知道。   思谭这两日对他的态度让他很堵心,也许是那件未知的事情影响她的心情,也许是怀孕的人情绪波动不稳定,也许是自己无意间做错了什么事惹得思谭不开心?还是自己不经意间忽略了她?俞岱岩越想越有可能,他从来不喜欢藏着掖着,有什么问题一定要摆出来解决,而不是任其发展。      ——————————————————————————————————      “你看得见吗?!”思谭看着向东扬,紧张忐忑的问。   向东扬将手中那本书左看右看横看竖看,撇着嘴不说话。   思谭急道:“你倒是说话!”   向东扬将书还给思谭,然后才问:“这是你写的日记?!”   “你看得见?!”思谭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一半,若是真只有她一个人看得见……她肯定会被这本书整的神经错乱。   向东扬笑了笑:“没想到你毛笔字写这么好啊!不过你这日记写的连小学生都比不上……你看看这句……”   “这不是日记!”思谭打断向东扬的评头论足,又道:“也不是我写的。”   思谭缓了缓心神,才将路上的所遇之事娓娓道来。   向东扬越听越惊诧,但到后来,却平静非常。   “来找你本就是可有可无的事,但遭遇那件事之后,就非来不可。”   向东扬两指敲着桌面,低头不答。片刻才抬头问思谭:“你自己怎么看?”   思谭叹气道:“我能怎么看……我们能来这里本就诡异的很,再多点玄妙的事情我也承受的住。”   向东扬道:“是了,我和你一样,不管发生再怎么离奇的事也干扰不到我分毫,日子还是照常过,能开心一天是一天……你啊,最大的毛病就是喜欢庸人自扰杞人忧天。”   “或许是吧……”思谭低头说道:“我只是担心哪天一觉起来,就不在这里了。”   向东扬了然一笑:“我明白你的担忧从何而来,所以我从来不喜和这里的人有太多牵扯,免得日后徒增伤感……就算以后回去,至多偶尔思念思念,想起在这里的日子会心一笑,就没了!”   思谭不由苦笑说:“我不似你,做不到心如顽石。”   向东扬不想让话题太沉重,于是笑着说:“你现在所有的担忧都是因为那本书的出现,其实你想想,这本书应该很早都存在,只是你现在才看见。你以前五六年都没被扔回去,以后更加不会!”   思谭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向东扬“啧啧”两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摸样:“你看看你,甚么事都还没个准呢,你就妄自把自己定死了!没用!”   思谭苦着脸道:“我本来就不是什么人才……”   向东扬怕把思谭打击惨了,咳了咳道:“你也不要自怨自艾,那本书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就当做是有人帮你写日记好了。就算你回去了也没事儿,这里我给你顶着!”   思谭被他这话逗笑了,撇开脸道:“又不是杀人放火的事,谁要你顶!”突然想到十年后的那件事,思谭又道:“别说,有的事还真的需要你去帮忙。”   向东扬一看思谭神态就知道她又要提醒张翠山的事,忙道:“你就放一万个心好了,有我在,保你一家子稳当!”   两人又逮着其他事说了一阵,向东扬突然问:“思谭,你和妹夫怎么了?”   思谭一愣,“哎”了一声恹恹道:“你看出来了?”   向东扬道:“别人也许看不出来,可我是谁!?”   “你不就是个说书的。”思谭泼了他盆冷水,才将两人为何隔阂的事情说了出来:“我现在就是怕他追问我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而且那天他竟然问我是不是连他也隐瞒,我听了很生气……虽然我确实对他有隐瞒,但是……哎,反正他不能这么说!”   向东扬看着思谭一脸“我很莫名奇妙爱生气”的表情抚额:“我道你们遇上甚么事,搞半天就因为这么个事不乐意了?”   思谭叹气:“更多的是怕他问我……我不知道怎么面对。”自己不想骗他,但是这些事又不能大意的说……   向东扬想着也是,他们的来历万不能告诉这里的人,不说他们能不能接受,能不能相信,光是这玄之又玄的事听起来便渗人,遑论深交。向东扬想起前不久镇子上才烧死了一个据说“被鬼附身”的女人,虽然他相信俞岱岩他们是绝对不会把他和思谭加把柴烧了的,但这些事还是严守口风的好。   思谭交握着手,想了想又道:“我想把孩子生下来之后再回武当。”   向东扬只想了一下便点头道:“我也这么想,你不能赶回武当去生啊,不说你身子原因,这一路坐马车也甚是不方便,万一在路上遇到甚么事就大不妙了。”   “乌鸦嘴!”思谭白了他一眼,才说:“这只是一个原因,我现在还没想好怎么去面对他……太早回武当我不习惯。”   思谭找不到甚么合适的措辞来形容二人现在的状况,只能用“不习惯”来表述心里的疙瘩。   “找个机会你们好好谈谈吧,我听说……”向东扬一顿。   思谭皱眉:“听说甚么?”   “听说老婆怀孕的时候男人都很喜欢出轨的!”向东扬一口气说完这句话,连忙夺门而逃。   思谭一呆,随即抬手将茶杯朝他扔去,咬牙道:“你说你自己罢!” 五十七   “我打算孩子出生后……再回武当。”思谭低声道。   俞岱岩倒茶的手一顿,茶水便溅在桌上。   思谭补说道:“你可以先离开,等我……”   “我陪你。”俞岱岩不等思谭说完,将茶杯递到她手中,道:“只要你不是说一辈子不回去。”思谭有孕在身,他怎么可能撇下她独自离开。她想晚点回去只说便是,他不可能不同意。   思谭笑道:“怎么会。”   俞岱岩不知想起什么,道:“以前……你从来不会说这种话。”思谭低头看着漂浮的茶叶,心中复杂难言,只说:“你也是。”      两人便在向东扬的宅子里住了下来。   不管人的心境怎样,日子始终要流逝,思谭的肚子也一天天变大,人也越发懒散。脾气莫名的焦虑烦躁,偶尔又安静的不像话。期间张松溪,莫声谷还来看望过,但思谭不像从前那般喜爱打闹,说话适容有度。思谭不是没发现自己的变化,只将全部原因都归咎于怀了孩子。她也不想这般,这与以前乐观的自己反差太大,想起来便觉得自己好似人格分裂。   向东扬一人打理着镇上两间瓷器铺子,好在宅子离镇也不算多远,临近傍晚总能赶回一起吃顿晚饭。   “今天可接了笔大单子,你们猜是甚么?”向东扬故弄玄虚道。   俞岱岩给思谭盛了碗汤,问道:“可是赣州那边的?”   向东扬惊咦道:“妹夫,你怎知道?”俞岱岩笑笑:“昨天听江伯隐约说起过。”向东扬“嗯”道:“是了,这事我的确告诉过江伯。赣州第一酒楼准备和我们合作,具体事宜后面再慢慢商议。”   俞岱岩道:“生意上的事我也不太懂,倒是人心叵测,你也多多提防。”   “妹夫,这你就放心,无商不奸无奸不商,这些问题倒也难不倒我。”向东扬自信满满,俞岱岩也不好多说。   思谭一直在旁默默喝汤,什么话也不说,但他们所说的倒全记在心里。   向东扬看了眼思谭,对于思谭近来的表现也很无奈,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但他没娶过老婆,更没怀过孩子,对于思谭近来的改变也说不得什么。   “来来来,吃个鸡腿!”向东扬笑眯眯的给思谭夹了一个鸡腿放她碗里。思谭看着那油腻腻的鸡腿一阵倒胃,皱了皱眉,最后还是吃掉了。   向东扬和俞岱岩都莫名其妙的舒了口气。向东扬道:“差不多七个多月了罢?”   俞岱岩点头道:“七个月二十二天。”   向东扬算了算日子,啧道:“那岂不是快了?过几天我去找稳婆和大夫,做好打算是真。”   “这样倒稳妥。”俞岱岩早就担心思谭如果突然要生,找不到大夫稳婆才麻烦,向东扬这么一说,他倒放心不少。   ———————————————————————————————————————   思谭怀孕到现在七个多月,双腿渐渐发起水肿,一按一个坑,更严重的时候连手指都是肿的。   每到夜里,俞岱岩便会不顾思谭不允给她揉腿,思谭却总觉不好意思。   “把灯灭了罢!”思谭捂着被子道。   俞岱岩失笑说:“黑灯瞎火我怎么看的见?”   思谭顿了顿,才闷闷道:“我现在越变越丑了,你看不见更好。”随着身子越来越重,人也越来越丰腴,小腿肿的像萝卜,虽然这是每一个怀孕的人必不可少的经历,可思谭还是不想让俞岱岩多看。   俞岱岩扯开思谭蒙在脸上的被子,露出她的确圆了不少的脸。   “你这样比以往更好看。”   思谭佯怒道:“你意思是说我以前不好看?”   俞岱岩愣了愣,突然道:“不埋怨我了?”   思谭嘴角笑容笑容一凝,垂下眼帘说:“我何时埋怨过你了。”俞岱岩叹了叹气,摸摸她的头发道:“有些事你不想说我不会问,你也不要甚么事都窝在心里自己难受。你知道我笨、是呆子,有些事你不说我一辈子也想不明白……”   思谭心知是自己近来的时日态度太过反常,让这个男人心里忐忑,疑惑,以为是自己的缘故惹她不开心,虽然最开始她的确不乐意俞岱岩问她某些事,但气早就消了,这些日子郁郁寡欢皆是因为心境的原因罢。   思谭握住还在喋喋不休的人手,只道:“三哥,女人心海底针,我以后再闹别扭,你……莫要往心里去。”   俞岱岩反握住她,笑道:“所以你不能再别扭了。”   ———————————————————————————————————————   翌日,思谭醒来见枕边没人,问了江伯才知道向东扬一早便扯着俞岱岩去瓷器行帮忙。俞岱岩想着他和思谭在此叨唠这么久,能帮帮向东扬也是好的,于是吩咐不要吵醒思谭便跟着向东扬去。   “那他们有没有说甚么时候回来?”思谭想到这还是向东扬第一次叫俞岱岩去帮忙,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心下隐隐着急。   江海摇了摇头道:“这倒没有。不过你也别担心,傍晚之前铁定回来。”   思谭点了点头,心道他们回来必要好好说一顿!      宅子是一块荷塘,思谭初来时还只有发卷嫩绿的莲叶,现在却零零落落只剩枯枝。思谭教人搬了张躺椅,搁了杯水,枯荷塘边小憩,在这午后倒也闲适。   思谭一手扶着隆起肚子,又是欣慰又是紧张,真不知道孩子出世的时候是怎番光景,一定很疼,但会有多疼,思谭却不敢想。   正在思谭胡思乱想之际,远远听到有人喊她,思谭转头一看,却是江海急急忙忙的朝她跑来。   “啊唷!”江海差点摔一跤,见了思谭上气不接下气道:“俞夫人,原来你在这!你……你快去花厅看看……”   思谭一惊,敛容道:“江伯,出了甚么事?你慢慢说,不急。”   江海歇了片刻,才缓缓说道:“赣州的那位高掌柜来找向老……公子,可向公子和俞爷一大早就去镇上了,那贵客不是我一个下人能招待的,所以……所以……”   思谭心思一转便知晓江海的意思,想必那商人自持身份,来此非得见到主人才罢休。思谭问:“他不直接去镇上找东扬,跑这里来作甚?”   “不知道,我问那人也不跟我说。”   思谭看江海也是一头雾水,想这毕竟是向东扬生意上的事,岂有视而不见之理,说:“只要那贵客不嫌我是女流之辈,去去倒也无妨。”      贵客果然是贵客。   来的正是前日向东扬提及的赣州酒楼高掌柜。紫金衣袍,璎珞项圈,脖子上的肉层层堆叠,倒比她这个孕妇还胖的多。   那高掌柜倒也没想到来的是个大腹便便的女人。   “这位是……”   江海忙说:“这是我们公子的亲妹子,夫家姓俞。”   思谭适时颔首笑道:“高老爷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莫要怪罪。江伯,给高老爷看茶。”   高老爷两眼眯成绿豆似的,仔细看了看思谭,坐下道:“既如此,我就开门见山了。原本打算在向兄这里订三年八批货,花色样式也订好了,但因为酒楼这两年生意不赖,准备将第八批花色提到第四批,第四批样式换成第二批花色,第三批样式和地五批的样式相换,第五批……”   思谭越听眼睁的越大,只道向东扬果真非凡人,若是她来经商,早就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绕昏了。   “俞夫人,你记下了吗?”   思谭回过神,颇为尴尬道:“实在让你见笑,这……”   高老爷无所谓笑道:“理会,理会,本来这事便是说给向兄的,除了这件还有好几件事要和向兄谈谈……没想到他今个却没在。”说完,还低声咕噜道:“莫不是我要换家合作?”   思谭虽有孕在身,耳力还是不差,心道:怎么也不能让东扬失了这笔生意!   “高老爷,恕我斗胆一问,你为何不直接去镇上找东扬呢?”反而来他家,这又是甚么意思?   高老爷没想到突然老脸一红,咳了咳道:“听说那镇挺大的,我不怎的识路……况且我和向兄商谈生意的时候,一直是在这……”   思谭就算再不懂,也看出来这位高老爷和向东扬有个异曲同工的毛病:路痴。   “既然如此,高老爷不妨在此等候东扬回来罢。”   那高老爷想了半晌,才为难的点头道:“想来也只有这样了,还不知向兄多久回来?”   思谭信誓旦旦说:“你放心,不出酉时定归。”      可是,思谭错了。   向东扬同俞岱岩二人不仅酉时之前没回,子时也没有回,一夜都没有回。   思谭好不容易说服高老爷再等,明天一定回来一定回来。不仅是安慰别人,也是自己,一夜辗转难眠。   好不容易待到第二天,过了午时两人还是没回来,思谭心里焦急,问了江海,江海却也什么都不知道。思谭自己担心,还得稳定高老爷的情绪,实在难过的紧。   “俞夫人,你哥还想不想接这笔生意?不想做我找别人便是!”   高老爷已经不再一口一个向兄了,思谭暗暗皱眉,她心里担忧的莫法,却不能表露出来,迟疑一会儿才道:“高老爷说的哪里话,我哥自然是想接这笔生意。只是他现在和我夫君都没有回来,也无音讯,我担忧不比你焦急少……不如这样罢,若是过了午时他们还没回来,我便同你一道去镇上。”   那高老爷沉吟片刻,才心有不甘的点头同意。      江海好好准备一桌菜招待高老爷,高老爷一见美食便暂忘不快,胡吃海喝一番后早就过了午时。   “江伯,备车罢。”   江海看了看思谭,才道:“俞夫人,你就不要去了罢?你身子重,这马车少不了颠簸……”   思谭朝高老爷看去,又摇摇头道:“无妨,反正镇上离这里也不远,我不亲眼瞧着心里也放心不下。”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忙着开学的事,久未更文,阿宴实在过意不去,鞠躬~从今天开始高效率更文,预计本周完结,so,亲们不要大意的督促吧! 五十八 作者有话要说:这就是结局了,窃窃窃窃……   好在江海驾车也算四平八稳,思谭坐在马车也不觉有多颠簸。车行一个时辰,便到了热闹熙攘的镇上。   向东扬的铺子在街道中段,两间挨在一起,门面光鲜,很容易找到。思谭扶着江海手慢慢挪下车,对同样挪下车的高老爷道:“高老爷,这便是家兄铺面。”   高老爷脸上肥肉一动说:“还不知向兄在何处?”   思谭道:“应该就在这儿了。”她可不相信向东扬除了这里,还能去哪。   不出所料,江海进去找人通报,立马一身白衣的向东扬就迎了出来。向东扬见了思谭先是一愣,悄声道:“你等我一会。”说罢,便同高老爷进里屋寒暄。   思谭满腹疑虑,向东扬既然在这俞岱岩怎的不见?为何昨夜不归?可是遇见了甚么事?   江海搬了张椅子,让思谭坐着等。   思谭百无聊赖,索性扭头看街道上熙熙攘攘的行人,买卖字画,布料,马匹,瓜果蔬菜……世间百态倒也打发时间。   “让道!让道!”突然一辆马车驶来,那车夫挥着马鞭高声道。   思谭心里咯噔一下,霍的站起身子跑出店铺,发足追赶:“停车!停车!!”她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谁!   那驾车的车夫,一样的衣衫褴褛,一样的酒葫芦……他分明就是那日的疯道士啊!   思谭一边追一边喊,心里想的是一定要问个明白!一定要让那个疯道士说清楚!但她毕竟身子重了,再怎么不顾也要顾得肚里的孩子,只能眼睁睁看那马车渐行渐远……   思谭心底涌起一股寒气,难道这便是天意?天意教她永远不能得知真相么……一想及此处,许久不疼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思谭忙伸手扶住头,脚步踉跄转身离开。   罢了,这些事再想也无用。   话说江海见思谭着了魔似的往外冲,被吓得不轻,追出去一看,思谭正失魂落魄的往回走。江海暗暗舒了口气,喊道:“俞夫人,你刚才可把我……小心!!!”   思谭听见江海声音,正抬头朝他方向看去,突然腰间被甚么重重一撞,脚下不稳,砰的倒在地凹凸不平的地面上,身后一声尖锐的马嘶传入耳中,随之传来的还有钻心刺骨的剧痛。   思谭下意识的蜷起身子,护住肚子,嘴里大叫着疼。江海一张脸唰的惨白,甚么也顾不上的拨开人群朝思谭抢过去,店铺里其他伙计也忙去通知向东扬。   江海抢到思谭跟前时,那匹疯马已经崩浆裂脑的倒在地上抽搐,马嘴里不断溢出血沫。而思谭正被俞岱岩抱在怀里。   端端这时看见这幕。   一匹受了惊的马,直直撞向浑噩的思谭,天知道俞岱岩这刻吓的几欲死去,他扔下连夜去请的稳婆,轻功用到极致,还是没来得及护住自己妻子,只能一掌拍死疯马免得更多人受害。   思谭重重摔在地上,不过瞬间便被搂进一个熟悉的怀抱。   “你……到底去哪啦?”思谭蜷着身子问,嘴唇微微发白。   俞岱岩不知思谭伤到哪儿了,颤声道:“嗯,我去周家村给你找了最好的稳婆……最好的。你别说话,我们去找大夫……”   思谭想笑着安慰他,却因为疼痛怎么也笑不出来,颤着手轻轻在濡湿的裙底一摸,却是满手刺目的鲜血。   “血……流血了!!”江海失声叫道:“快,快去找大夫啊!”   俞岱岩强压心中的惊痛害怕,打横抱起思谭,呲睚欲裂:“大夫呢!?”   “往前第十二铺!”说话的是闻讯赶来的向东扬。   思谭感觉自己□破了个大洞一般,全身的血液仿佛从那里流干。肚子里好似被人捅了一刀,又搅烂脏腑。头也越来越痛,全身都在叫嚣着难受。   “马上就能见到大夫了,莫怕,莫怕……”俞岱岩不知是在对思谭说,还是对自己说。   思谭正好看见他坚毅的下颌线条,浅鬣的胡渣,嘴角紧紧抿着,脸色似乎比她还白。   “我……没事,你别这……这样。”思谭虽然疼入骨髓,却还是伸手摸了摸俞岱岩短短的胡茬。   俞岱岩心里发苦,嗯了声不知作何回答。   就算他再不懂医,可是一个孕妇被马狠狠撞翻在地,血流不止,有多严重他已不敢想象。   思谭恍惚间觉得下腹越来越痛,一阵比一阵猛烈,下意识的抓住俞岱岩衣裳,惨然道:“三哥……包子好像……迫不及待了……”   俞岱岩一愣,想起自己找的那位稳婆,心下稍定。   “别怕,别怕,有稳婆的……”   思谭点头道:“……我不怕。”   ———————————————————————————————————————   “大夫,怎样?!”张大夫一出来,便被俞岱岩向东扬等人团团问道。   张大夫想了想措辞,才说:“单论被撞的伤势不算严重,不过俞夫人有孕在身,失血过多,现在又即将临盆……对于生产之事,我不大懂,但想来只要母子平安便无大碍了。”   俞岱岩不禁急道:“那到底情况如何!?”是好,还是不好?   “恐怕……不容乐观。”   向东扬拍了拍俞岱岩肩,安慰道:“别担心,思谭吉人自有天相,这劫,定会平安过去。”但是不是如此,向东扬也不敢肯定。这里医疗条件不好,思谭又是面临生产的大事,他心里其实比热锅上的蚂蚁还着急。      房里只有两个稳婆和痛苦不堪的思谭。   思谭紧紧抓住床单,指甲几欲抠翻。疼,难以言喻的疼。比一生中任何疼痛都鲜明,都来得猛然。下腹紧绷,宫缩一波接着一波,思谭好想立时就昏死过去,不再遭这活罪。   “夫人,你坚持住啊,这才开了三指!”一个稳婆不时撩开思谭裙子,看思谭情况。另一个则帮她推拿肚腹,着手热水毛巾。   “婆婆……帮我……帮我给外面的向东扬……传一句话。”思谭努力不让牙齿咬了舌尖,继续道:“叫他快去家里……把、把那本书给我带来!书……在我房间床下……记住,一定要快……要快!!”两个稳婆愣了愣,都心想:这人奇怪,生孩子还要看书?!但还是依言去给向东扬传了这番话。   向东扬只一瞬便知道思谭说的什么书,二话不说便抢了马匆匆往宅子里狂奔而去!   俞岱岩也约莫猜到了什么,拉住稳婆问:“怎样?怎样?!”   稳婆甩开他,只说了一个字:等。   思谭死死咬住一方毛巾,双腿不住的发抖,她要看那本书!那本书上……一定记录的有今日的事!   不知道疼了多久,被折磨了多久,思谭突然听到其中一个产婆惊道:“啊!产血了!”   头皮蓦然一麻,吐开毛巾问:“我大出血吗?!”   “不……夫人,你……你继续生,莫紧张!”   思谭心下黯然:“你们比我还紧张罢……到底……怎样了?”   其中个稳婆支吾道:“胎位……胎位不正……”   思谭情不自禁一颤,仿佛能听见骨骼的咯咯声,胎位不正……不就是难产么?!   正待此时,院外传来向东扬的声音:“思谭!书我拿来了!!”   “快拿来……”思谭喊道。   “这不妥!”先前那稳婆忙制止道:“男人不能……”   “无妨!”思谭拼着力气喊:“东扬,你快进来,我有话……有话要给你说……”   俞岱岩也想跟着向东扬进屋,却被思谭吼住:“三哥!你先别进来!!”俞岱岩没奈何,只得继续在房外等。   稳婆见拦不住,只好扯过一床被子将思谭盖严实。   向东扬不知思谭要给她说什么,但见她脸上满是汗水,面如金纸,憔悴的可怖。   “快……翻到最后一页……”思谭对向东扬道。   向东扬点了点头,唰唰唰翻到最后一篇,手指一僵。思谭见他神色不对,虚弱道:“给我……念出来。”   向东扬却似没有听见,呆呆的拿着书,一言不发。   思谭心里惶惶,伸手将书一扯,向东扬一时不防,竟被思谭夺了去,想阻止已来不及。   “思谭……你不要当真……”   思谭怔然一笑,似乎忘了身上的痛楚,嘴角越咧越开,最后干脆哈哈大笑,两个稳婆被思谭这行为骇了一跳。思谭越笑越开心,到最后满脸泪水,嚎啕大哭。   眼泪浸湿了书页,上面的字却没有被化开,清晰的写着:晏思谭卒。   晏思谭卒。   “思谭!思谭!你怎么了?!”俞岱岩在外砰砰敲门,思谭咬唇摇了摇头:“我没事……我没事……”   “东扬,还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罢。”事到如今,思谭反而平静下来。   向东扬看着惨白面容的思谭,眼眶发热,定定道:“记得。”   思谭笑笑:“那就好,那就好……你出去陪陪三哥罢,我……我要专心生孩子了……”   向东扬心里滔天骇浪,静静拖着步子走至门前,顿了顿。忽然转身冲到床边,紧紧抱着思谭,忍住不让眼泪流下来。   向东扬知道,面前这个妹妹,要走了,要离开这里,再也见不到,再也不会回来!   “我舍不得你啊……”   思谭泪水哗哗的流,心里悲哀到了极致,嘴上还是调侃道:“你想提前……勒死我吗?”   她知道,那本书不会有错,她不想认命,可事实摆在眼前,天意如此天命难违。      目送向东扬离开,思谭不死心的朝那两个稳婆问道:“还要我……生多久?”她其实是想问:能母子平安吗?随着时间流逝,她清晰的感觉自己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的收缩力渐渐殆尽,疼痛不能刺激她愈发昏沉的神经。   稳婆又看了看她的情况,宫口已经屏肿,却还是血流不止,复杂道:“夫人,已经开了九指……但孩子脚手在下,你气滞血瘀不好生啊……”   “能保住孩子吗?”思谭颤巍巍的问。   “可能……两个都……都不能保啊!”话音刚落,思谭便觉得□一热,想必又开始流血。   “我……我生不了……”思谭眼前渐渐模糊,只道:“你们别管我……快把孩子……弄出来……”   那两稳婆想来也是,能救一个总比一个不能救来的好,于是当真不顾思谭疼痛,伸手进去扶正胎儿。思谭死死咬住被角,瞪着房顶一点,往事历历在目,像一部快进的电影回放,这一生,这一生啊……      自从向东扬出了屋子便坐在角落里一句话不说,绷着灰白的脸。俞岱岩来来回回在门外走着,房前的地面几乎被踩出一条沟壑。   “东扬,你刚刚进去思谭跟你说了甚么?”俞岱岩终于忍不住问。他好担心好担心,却又不能进去看望,即使不能帮她分担痛苦,和她一起承受也是好的。   向东扬依旧不发一言,眼眶微微泛红。   俞岱岩更急,握紧的拳头不自主的发抖。不行,不行,他一定要进去看看,这么久都没消息,谅他耐心再好,也忍耐不成。   正当俞岱岩准备闯进房中的时候,屋里突然传来一声婴儿响亮的啼哭,向东扬刷的直起身子。   门吱呀的被打开,俞岱岩连忙抢身进入,向东扬站在门槛一顿,不敢跨进房中。   一位稳婆抱着捂得严严实实的小包子站在一旁,见俞岱岩进来,涩然道:“恭喜这位爷,是个小公子……”   俞岱岩恍若未闻,直愣愣的看着躺在床榻的思谭。那两稳婆互相望了一眼,心照不宣的掩门离开。   思谭的面容,比金纸还白。发丝被汗水浸湿贴在面颊上,黑到极致,白到极致。俞岱岩颤抖着手指,却不敢帮她捋捋发丝,生怕一戳便破了。   “……还痛吗?”   思谭轻轻摇了摇首,道:“看着你……什么都不痛啦……”   俞岱岩不知该笑还是哭,明明那么难受,还要强颜欢笑。   “我们再也不生了,再也不生了啊?”   思谭“嗯”道:“如果要生……也是你来,我……我可再也不想遭罪了……”   俞岱岩只道:“好,好,什么都依你……”   思谭觉得说话也好累好累,眼皮也好重好重……没有关门吗?这么冷这么冷,像是躺在冰窖里,雪地里……   “三哥,我冷。”思谭声如蚊呐。   俞岱岩见她盖了一床厚厚的棉被还在喊冷,不禁起疑,忙将思谭圈在怀里问:“还冷吗?”   思谭找了个位置,安心的瑟缩在他怀里,微笑着答:“不冷……不冷了……”   “三哥……孩子是男孩罢?你说取什么名字……”   “不急,等你好了我们一起想,不然回武当让师父起个……”   “嗯……三哥……其实有很多事我很早就想告诉你啦……可是我怕你害怕,认为我是妖怪……我才不敢告诉你啊……”   俞岱岩心下发酸,心道:思谭一定劳累过度,说话也胡言乱语了。   “你想知道任何关于我的事……便去问……问东扬,他和我一样的……”   “他什么都知道,你可……不要将他当妖怪给抓起来……杀了……”   “我倒希望……我是妖怪,这样……永远都不会死了……”   俞岱岩越听越心惊胆战,猛然握住思谭的手,才发现冰凉至极。“思谭!别说了!好好休息,我去给你倒杯热水……”   “不!听我说完……三哥,三哥……我好舍不得你啊……我好想看着我们孩子长大……”说着说着思谭便再也忍不住哭泣起来,眼泪一滴又一滴滑落在俞岱岩染血的衣襟。俞岱岩若是此时还不能察觉思谭有异,便是天下最大的傻子了。盖在思谭身上的棉被又厚又软,被面是绣的“花开富贵”,红艳艳的牡丹密密匝匝挤在一起。   俞岱岩僵硬的拉开思谭身上的棉被,顿时一大股浓郁的腥血之气扑鼻而来,思谭自裙以下尽被鲜血染红,就连床上也被浸湿半面。   全是血,全是思谭的血。   俞岱岩从来不知道人的血可以流这么多,他牙齿咬的咯咯作响,隐忍着悲愤:“这是怎么回事?!大夫!大夫——”   “好了……我没事……没事……”思谭拍拍他紧握的拳头,气若一缕游丝飘忽:“三哥   ……三哥……”   俞岱岩紧紧抱着思谭,脸颊贴着她的脸颊,好似怀中的人一瞬便要化成飞灰:“我在这。”   “啪嗒——”   思谭一怔,抿了抿嘴唇,苦涩而咸。   “三哥……你从来不在我面前哭的……你要笑给我看啊……”   俞岱岩抱着思谭,平静的道:“嗯,我不哭。”   思谭微微一笑,侧过头,仔细的看了看眼前人,一寸一寸都记刻在心里,铭记永生不忘。思谭全身力气都好似空了,努力抬起手臂,想要再细细摩挲他的脸,可为什么天越来越暗,她看不见了,什么也看不见了……   那只手无力的垂了下去,再也没有抬起来。   俞岱岩不知道抱着思谭坐了多久,直到鲜红的血变成暗红,怀里的温热渐渐冰冷,霜花凝结在剑柄。   他愣愣的喊她的名字:“思谭?”   没有人回应,整个房里只听得见他一个人的心跳,尘埃翻飞。于是俞岱岩才敢在她颈边,埋头痛哭。      思谭死了。       番外一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醒来却什么都记不得。   直觉告诉我,自己不经意间忘了某些很重要的事,但不管我怎么想,还是满脑空白,就像记忆被人生生抽走一块。   我姓晏,名思谭。   我母亲没死的时候我还不叫这个名字,这是后来父亲给改的。如你所想,我母亲姓谭。   认识我的人都说我的脾气古怪,一时安静一时活泼,喜欢考虑些乱七八糟的事,而近在眼前的却不多想。对自己喜欢的人好到极致,不喜欢的人话也不想多说,偶尔会做些连自己都不敢相信却又实实在在的事。   ——————————————————————      “思谭!这家图书馆是不是很正点?”李曼玲用胳膊捅捅我,贼兮兮的问。   我哪里不知道她的意思,这家图书馆虽说不大,但管理员都长的挺俊俏,不过我天生对这些不感冒,只敷衍的“嗯”了声,继续在书架上翻找着书籍。   李曼玲跺跺脚,气急败坏的问:“你觉得那个戴眼镜的怎么样?长的是不是很像金在中啊?”   “这本装帧不错,你要看吗?”我侧身递给她一本书,她瞟了一眼,摇摇头道:“还什么《倚天屠龙记》,我要看也不看这些书!”   我心道也是,点头说:“你除了喜欢那些偶像明星,没得救了!”   李曼玲一叉腰正要炸毛,我连忙指那个管理员道:“哎!你那个什么中过来了!”   “啊!”李曼玲立即装出一副乖乖女的摸样,我暗自好笑,对她悄声道:“我过去看书,你加油!”说罢,立刻脚底抹油离开。   图书馆正面是很大的落地窗,正好能看见笔直的公路和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   我捧着那本《倚天屠龙记》选了个位置坐下,点了杯柠檬汁。扭头看见曼玲和那个管理员聊的好不开心,微微一笑,便不再理会。      “原来这名为方茵茵的少女竟是前丐帮长老八臂神剑方东白的女儿!此时方茵茵心中悲愤交加,恨不能亲手将方东白斩于刀下……”   “这什么盗版玩意!”看到这里我再也看不下去,将书一合摔在桌上。   这《倚天屠龙记》的内容,不管是小说还是影视我陆陆续续也看过好几遍,决计没有什么方茵茵出现!这书里倒好,前篇大肆笔墨的写,看的人心烦气躁。   “思谭?出什么事了?”李曼玲看见我突然一脸怒气的站起来,忙跑过来问。那长的像金在中的图书管理员也跟着李曼玲过来。   我抓抓头发,正想怎么回答,一眼看见李曼玲身后的管理员,连忙拿起桌上的书对他道:“喂!你们图书馆有盗版!”   那管理员惊了一下,忙接过书看了看后面,疑惑道:“这不是我们图书馆的书,我们所有书后面都有盖章的,你看。”说完,转身拿了另一本过来。我略有不信,将两本翻到最后一对比,果然另一本上盖了这图书馆章印。   李曼玲好奇的拿过那本《倚天屠龙记》翻看,问道:“思谭,你怎么知道这是盗版的?你开始还说这书装帧漂亮啊?”   我撇撇嘴说:“这书里的内容和原著不符,再说了,盗版怎么就不能漂亮?”   李曼玲突然眼珠一转,对旁边那管理员嘟嘴道:“既然是盗版,你不如就送给我朋友啊!”   “这个……”那管理员略有迟疑,毕竟再怎么盗版也是公家的东西,扶了扶眼镜,颇为尴尬对我道:“这本书不如送给你吧。”   “别——”我可不想回去时候抱一本书,挤公交地铁也不好携带。我又看了看那本书,灵机一动,将前面二十多页关于方茵茵的全撕了,边撕便说:“这书也就前面不对,后面全是对的,我给你撕了你还能接着卖!”   李曼玲悄声在我耳边道:“便宜送上门你都不捡!”说罢,捡起我撕下的书页,看了看问:“方茵茵是谁?”   “原著里没有,这上面写的是阿大的女儿。”   “噢……张三丰是谁?”   “武当掌门罢。”   “那俞岱岩呢?!”   “……”我手中一顿,突然觉得心里莫名的酸楚难受,是啊,俞岱岩是谁?眼眶一热,竟怔怔掉下泪来。   李曼玲被我摸样吓了一跳,惊道:“你好端端哭什么?!”   我伸手一抹,湿湿热热,果然是眼泪。   “我……我不知道。”   我为什么突然觉得难过?为什么提起那个名字会难过?我遗忘了什么,还是被什么遗忘?那个名字好熟悉好熟悉,像是扎根在心里,沉睡在最深最深的角隅,但明明自己从未接触过姓俞的人,那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为什么为什么……   脑子越想越痛,越想越乱,却隐隐有什么在脑海浮现,愈发清晰。   “等我回来我们就成婚……”   “如果你以后不在了,我也是要立时死了的……”   “你从来都不在我面前哭的,你要笑给我看啊……”   “我好舍不得你啊……”   “三哥……三哥……”   我痛苦的捂住头,拼命将这些乱七八糟的声音分离开,三哥是谁?三哥是谁?为什么越来越难受酸楚疼惜,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扼住心脏,痛的喘不过气来。我狠狠咬住自己手臂,血啪嗒啪嗒的滴下,誓要用身体的疼痛减轻心里的疼痛,心太痛了,难以忍受的痛啊!   “思谭!你别这样!!”李曼玲急的两眼发红,她从来没见过我这般摸样,伸手去扶我,我却坐在地上咬住手臂不动。李曼玲转身拽着那管理员的衣领,急道:“快叫救护车啊!110!119!114!!快啊!”   那管理员没想到刚才还温柔可爱的女孩一转眼就面目狰狞的对着他,愣了半天才冒了句:“我手机欠费!”   “你妈的!”李曼玲狠狠推开那管理员,自顾自去找人借手机。   而我此时什么也不知道,只能蹲在地上喊疼,这样的疼熟悉又陌生,挥之不去。余光微微瞟到散落一地的书页,泛黄的纸张上溅着自己的鲜血,心底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   “思谭!别咬自己了啊!?”李曼玲伸手想拉开我,我却依然咬住不放,好像放开自己的手,疼痛失去,心里那最后一点牵绊也失去了。      伤口被缝了七针。   在右臂上,蜿蜒虬结的一条疤。   自从那次以后,我再也没有精神失常过。但每每途经那家图书馆,心里总是有种奇异的感觉。   特别是想起那本书,那本书上的名字。   “小姐!留步!留步!”   我下意识停住脚步,转头看去,图书馆里走来一个年老的管理员,留着山羊胡,腰间还挂了个葫芦,打扮古古怪怪。   “你……叫我?”我不确定的问。   那人点头,拿出一本蓝皮的线装书问:“小姐,送你本书要吗?”   天上不会掉馅饼。我心道:肯定又是大街上的骗子,先免费送你点东西,后面再好好勒索。当即也没给他好脸色,冷冷说了句:“不要。”扭头就走。   “你当真不要?”   “不要。”   “可惜……可惜……”   我走远了才回头看了眼,那人竟然将蓝皮书扔进了垃圾桶。   哎,不是我的,我为什么要?       五十九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继续正文   时间一晃九年。   这年乃是元顺帝至正五年,湖北太平店道上行来一路人,当首匹马上坐的乃是一名艳丽少妇,只见这少妇铁青着脸同身后五人远远拉开距离。   后一四十来岁汉子头发花白,侧头同旁边人说了几句甚么,忙打马追上前面的少妇。   “宝容,宝容,你别生气了可好?”   那美貌少妇哼了哼问:“那你同不同意我所说?!”   “这……”汉子面有难色,支吾着说:“武当弟子极为了得,我们还是以礼相求罢?若对方不允,再另想法子如何?”美貌少妇登时怒道:“时机可遇不可求,若是放得张翠山上了武当,他们师兄弟一会合,又有张三丰庇护,如何再能逼问?”   原来这一行人正是五凤刀门下,那美貌少妇娘家姓乌,丈夫正是这汉子孟正鸿。这一次六人同下湖北,访查谢逊的下落,途中遇上三江帮的舵主,说起武当派张翠山知晓谢逊的所在。那乌氏自幼娇生惯养,主张设计擒获张翠山逼问。孟正鸿向来畏妻如虎,但这一次却决计不从。(此段出自《倚天》,略有改动)   孟正鸿不死心道:“武当诸侠近年声名在外,你若使那阴损法子,将来传出恐被天下人耻笑!”   乌氏秀眉一扬,说道:“甚么阴损法子了?若不这样,如何得知谢逊那恶贼下落?!你还想不想报仇?!”   “哎!杀兄之仇自然要报,但……但你要下迷药逼问张翠山,我不同意!”   乌氏气的发抖,对孟正鸿一甩鞭子道:“哼!你就是个胆小鬼!听到武当的名声吓的快尿裤子!男子汉大丈夫没半点担当,就算张翠山给你说了谢逊下落,你也不敢去找罢!”   孟正鸿向来忍让惯了,不敢再回嘴,只唯唯诺诺跟在妻子身后。      及至仙人渡,孟正鸿一行同三江帮的杨廷杨舵主会合。众人互相寒暄了,便各自回房歇息。   中夜,月黑风高。   乌氏见身旁的孟正鸿呼呼大睡,好不香甜。低骂了句窝囊废,从包袱里揣好迷药,蹑手蹑脚出了房间。她心里早做好盘算,待自己亲自擒了张翠山问出谢逊下落,丈夫铁定脸上无光,看他面子往哪搁!   乌氏刚掩了房门转身,突然鼻尖一股幽香,心中大叫不好,来不及呼喊便昏死过去,最后看见的竟是三江帮杨舵主的脸。   原来这杨廷早就垂涎乌氏美貌,将她同孟正鸿隔阂看在眼里,今夜守株待兔,果不其然就被他软玉温香抱满怀。      “四叔,我们甚么时候出手?”俞簟秋同张松溪一直跟随五凤刀一行,没想到正好撞见此事。   张松溪看了眼满脸稚气的俞簟秋,黑沉沉的眸子明亮,不过十岁却懂事的无法,大有向他七师叔看齐的架势。伸手拍拍他肩膀道:“簟秋,你在这别动,四叔一人绰绰有余。”   俞簟秋点头言是。   他一点也不担心,自己几个师叔师伯都是江湖中的好手,对付区区三江帮不是难事。不出所料,张松溪不出十招便将那杨舵主惩戒逐走,听见打斗声跑出来的孟正鸿一看娇妻晕在一旁,又急又怒。待乌氏醒来知是被张松溪所救,忙同孟正鸿一起叩谢。   “承蒙大侠相救,我夫妇二人没齿难忘!敢问大侠姓名何耶?”孟正鸿携着乌氏对张松溪鞠躬连连。张松溪心思一转,只道:“在下武当派弟子,姓名甚么不足挂齿。”   孟正鸿和乌氏听闻武当,顿时无地自容,惊羞异常,连张松溪是何事离开竟也不知。夫妇二人商议,不若找到张翠山一行同他们道谢再说。      原来张松溪下山采办张三丰百岁寿宴所需之物,但见两人鬼鬼祟祟,一听之下方知五弟张翠山从海外回来,如今正和二哥俞莲舟在一起,三江帮五凤刀都像逼问张翠山谢逊下落,张松溪大喜过望,立时什么顾不得匆匆回山。及下武当里只有殷梨亭,俞岱岩二人,几人便分头行事,殷梨亭俞岱岩前去接应俞莲舟等人,他则来料理五凤刀之事。临走时,俞簟秋非要跟来帮忙,张松溪想来这孩子虽不过十岁,但自小便刻苦用功,如今武功大有赶超清微之势,带上也决计不会添乱,反而能让簟秋多增长些见识。于是俞簟秋便悄悄跟张松溪一道来了。      “簟秋,等那几人向你爹爹师伯道谢完了,我们再进去。”张松溪同俞簟秋躲在门外,而屋内正是五凤刀向俞莲舟等人道谢。   俞簟秋道:“我理会的,四叔这样想必是怕他们难堪。”张松溪不禁摸他头赞道:“聪明!”   待过了一会儿,五凤刀的人才掀帘子离开。   张松溪立即闪进去,一把抱住一个灰衫人。灰衫人大喜至极,呼道:“四哥!”原来这灰衫人正是十年未归的张翠山。   “四弟,亏得你足智多谋,竟然能让五凤刀化敌为友。”俞岱岩微微笑说,如今竟能和五弟相见,心里自然开怀不少。   张松溪道:“皆是机缘巧合,没甚么功劳。”   殷梨亭上前将他和俞岱岩所遇之事告诉张松溪,俞莲舟受伤,五哥的儿子张无忌被人掳走,若不是他们及时赶到,怕又要出乱子。   张松溪惊道:“二哥受伤啦?!”当今江湖上能伤到俞莲舟的,怕是十个指头也数的来。俞莲舟摇头道:“没大碍,受了点掌力。”   众兄弟见面,皆是欢喜之极,又拉着手话了半天。殷素素在一旁见他们众兄弟欢聚,不好出声打扰,无意瞥见门边端端正正的站着一个小孩子,腰间悬剑,两只眼睛乌黑,明明可爱的紧,却敛着神站在一边。   殷素素不禁惊咦,问道:“那是哪家孩子?”   众人一顿,皆看向站在门边的俞簟秋。   俞簟秋上前几步,跪倒在地说道:“簟秋见过二师伯,四师叔,五师叔,六师叔,五师婶……”看了眼青着脸的俞岱岩,唤道:“爹……”   张翠山“啊”了声,忙前去扶起俞簟秋,喜道:“快起来!”   俞簟秋依言站起来,看向俞岱岩。张翠山一连问了俞簟秋好些话,听到他也十岁,不禁想起自家无忌,眼眶微红道:“你那无忌哥哥也不过大你几个月罢了……”   俞莲舟却奇怪道:“簟秋,你和谁来的?”   张松溪轻咳两下,殷梨亭看着他四哥发笑。   俞簟秋道:“我随四叔来,想能帮些忙也是好的。”俞莲舟点点头,叹道:“你年纪还小,这些事不帮也无妨。”   俞岱岩至始至终未曾说话。   殷素素突然问道:“还不知三嫂是何等妙人儿,竟能生出簟秋这么懂事的孩子,改天定要好好向她讨教。”她这几句并不是客套,虽说无忌年纪跟他差不多,但万没有俞簟秋这般懂事。一想到无忌现在下落不明,殷素素心里也是难受之极。   众人听她这么问,皆是愣住,原本笑眯眯的殷梨亭嘴角一僵,小心翼翼的看向他三哥。房里立时静了下来。   殷素素瞧这样子也知自己说错了话,正要开口,却听俞岱岩道:“簟秋他娘……已经过世了。”   张翠山握住殷素素手,心里也甚是复杂,道:“三哥,素素不是有意提起……”   “无妨。”俞岱岩涩然一笑道:“我出去走走。”   张翠山还想再说什么,俞岱岩已经一掀帘子离开。张松溪对俞簟秋使个眼色,说:“快跟着你爹。”俞簟秋点点头,忙跟了去。   殷素素心下也不是滋味,想及当初自己为夺屠龙刀,曾对俞岱岩下手,一时间又是惶恐,生怕此事被张翠山知道。张翠山以为殷素素是因为刚才的问话而不安,只道:“没事,三哥不会因失言怪罪你的。”殷素素只得苦笑着点头。   ———————————————————————————————————————   俞簟秋跟在俞岱岩身后,走到客栈一隅,凭栏临风而望。   俞岱岩脚步一顿,俞簟秋也驻足。   “簟秋,太师父寿诞那天你舅舅要来,记得下山接他。”   俞簟秋点头答是,他舅舅什么都好,最大的毛病就是总不记路,自家门前也能走丢的人。   他望向俞岱岩,一身蓝衫,四十的人了,眼角不笑也有了细纹,头发里夹着几根白发,脊梁却仍是提拔的。   “爹……你莫要伤心了。”俞簟秋终于鼓起勇气,说出这句话。   俞岱岩一愣,看了看身边的孩儿,心里苦涩难言。这个孩子自懂事起便什么都做到最好,不需要他去督促,什么事都能办的妥妥当当,这样的性子,大部分是因为自己这个当爹的罢。思谭刚离去的那段时间,他一直活在浑浑噩噩中,任谁来劝业无济于事。他更不想见到俞簟秋,心里总觉得不是这个儿子思谭不会死,直到某天向东扬来找他。人就是这样,往往在看不见前方的时候,需要他人来当头棒喝,来做指路明灯。   俞岱岩将簟秋抱起来,看着远处道:“爹不伤心,爹有你这么个乖孩子……还有你娘,已经足够了。”   不知是风太大,还是怎样,俞簟秋见爹的眼里似乎有泪。   “爹,娘是怎样的人?”   俞岱岩想起当年向东扬给他说的话,那么不可思议的事,却实实在在的发生过。他不能不信,就算她真的说自己普通的不能再普通,本质里,她也永远是不一样的。或者正如向东扬所说,有的人活在现实,有的人活在自己的脑海中。   “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   次日清晨,一行人便齐齐赶往武当山,准备张三丰的百岁寿宴。       六十章   一众回到武当,离四月初九不过几日。   武当上上下下张灯结彩,以庆张三丰百岁寿诞。   张翠山十年未见宋远桥,还是一如往昔谦和冲淡,见了张翠山千言万语也只化一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莫声谷却是大不一样,不过二十多岁的人,却长得甚是魁梧,满脸络腮胡子,看起来比张翠山还大好几岁,但性子却还和以前一样直来直往。   这十年间,江湖上因屠龙刀一事不得安稳半分。最惨当属天鹰教,王盘山一会折伤十多门派,十年来被上门找过不下百次,却因白眉鹰王实在高强,天鹰教下亦是齐心协力,群豪终究无果。找谢逊这恶贼报仇是其一,找屠龙刀是其二,而失踪十年的张翠山为其三。只要将这三件事理清头绪,江湖风波自然而然趋于平息。   七人汇聚一堂,当先便直问当年龙门镖局灭门惨案是不是张翠山所做,张翠山神色凄厉,似是心中莫大情绪。殷梨亭见此不由颤声问道:“五哥……难到那龙门镖局惨案真是你所做?!”   俞莲舟皱眉喝道:“六弟你莫要胡说!这杀人弱女稚子的罪名焉得乱认!”俞岱岩看了一神色异样的张翠山,定定道:“我相信五弟断然不会做那种事,不然四弟这些年所作,实乃白费心机。”   张翠山闻言一愣,看向张松溪道:“四哥,你作甚么啦?”   原来这些年张松溪东奔西走,就是为了消弭龙门镖局全家灭门的惨事。他知虎踞镖局是江南众镖局之首,冀鲁一带众镖局的头脑是燕云镖局,西北各省则推晋阳镖局为尊。龙门镖局之事日后发作起来,这三家镖局定要出头,是以他先伏下了三桩恩惠。看起来不如何,但其中所费精力岂能一言道明。   张翠山听后哽咽道:“四哥,我们兄弟不说这‘谢’字,是非起因皆是因为你弟妹当初做事偏激闯下的祸根。”于是张翠山就将殷素素如何假扮他的摸样夜中去杀了龙门镖局满门的事说了,末了又道:“如今木已成舟,素素已是我妻子……此事可如何了结?”   众人这时方知其中过节,若不是张翠山能得归来,这灭门之事一辈子也不能扯清。   “师父如今闭关,只有将此事禀明让他示下。我想弟妹也不若往昔那般,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可对?”俞岱岩沉吟片刻方说。   莫声谷一拍大腿道:“我们死不认账就行!”宋远桥横他一眼,说道:“我们身负侠名,一味抵赖心中何安!”殷梨亭哎道:“那可怎生是好?!”   “依我所见,待师父寿宴之后,先去将五弟孩儿找回,再于武昌黄鹤楼开英雄大会,将谢逊、屠龙刀事情讲明,三年内师兄弟七人,加上弟妹每人做十来件善事,救得百来人也算抵过了罢。”宋远桥甫一说完,张松溪便拍手叫高:“大师哥这计谋再妥当不过,师父也定会允可。就算将弟妹交出去,也不过是多伤一条人命,于事无补。”   张翠山亦是大喜过望,忙道:“我这就去告诉素素!”   ———————————————————————————————————————   四月初九,乃是武当掌门张三丰百岁寿诞。   武当众人皆换上新裁的衣衫,准备这难得的喜事。张三丰出关及见的张翠山,纵使心境已臻化,还是不禁欢喜的流下泪。师徒俩十年未见,把手聊了许多,张翠山只给张三丰讲些冰火岛趣闻,并不往那些麻烦事上说。谈及殷素素,张三丰也没有因她是天鹰教之人而不赞同这门亲事,反而说“那有甚么干系?只要媳妇儿人品不错,也就是了,便算她人品不好,到得咱们山上,难道不能潜移默化于她么?天鹰教又怎样了?翠山,为人第一不可胸襟太窄,千万别自居名门正派,把旁人都瞧得小了。这正邪两字,原本难分。正派弟子若是心术不正,便是邪徒,邪派中人只要一心向善,便是正人君子。”   七人到齐,便一同给张三丰拜寿。突然一名道童进来,呈上名帖,宋远桥接过一看,名帖上书“昆仑后学何太冲率门下弟子恭祝张真人寿比南山。”   众人皆惊咦这昆仑派何时来了中原,还特地给张三丰拜寿?倒是俞岱岩想起思谭和昆仑的渊源,不过向东扬早就给他说明过,思谭虽师承何足道,但和昆仑无甚关系,俞岱岩想了一想也就作罢。   张三丰同七人一道去迎接何太冲,互相见礼便引入紫霄宫。刚奉了茶,又进来名小童呈上名帖,接来一看却是崆峒五老来贺寿。不到片刻,神拳门、海沙派、巨鲸帮、巫山派,许多门派帮会的首脑人物陆续来到山上拜寿。宋远桥等事先只想本门师徒共尽一日之欢,没料到竟来了这许多宾客,六名弟子分别接待,却哪里忙得过来?张三丰一生最厌烦的便是这些繁文褥节,每逢七十岁、八十岁、九十岁的整寿,总是叮嘱弟子不可惊动外人,岂知在这百岁寿辰,竟然武林中贵宾云集。   任瞎子也瞧出其中不对。   这些顶着拜寿为名的人,实则是来兴师问罪,但兴师问罪也不全是,例如何太冲这等人便是为了金毛狮王谢逊。张松溪悄悄给大家通了气,不管到时如何,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大厅里正客套着,小道童又进来报道:“峨嵋门下弟子静玄师太,率同五位师弟妹,来向师祖拜寿。”   张翠山好笑的看着殷梨亭,以期从他面上看出朵花。   无奈殷梨亭双手交握,面上也不如往昔那般听见峨眉二子脸红害臊。张翠山奇怪,凑过去问:“六弟,跟我一道去接峨眉贵客?”此时张翠山还不知殷梨亭早在十年前便对纪晓芙断了绮念。一是思谭曾经所说,二是向东扬后来劝诫,他都记在心上。   “五哥……这事以后我再给你详说罢。”   张翠山摇摇头,也不知这六弟怎么了。   张松溪一直在旁盘看敌情,见峨眉派来了心下稍宽。这峨眉和武当交好,要是待会儿动起手也有得帮衬。   宾客络绎而至,转眼已是正午。紫霄宫中绝无预备宴席,只得每人盛了大碗饭送上。但看这些打着来贺寿的掌门,门人腰间鼓鼓,都是暗藏兵刃。武当诸人不乐,这样子哪里是给张三丰贺寿的?送的礼物都是山下临时置办的寿包面点,这样的东西送给堂堂武当掌门如何拿得出手?倒是峨眉真心实意送了十六玉器,绣了上好的道袍相送。   俞莲舟在张松溪身边悄声道:“咱们本想过了师父寿诞之后,发出英雄帖,在武昌黄鹤楼头开英雄大宴,不料一着之失,全盘受制。”他心中早已盘算定当,在英雄大宴之中,由张翠山说明不能出卖朋友的苦衷。凡在江湖上行走之人,对这个“义”字都看得极重,张翠山只须坦诚相告,谁也不能硬逼他做不义之徒。便有人不肯罢休,英雄宴中自有不少和武当派交好的高手,当真须得以武相见,也决不致落了下风。哪料到对方已算到此着,竟以祝寿为名,先自约齐人手,涌上山来,攻了武当派措手不及。   张松溪也叹道:“事已至此,的确没得他法了,只得背水一战。”俞莲舟想到连足智多谋的四弟都这么说,心下也是一阵黯然。   张松溪又道:“待会若有变,我们先在言语上立于不败之地,然后咱们各人认定一个对手,对方一动手,咱们一个服侍一个,一招之内便擒在手中。教他们有所顾忌,不敢强来!”   俞莲舟觉得为今之计也只有如此了,便和张松溪将此策告诉其他五人。   待得宾客吃完饭,收拾了碗筷,张松溪站出来说道:“诸位前辈朋友,今日家师百岁寿诞,承众位光降,敝派上下尽感荣宠,只是招待简慢之极,还请原谅。家师原要邀请各位同赴武昌黄鹤楼共谋一醉,今日不恭之处,那时再行补谢。敝师弟张翠山远离十载,今日方归,他这十年来的遭遇经历,还未及详行禀明师长。再说今日是家师大喜的日子,倘若谈论武林中的恩怨斗杀,未免不详,各位远道前来祝寿的一番好意,也变成存心来寻事生非了。各位难得前来武当,便由在下陪同,赴山前山后赏玩风景如何?”   他这一番话倒是先讲惹是生非的人话堵死了,众人都不知如何开口,一旦开口便是和武当过不去与之为敌,这个冤大头还是不愿做的。   僵持了片刻,昆仑派的华西子突然站起来说道:“张四侠不用将这番话说在头里,我们明人不做暗事,此番上山一是给张真人祝寿,二是问这恶贼谢逊的下落!”   莫声谷憋了半天气,这时再也难忍,冷笑道:“好啊,原来如此,怪不得,怪不得!”西华子问:“甚么怪不得?”莫声□:“在下先前听说各位来到武当,是来给家师拜寿,但见各位身上暗藏兵刃,心下好生奇怪,难道大家带了宝刀宝剑,来送给家师作寿礼么?这时候方才明白,送的竟是这样一份寿礼。”西华子解开道袍,大声道:“莫七侠瞧清楚些,小小年纪,莫要含血喷人。我们身上谁暗藏兵刃来着。”   莫声谷冷哼道:“很好,果然没有。”伸出两指,轻轻在身旁的两人腰带上一扯。他出手快极,这么一扯,已将两人的衣带拉断,但听得呛啷接连两声响过,两柄短刀掉在地下。这一来,众人脸色均是大变。西华子却厚颜无耻继续道:”不错,张五侠若是不肯告知谢逊的下落,那动起手来,也怪不得谁!”   张松溪正要说什么,却听门口传来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少林寺住持空闻,率同师弟空智、空性,暨门下弟子,恭祝张真人千秋长乐。”张三丰笑道:“原来是少林空闻禅师到了,快快迎接。”空闻、空智、空性三人,是少林四大神僧中的人物,除了空见大师已死,三位神僧竟尽数到来。七侠互相使了个眼色,这少林神僧赶来,他们要先发制人就不容易了。   众门派皆是上前见礼,张三丰给三人看座,上了茶,空闻率先说道:“张真人,贫僧依年纪班辈说,都是你的后辈。今日除了拜寿,原是不该另提别事。但贫僧忝为少林派掌门,有几句话要向前辈坦率相陈,还请张真人勿予见怪。”   张三丰向来豪爽,开门见山的便道:“三位高僧,可是为了我这第五弟子张翠山而来么?”张翠山听得师父提到自己名字,便站了起来。   空闻点头道:“不错,我们要请教张五侠两件事情。一是张五侠杀了龙门镖局满门及我少林六人,这七十六口人命如何让了结?而是谢逊杀了我空见师兄,还望张五侠告知谢逊下落!”   张翠山朗声道:“空闻大师,龙门镖局和少林僧人这七十六口人命,绝非晚辈所伤。张翠山一生受恩师训海,虽然愚庸,却不敢打诳。至于伤这七十六口性命之人是谁,晚辈倒也知晓,可是不愿明言。这是第一件。那第二件呢,空见大师圆寂西归,天下无不痛悼,只是那金毛狮王和晚辈有八拜之交,义结金兰。谢逊身在何处,实不相瞒,晚辈原也知悉。但我武林中人,最重一个‘义’字,张翠山头可断,血可溅,我义兄的下落,我决计不能吐露。此事跟我恩师无关,跟我众同门亦无干连,由张翠山一人担当。各位若欲以死相逼,要杀要剐,便请下手。姓张的生平没做过半件贻羞师门之事,没妄杀过一个好人,各位今日定要逼我不义,只有一死!”   “哎哎哎!张真人寿诞大喜之日,说甚么死字不死字!忒不吉利,不吉利啊——”声音清朗,他这轻松的口气倒打破先前剑拔弩张的气氛。众人皆往门口瞧去,只见一身穿大红锦袍的男子手摇折扇,身后跟着几十号抬贺礼的人,好不壮观。   那男子走到殿中,一合折扇朝张三丰躬身说道:“晚辈向东扬,恭祝张真人寿与天齐!”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跟原着前面有很多挂钩,但是不写也没法子,要写后面前面必不可少,所以只能酱紫了……嗯,大家现在知道向说书其实很有用的对吧?嗯。。在WB看见一张金庸原着插图,拖上来给大家看看,自我感觉很有范儿……:。 六十一 作者有话要说:各种污点证人粗线*.*   张三丰一捋胡须,对向东扬虚扶笑道:“难得你事务繁忙,还能抽空来武当给我贺寿。”   向东扬笑眯眯道:“真人你百岁寿诞,我就算手头事全不做也要赶来的。”   众人心中皆是颇为惊骇,那华西子站起身不确定问道:“你可是那个富可敌国的向东扬?!”向东扬转身揉揉鼻子,说:“富可敌国谈不上,买下几个昆仑派还是绰绰有余的。”   “你……”华西子正要回嘴,却被何太冲瞪了一眼,顿时什么也不敢多说。   武林不与官商来往这是默认的规矩,但谁也不能真正的离开这些。大侠武功再好也是要穿衣服的,也是要吃饭的,也是要花钱买这样那样的。如果将当今世上经济比作一棵树,那向东扬无异于便是树根。外人不知他是如何在十年间做到第一富人的,只知道他脑子里有各种稀奇古怪的想法,他能造出千奇百怪的东西。   在座谁也不敢真正同他叫板,万一惹恼了这个姓向的,他一怒之下切断各大门派生活来源这可怎么办?有钱能使鬼推磨,况且他们江湖纷争也不必要扯进一个商人。   向东扬一一给宋远桥,俞莲舟等人见礼,俞岱岩见他来了心里也有了底,当初向东扬便给他说过五弟回来必有风波,如今果然不假。既然向东扬来了,此事必定有着落,故此俞岱岩倒不像先前那般神经紧绷。   莫声谷两年没见向东扬,喜不自胜一把拉起他道:“我说你要是再不来,我可去梁浮找你了!”向东扬被他那满脸的胡子吓了一跳,惊道:“我不是让你把那毛胡子刮了吗?!”莫声谷抓抓头,将他拉到张翠山跟前,介绍说:“这是我五哥张翠山,五哥,这便是思……三嫂的哥哥向东扬,你们还没见过罢?”   张翠山见兄弟都对向东扬到来大为欢喜,拱手笑道:“在下张翠山,见过向兄。”向东扬还礼道:“早听说张五侠一表人才,今日一见果然所言非虚。”   他们在这客套,一时将群豪晾在一边。空闻大师刚才正在审问张翠山,哪知道半路杀出个向东扬来,这向东扬的名气他也有所听闻,不欲和他闹僵,提气喊道:“张真人,这事该如何处置,还望示下!”他这一喊声如洪钟,在大殿里嗡嗡回响。   张三丰道:“刚才小徒想必已说明,谅他也不会当着师面和三位高僧说诳语,龙门镖局和贵派弟子不是他所伤,谢逊的下落他是不肯说的。”   空智冷笑道:“但有人亲眼瞧见张五侠杀害我门下弟子,难道武当弟子不敢打诳,少林门人便会打诳么?”左手一挥,他身后走出三名中年僧人。   三名僧人各眇右目,正是在临安府西湖边被殷素素用银针打瞎的少林僧圆心、圆音、圆业。   这三僧随着空闻大师等上山,张翠山早已瞧见,心知定要对质西湖边上的斗杀之事,果然空智大师没说几句话,便将三僧叫了出来。张翠山心中为难之极,西湖之畔行凶杀人,确实不是他下的手,可是真正下手之人,这时已成了他的妻子。他夫妻情义深重,如何不加庇护?然而当此情势,却又如何庇护?   向东扬悄悄向俞岱岩问明大致情况,低头沉思了会儿,对几人道:“这事的确棘手,不过我早有备而来,你们只需配合便是……还有,记住此事皆我向东扬一人所为,与武当无半点瓜葛。”七侠不知向东扬葫芦里卖甚么药,但只要能将此事化险为夷,便是大大的好事了。   那圆业的脾气最是暴躁,这时师父将他叫了出来,当即大声说道:“张翠山,你在临安西湖之旁,用毒针自慧风口中射入,伤他性命,是我亲眼目睹,难道冤枉你了?我们三人的右眼被你用毒针射瞎,难道你还想混赖么?”   张翠山道:“我武当门下,所学暗器虽也不少,但均是大件暗器。我同门七人,在江湖上行走己久,可有人见到武当弟子使过甚么针?至于暗器喂毒,更是无稽之谈!”   那圆业尚未开口,只见向东扬朗声问在座群豪道:“是了,你们有谁见过武当门下用那等卑劣暗器的?!”   群豪下意识摇头没有,反应过来暗骂自己疏忽。昆仑派华西子忍不住站起来喝道:“我们江湖人说江湖事,你一外人插甚么话!”何太冲这下未作阻拦,想必华西子这么说还是他所授意。   向东扬走到张翠山身旁,摇着折扇道:“向某虽是一介商贾,不才吾妹却入了你昆仑门下,说起来还是颇有渊源,想来说句话的资格还是有的。”   华西子问:“哦?那她师承何人?”华西子心道:早知你有人在我门下,回去定要好好整治一番,方解今日受的窝囊气。   向东扬折扇“啪”的合上,微微笑说:“师承贵派祖师……何足道!”   昆仑派众皆是大惊,何太冲霍的站直身子,言道:“向兄为甚睁眼说瞎话!我祖师爷早已羽化登仙,哪能做令妹的恩师!”华西子也忙道:“无凭无据,凭什么相信你妹子是我祖师爷徒弟!”   “谁说我无凭无据?”向东扬斜眼一笑,拍拍手,立即有人抬进一筐杂物。杂物里有书籍,有纸张,还有衣物鞋帽等等……   “这些都是何老前辈所留,书籍纸张有何老前辈教导吾妹时所记下的真迹,大家不妨一观。”众人上前翻看筐里的东西,皆有几分相信。何太冲铁青着脸道:“向兄弟凭这些东西便想给令妹安这么大的辈分吗?!”   向东扬眼珠一转,笑道:“我有几句话和样东西想私下给何掌门说看。”   何太冲自持武艺过人,料想这么多人面前向东扬也不敢使诈,欣然跟着向东扬到了后厅。不只两人说了甚么,众人只见何太冲白着脸走出来,对张三丰道:“今日昆仑多有得罪,还望张真人海涵。改日定登门补齐今日贺礼。”说罢,又给群豪告辞,一挥衣袖领着昆仑众人离开。   当下皆是满腹疑团,武当一众竟不敢相信向东扬区区几句话便说走这么一个劲敌。俞岱岩扯过向东扬问:“你到底给昆仑说了甚么?”   向东扬掏出一块似玉非玉的令牌道:“喏,这是昆仑的掌门令牌。我告诉何太冲其实昆仑掌门之位原是给思谭,他手上那块令牌是假的。”况且他当年同班淑娴四人杀了十几个走镖的人,这把柄还落在向东扬手上,但此事说出来难免又是一场风波,向东扬于是忍住了没告诉俞岱岩。   俞岱岩惊问:“昆仑掌门令牌果然是……要给思谭的?”   向东扬摇摇手,贼笑道:“我提前做了个假令牌罢了,这材质也不是多难找,当今雕刻技艺好的大有人在。只是刚才那何太冲太笨,我说他手上那块是假的他还真信了……”   俞岱岩看了眼他手中令牌,问:“那现在你这块……”向东扬皱皱鼻子道:“本来是假的,这下成真了!”离最近的殷梨亭听到他们谈话,登时噗的笑出声来。   众人见昆仑派走了,心下顿时有些慌,还不知今日能不能问出谢逊下落。少林饶是脾气再好,也不禁有些火光:“今日之事若不做了结,休怪少林无礼!”   “对!休怪我们无礼!”“你武当不让张翠山说出谢逊下落,意欲何为?!”“是想独吞屠龙刀罢!”“说不定张翠山已得了屠龙刀,只是不想交出来!”“依我看,武当怕是另有图谋!”……   少林这一发话,顿时后面闹闹嚷嚷跟道。   “诸位稍安勿躁!”向东扬大声喊道,环视众人方说:“这十年困扰大家之事今日就让向某给大家一一解释清楚。”   底下有人反驳道:“凭什么你来解释!武当是要当缩头乌龟吗?!”   莫声谷上前两步,当即便要发火,却被俞莲舟拉住,摇了摇头:“且看东扬怎么做。”   向东扬挑眉道:“我妹子是武当俞岱岩俞三侠的妻子,在下难道不能代武当来说明么?!”众人多多少少也略有耳闻,当年俞岱岩妻子过世,俞岱岩忧思成疾的事。   “阿弥陀佛。”空闻双手合十宣了佛号道:“那便请向施主将我先所问之事讲明,还逝者公道。”   向东扬还了一礼,言说:“第一件事,大师口口声声说是张五侠杀了你少林弟子及龙门镖局满门,你所谓的证人是你少林门下三人,不巧,我这边也有三名证人来证明不是张五侠所做。”说罢抚掌叫来三人,一个中年妇人,一个算命先生,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如此,请三位告诉这位大师你们那日所见所闻。”   中年妇人率先说道:“我是都大锦的远房表姐,十年前我正去临安找他,到他家的时候已经是夜里,远远看他家里陆陆续续出来好些人,我觉得不对劲,待那些人走了到他家一看……人……人全都死啦!”   少年又接着道:“我只是当年镖局仆人的儿子,我爹将我藏在东墙的水缸里,我亲眼看见一个穿着男人衣服的女人杀了都老爷全家……我,我没有说谎……后来那些大和尚找来,和这位叔叔过了几招,被那个女人暗中射瞎了眼……我这里还保存着那根针……”说罢,从怀中摸出一根针呈给空闻。   空闻看了一眼,等那算命先生说话。   圆业颇有恼怒的看向算命先生,问:“你是不是也要说你亲眼目睹过?!”   算命先生摇摇头道:“非也!贫道只是白天的时候为那姓都的算了一卦,卦象上说他家命犯桃花,要被桃花所杀呐!”   “谬论!谬论!”圆业怒极反笑。   算命先生眼睛一瞪,看着圆业吹胡子:“你若是不信贫道的谶言,今晚便死于非命!”说罢,转过头一声冷哼。       六十二   圆业恨不得一掌劈了这神棍,却被空闻适时喝住。   向东扬道:“这第一件事,三位神僧怎么看?你有你少林弟子作证,我这边也有人作证,而且说的是不是真的你们大可仔细一查,看看是不是我姓向的装神弄鬼欺瞒各位!”   空闻一时有些哑口无言,只道:“向施主能找来人证明不是张五侠所伤这七十六口人,贫僧不能说不信,其间是非少林自会派人查证。但这谢逊的下落关乎众生安危,还望张五侠能示下。”   向东扬心中暗自鄙复,心道:这秃驴倒搬出甚么众生安危来了。   “不必问张五侠了,这谢逊的下落我也知道,告诉你们便是。”   张翠山以为向东扬真的知道谢逊在冰火岛,立即出声道:“向兄!你想保全我,张某没齿难忘,但万不能说出我义兄下落!如此一来,我张翠山还有何脸面再讲义气二字!”   向东扬瞪眼道:“义气甚么!义气不能当饭吃!你没看见这些所谓的武林大侠为了知道谢逊下落、屠龙刀下落早就把义气二字喂狗啦!”   他这番话倒是将在座的群豪一棒子打了个死,但偏偏没人敢反驳他。   张翠山还要阻止,却被俞岱岩出其不意点了穴拖在一旁。莫声谷连忙对张翠山悄声道:“五哥,你是不了解东扬,你且放心,他这人最重义气,断不会把你陷于不仁不义的境地!”张翠山心下稍定,一时便静下心来看向东扬怎么圆说。   向东扬又撑开扇子,莫名其妙问大家:“你们可知数月前我去了哪里?”   众人吼道:“谁管你去哪?”“快说谢逊下落!”“卖甚么关子!”   只有空闻好耐心问:“不知向施主去了何处?”   向东扬笑道:“我去了趟高丽。这高丽风俗可是和我朝大不一样,他们男的当官喜欢在脑袋上扣顶帽子,女的喜欢穿个蓬蓬裙,而且一年四季都喜欢吃……”   “这些和谢逊有甚么关系!”   向东扬不以为意,继续说:“嗯,还真有关系。我去高丽时,没想到就遇见这谢逊……”   顿时座下一片哗然。   “甚么!?那恶贼竟然在高丽!”“怪不得中原不见他人!原来躲高丽去了!”“姓向的,你又怎么能证明?!”   向东扬摆摆手,顿时又安静下来。   “我说他在高丽,自然能证明。”向东扬喝了口茶,才缓缓道:“我遇见他的时候,是在高丽的王宫。恰逢高丽国王请我去王宫饮宴,席间说捕捉一长的像人的狮子,问我要不要一观。不巧,我这人对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喜欢的紧,当即便说要一睹这长的像人的狮子。随后,有八人抬来一个铁笼,里面果然卧了只人形狮头的家伙。没想到我凑近一看,这狮头只是被高丽人用颜料所画上去,实则就是个人!正如大家所想,此人正是那恶贼谢逊!他不过中了高丽秘制的毒药不得动弹,最后因长相特异而被高丽王室戏弄……实在可悲。”   向东扬声色俱茂的讲述,倒让众人听入了迷,他这一不讲,忙有人追问:“后来怎样了?”   向东扬道:“后来那高丽王将他身上淋满了灯油,一把火烧死了。我把他尸体从高丽运回了中原,就在山下,哎……天气渐热,这年头尸体不能好好保存,运来的时候把肠子磕漏了,烧焦了腐败了长蛆了……喂?你们要看吗?”   不看!打死也不想看!众人算是明白了,向东扬讲这么长的故事见闻,只告诉他们一个消息:谢逊死了。还是被人虐死的!   张翠山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叹气,向兄把他义兄说的死状如此凄惨,倒不知义兄知道作何感想。   “阿弥陀佛!逝者已矣,谢逊若真如向施主所说,那也算是永堕轮回。但是不是真的如此,还有待考究。”   “这是自然。若有人不信,大可前往高丽询问高丽国王,看看向某是否捏造。”   “那屠龙刀呢!”   向东扬心里冷笑,这才是你们所关心的罢!   “屠龙刀是甚么?”向东扬却一脸不明所以的问。   众人没想到还有人不知屠龙刀的,但一想到向东扬本就不是江湖中人,不知道也不无不可。   宋远桥出声道:“屠龙刀乃是一把宝刀,相传得刀者可号令群雄,一统武林。”   向东扬却反问道:“我宝刀宝剑几十几把也不见得你们这些群雄听我号令啊?!”   有人道:“屠龙刀岂是你那些兵刃可以相比的!”   向东扬眼神一凛道:“可笑可笑,凭什么你有把宝刀我就要听你的!?凭什么你有把宝刀就能一统武林?你们谁来告诉我凭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是啊,凭什么?!   就算有了屠龙宝刀也不过多了把锋利的兵刃,别人凭什么听你号令,凭什么一统武林?众人想通其中关节,顿时一身冷汗,难道十多年来武林中的风波不过如此?不过如此啊……   张松溪恨不得拍手叫好!向东扬这番话说得实实在在,这其中所有曲折都不过是利欲熏心的一场闹剧。由浅入深让这些人知道所谓的宝刀屠龙不过是场笑话!   “那……那为什么会有‘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倚天不出,谁与争锋’的话……”显然问话的人也底气不足。   向东扬冷笑道:“为宝刀宝剑编一句打油诗还需要问为甚么?我那天高兴了编上十几二十首是不是你们都要从中找点什么?!”   众人哑口无言。   厅上静谧半晌,终于听得空闻说道:“龙门镖局以及我少林弟子的事是不是三位施主所说,还有待查明,谢逊是不是真的已经死去也有待查明。今日一事暂了,向施主如有欺瞒,改日还得再来武当拜访……我们就此告辞。”说罢,双手合十率众离开。   张三丰还礼道:“恕不远送。”   群豪见少林昆仑都走了,自己再多逗留也无他发现,况且这姓向的说的再明白不过,武当一行倒让这些江湖莽夫明白甚多,纷纷拱手告辞。宋远桥则送客到门外,礼数周全。      “向兄果真好本事!”张翠山不禁对这位只见了一面的人大为感激,若不是他,自己今日能否化险为夷还未知。   向东扬笑笑:“这也算有备而来罢。”   俞莲舟却皱眉道:“这也只能是暂时避过,待少林回去查明东扬说的无一是真,怕是麻烦更大。”   向东扬道:“俞二哥,这你放心。不管少林怎么查都只会查出我所说的结果!高丽王同我交情深厚,这事我早就同他说过。那三个证人也确确实实是那样身份,只是那措词……嘿嘿,我教他们添油加醋了点而已。”   俞莲舟难得一笑:“只要少林不查出来便可。”   几人正在说的开心,突然殿外有人大叫:“爹爹!”   “无忌!”张翠山霍的奔过去,只见殿外一小孩跌跌撞撞的扑进他怀里。   张翠山正要问他,无忌却呜咽着道:“爹爹!不好啦!簟秋弟弟被坏人抓走啦!”   一旁的俞岱岩登时一僵,奔过去急道:“无忌?你哪个簟秋弟弟?!”   无忌被俞岱岩下了一跳,抽噎着答道:“俞……俞簟秋……”   原来刚才无忌也被人挟在殿外偷听,却被俞簟秋撞见。俞簟秋心知斗不过这人,正想悄悄进去通风报信,无奈那人武功太高,还是被发现。千钧一发之际,俞簟秋只得让张无忌先逃走,自己被那人抓了去!临走报上自己名字:“俞簟秋!我叫俞簟秋——”   俞岱岩愣愣站了一会儿,转身便往外追去。张松溪眼快,一把拉住俞岱岩:“三哥!你这是作甚么去?!”   俞岱岩极力克制,却还是两眼发红:“簟秋被捉走了!簟秋……是簟秋啊!!”   “三弟!你先别急,簟秋这孩子从小就聪颖,万不会让自己吃亏!”俞莲舟敛容道。   俞岱岩心中难受,喃喃道:“若是簟秋出了甚么事……我如何对得起她……如何对得起她……”   向东扬突然问张无忌道:“无忌,你可记得掳走簟秋的人长甚么样子?”   无忌缩在张翠山怀里,瞪眼道:“是个高鼻子深眼睛的坏人!”   几人对看一眼,登时便知是个西域人。   向东扬不知想起了什么,只叹道:“天意如此,天意如此……妹夫,你别担心了,不出所料……簟秋不会出甚么事的。”   俞岱岩自从知道向东扬来历后,从来不疑有他,虽然他这么说,但毕竟被劫走的是簟秋,不是旁人……   “我放心不下。”   向东扬叹道:“再放心不下也得放下……这小子,说不定以后一屁股桃花啊!”       作者有话要说:嗯,后面还有番外,在存稿里~~~其实簟秋的番外才算结尾吧。。 番外二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新补的一章,原先那章变成下一章了   俞簟秋刚被掳走不足两个时辰,自己便跌跌撞撞回了武当。   原来那人最开始掳走张无忌不过是想以此要挟张翠山夫妇,逼他们说出谢逊下落。但听得谢逊已死,那人也是将信将疑。他没料到会被簟秋发现,正想一掌毙了他,却没想到一个不足十岁的孩子武功倒也不弱,只道武当门下个个都如簟秋这般,心里惊骇,仓皇之下便让张无忌逃进紫霄宫,见行迹被露,只得顺手捉了俞簟秋保命。   好在俞簟秋被他捉后不吵不闹,只是一个接一个的问:“阁下捉了我是想作甚么?”“阁下武功这么好难道也要和我一个小孩子过不去么?”“我只是武当一个不记名弟子罢了,阁下抓了我有何用……”   “闭嘴!”那人实在被他问题问得气郁,一想到殿中那姓向的人说谢逊已死,屠龙刀又无作用,顿时气愤难耐。   侧头看了一眼俞簟秋,满心的火气便撒在他“武当门人”的身上,心想:既此行无望,捉了这武当弟子回去又有何用?!倒不如一掌拍死,方泄心头之火!   俞簟秋见他脸色阴鸷心道不好,调动真气欲逃,岂料一转身背后便感到一股极阴寒的掌力袭来,这一掌力道着实不小,簟秋登时全身气息散乱,咳出一口血咕咚摔倒在地,一动不动。那人伸手在簟秋鼻息一探,正想再补一掌,却不知想到什么,冷哼一声便施展轻功逃走。   簟秋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好似死了般。   待了确定那人离开,簟秋方才又呕出一口血,跌撞着跑回武当。原来他一察觉那人欲对他加害之时,便调动真气装作想逃,实则以此护住心脉。待受了他一掌,立时装作死去。如果那人再补他一掌,他亦绝对活不到此刻。   饶是如此,簟秋回到武当时人已奄奄一息,寒毒上涌,满脸绿气。   向东扬只看了一眼便急忙说道:“簟秋中了玄冥神掌,倒是你们武当纯阳无极功可吸取他身上寒毒,快,若是完了绿气转黑,神仙也没得救了!”   众人尚在疑惑向东扬不懂半点武功如何知晓这是玄冥神掌之时,俞岱岩已脱了长袍将簟秋抱在怀里运功吸毒,依向东扬所言行事,簟秋脸上绿气果然稍减。这一来七人轮流运功,三天三夜方暂时抑制毒性,簟秋性命能否,还是未知。   俞岱岩询问向东扬可有法子能救簟秋,向东扬只说两年后前往少林求取九阳真经,至于为什么要两年后他则一概不再多说。   ———————————————————————————————————————   殷素素嗫嚅着告诉俞岱岩当年设计骗取屠龙刀的人正是她,却不料俞岱岩早就知道此事。当即震惊道:“俞三哥……你、你如何会知道?”   俞岱岩微微一笑:“你还记得当时被你兄长打入江中的女子么?”   殷素素怎会忘记,点头道:“是了,那个姑娘竟然知晓我女扮男装,更知晓我的身份。”想起那段往事殷素素便觉得神奇,这些年若说让她最疑惑的便是此事了罢。恍惚中又想起那个女子,虽然那面目已记不太清,却依稀知道是个鲜明美丽的人。   “却不知……如今那个姑娘在何处了?”殷素素颇有感慨道。   俞岱岩侧过头,想起向东扬曾对他说的,心中酸楚道:“没有我的地方。”   殷素素也是玲珑心思,自从知道俞岱岩妻子逝世,他如今又说出这番话,叹了叹气道:“没曾想她便是我三嫂……幸得还有过一面之缘。”想来自己如今和张翠山幸福美满,无忌也在身边乖巧可爱,而俞岱岩妻子逝世,儿子也中了玄冥神掌生死难料……   “俞三哥,你也莫要太过伤怀。”   俞岱岩心里不知在想什么,只道:“我不是伤怀,只是等待的时间太漫长了……”   有些事只要永远记得,永远心怀期望,总有一天会这样,虽然不知道最后的结果是不是心中所想,但不遗忘,便是最好。      这一年,武当山的榔梅树上结满了果子。    番外三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番外,也是结局   (一?红藕香残玉簟秋)   我叫俞簟秋。   爹说这名字是随意取的。但是我听别人说我娘死在秋天,簟字通奠。   我三岁起,便开始跟随名满江湖的爹爹四处闯荡。   我懂事的很早,很早便知道爹爹不会疼爱我,因为青书师兄清微师兄都说是自己害死了娘亲。我哭着问过爹爹,爹爹虽没有明说,但我还是能猜到娘的死和我有关。   我一直都很自责。   爹爹吩咐的每一件事,我都做到最好;师叔师伯教我的武功,我都练到烂熟;太师父教导我的每一句话,我都端端正正用笔记录下来……这么做,只是想少给爹爹增添负担,让爹爹多开心。   我很少见到他的爹爹笑。   旁人都说俞簟秋是个很懂事的孩子,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不能做不省心的孩子。   爹爹总是突然看着我发呆,然后愣愣的说:“长的真像她。”目光总是透过我看向另一个人。   我知道,爹爹在想念娘。   爹爹和其他几个师叔伯都是名满江湖的大侠,任谁也要给几分薄面。但我却明白爹爹不希望我经常搬出他们的名声,所以我一切都只靠自己。   我最亲近的人不是爹,而是一年来一次武当的舅舅,舅舅总是让我坐在他腿上给我讲很多很多故事。会大闹天宫的孙悟空,所谓的梁山英雄好汉,世间各地的奇闻趣事……也包括我爹妈的故事。末了,总会摸着我的头发叹一句:可怜,这么小的就没了娘。   爹爹从来不会主动跟我讲起娘亲,我也不敢问,怕他伤心。但是我每在有星星的夜里便会幻想娘的样子,想想有娘在身边是怎样的感觉。      (二?人面不知何处去)   每年春秋两季,我便会跟着爹爹一起去小溪谷探望娘。   爹说小溪谷是娘的故乡,她葬在那里。   春天,溪谷的茅屋后面满是桃花灼灼,爹爹便会一个人在桃花林里站一天。我趴在窗边也偷偷看他一天。   爹爹突然笑了,不知想起什么,然后自言自语说:“有。”   我那是第一次见到爹爹笑,却不知道那是因为他想起了娘。   原来在多年前,穿着鹅黄衫子的娘曾在这片桃林里手执桃花问爹:“有没有‘人面桃花相映红’的感觉?!”   我不知道当时爹是怎么回答的,但是爹当初肯定没有说那个“有”字。   桃花开的真美,一朵一朵。但见这春日,我却觉得悲凉。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三?相思无尽问榔梅)   武当满种着榔梅树。   相传是真武大帝嫁接而成,并立下“吾若道成,开花结果”的誓言。   每年冬天的时候,爹爹便会在一株榔梅前闭眼说着什么,我有次问爹爹到底对榔梅树说什么,爹摸了摸我头道:“你娘说,如果有愿望便许给榔梅树,待到哪日结了榔梅果,愿望即成。”   我五六年都没见过武当的榔梅结果子,但爹爹既然这么说,我便同他一起在雪地里许愿。   我希望娘能回来,陪在爹爹身边。   即使不能,爹爹也不要一直愁苦下去。      (四?此情昭昭断流年)   凤姨叫做麦飞凤,是巨鲸帮少帮主的妹妹。可我和爹经常去江浙一带清理恶帮,这巨鲸帮更是经常。但凤姨对我很好,总是给我买很多衣服和点心。   因为凤姨喜欢爹爹。   但是我也知道爹不喜欢凤姨。   凤姨有次告诉我,她以前也喜欢我爹,只是因为那会儿娘还在,她就算再喜欢也没奈何。但如今娘已经去了,她便想做我娘。   “凤姨,你永远也不能取代娘的。”我不知道这句话对凤姨打击有多大,我只是按我所想的告诉她而已,并没有其它意思。   凤姨要走。   她走之前不知在屋里和我爹爹说了甚么,我只见她最后哭着离开了。爹爹没有去追她,只是站在门前面色无波。   我问:“凤姨不好吗?”   爹摇了摇头,说:“她很好,只是爹心里只能装下你娘了。”然后爹问我:“簟秋,你想让你凤姨……做娘?”   我也摇了摇头,道:“我跟爹一样,心里只装的下真正的娘。”   然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凤姨。      许多年后,我将这段时光里的所有事情告诉她,她只是揪着我的耳朵道:“你爷俩那会儿要是敢,哼哼……老娘立马把你们剁了!”    【本书下载于书本网,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